第八章 依依惜别

　　提起这个话头，我不能不深感惭愧，因为陆小美曾不止一次让我在我所教的学生家长身上想想办法，帮助她弟弟找个活干，可我却一直没给办成，弄的小舅子看见我都不说话，说我架子大，眼皮只往上翻，根本看不起他个臭工人。他却哪里知道。我除了教书，没有别的能耐。我也曾试图找当官的学生家长帮忙，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对学生张不开口，有两次我到两个当副总的同学家里去，本想跟这二位关系还算不错的老同学说说。可一进门，就见有好几个在排队等待副总接见谈事儿，我赶紧说我没啥事儿，只是路过进来看看，赶紧拔腿逃走了。
　　一边往外走，我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真他妈是个窝囊废，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还能办成啥？其实根本就没有去办。连口都没张。还说是路过进来看看，真他妈虚伪！不怪陆小美说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是百分之百的窝囊废又是什么？一个如此的窝囊废还指望小美那样的小精灵，一直跟着我过下去。岂非天理难容？
　　然而，小美却忽然有些伤感起来，她一下子低沉了声音说：林森，别怪我，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爹妈至今还和我弟弟挤在一块，婆媳二个人整天叽咯啷叽咯啷的，我弟弟只能在中间受夹板子气。我爸也没好日子过。我不管谁管哪？现在的房价差不多跟金子一样贵。这些个开发商就跟强盗一个样，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喝的都是老百姓的血呀。普通一个小小老百姓，上哪去弄那么多钱？靠工资有几个能买上房的？我弟弟下岗，我爹妈早就内退了。有啥指望弄到房子呀。可那些当官的哪个没房呀？，现在是爹死妈出门，个人顾个人。谁还顾你呀？哪家土包子老总，立马就给了我一套三居室。我爹妈都六十多岁了，一辈子也没享着过福，我不管谁管哪？林非，我不埋怨你。指望学校分房子，得猴年马月。我弟连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不指望我指望谁呀？我不下火海谁下火海？林非，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好人当不了饭吃，当不了房住啊！亲爱的，别怨我。我也是不得已呀。今后你有什么地方用着我的时候，尽管找我。一日夫妻百日思。咱们俩虽说分手了，也还是朋友吧。在你没找着别的女人以前，只要你想要要我，你就给我打手机，我就上你那去。反正我现在也不想结婚。你就别老靠自慰了，我总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说着小美眼圈红了，眼眶子也潮湿了。啪嗒一声，一颗晶莹莹的泪水珠儿从腮边滚落下来。
　　我心里也酸酸的，假如我不是那么窝囊的男人，假如我能像我的其它同学那样，有个好工作，能仕一点，也不至于让我的妻子受这么大的难，为了让父母和弟弟过上正常人的好日子，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青春。但我还是强忍住，没有让泪水流下来。我毕竟得最后装一把男子汉哪。
　　这回的分手饭，小美一定要由他付账，说她现在有钱了。而且那位徐总还给了她请客吃饭拿回去报销的权力。说她每天都要跑好几个部门，请不少人吃饭。盖一回房子，得找几十个部门，盖几十个章。每个部门都得吃饭，大大小小的红包一个也不能少。一个房号拿下来，光这类成本就快占到总成本的百分之三十多了，小美说到这儿，还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开发商也挺不容易的呀。
　　那天越到后来小美就越有点恋恋不舍。最后叫服务生打开音乐，非要和我跳舞。把身子紧紧紧紧地贴在我身上。头也紧紧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样的情景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过了。我当时也非常感动。也紧紧紧紧地拥抱住她。她那娇小玲珑的身体，每当这么近地靠在我身上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一种特殊的令人迷醉的气息，缭绕在我的身体周围，缭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使我沉醉，久久不肯离去，久久使我幸福，也久久使我忧伤。
　　当我失去了女人的时候，我才更深刻地懂得了有女人真好，没有女人的男人，真是世界上最不幸的男人。
　　当一年以后，我真地变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男人的时候。我却在我被下派去支教的双山县，意外和不意外地碰上了陆小美。而这时候的陆小美，已非昔日的陆小美。虽说也还没有正式成为徐总的正式夫人，可是那气派那架式，俨然就是一位省城知名房地产商的内当家了。
　　因为那时候我正好住在徐总家以前的一栋旧房子里，和徐总尚未办理离婚手续的媳妇刘金玉，也有些来往，所以也就又有机会邂逅我的前妻陆小美。
　　然而不知为什么。见面说了几句话，我竟忍不住问起了那位中美合资的钱总，小美就说，现在在一家废品收购站当过磅员呢。咋的，你还挺惦记他呢呀！
　　我就问她当年究竟用的是什么光盘，致使钱总败得如此迅雷不及掩耳。
　　陆小美却挑了挑眉毛，歪着嘴角嫣然一笑说：你还念念不忘呢呀？那我告诉你，如果你死求白赖或者用金钱和权力，非要和一个女人上床，或者有一个女人死求白赖非要和你上床。那么你最好事先做一点准备。比如说在床头或者什么合适的地方，安一个摄像头，你就可以随时掌握主动权了。
　　在床头安装摄像头，对呀，那个帅小伙就是安装了摄像头，才迫使那位少妇不得不乖乖就范的。看来现代社会不懂得高科技真是不行啊！连作爱都要有高科技为之记录在案，以便增光添彩，留传于世，必要时候还真能派上大用场。
　　原来那位钱总最终是栽倒在摄像头上了。可怕的现代高科技呀，你到底是文明的进步还是文明的倒退？抑或是在埋葬文明？
　　由此又不禁使我联想起我们学校新上任的一位新校长，据说这位新校长是从区教育局组织部副部长的任上下派来的，具有省委党校研究生学历。刚听说省委党校研究生学历，我很是萧然起敬，甚至于有点崇拜。因为大学毕业那一年，我也曾雄心勃勃地考过一把研究生，结果名落孙山，英语没及格，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我们班三十三个同学，也只有两个女生考上了，现在一个在大学教书，两年前评的副教授，一位在省委宣传部，现在已经是文艺处处长，上几个月又被任命为部长助理。仕途一片红红火火，令人仰慕不已。那前为了弄清楚我的父亲的死因，我还曾想去找她帮忙，被我一位同学挡住了，他说那个女同学是管宣传的，跟政法不沾边，你找人家不是给人家出难题吗？而且那年考研，你背后还说考专业课那场考试，那女同学打过你的小抄，你现在还好意思去找人家？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我这才猛然想起，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因为我因为英语没达标，名落孙山，很不服气。觉得自己专业课成绩很高，就跟同学说过，某某女同学在考专业课时还把我的卷子抢过去抄了呢。她考上了，我倒没考上。真真是邪了门了。后来这位女同学见了我面，把头一扭，根本不搭理我。我真是有点脑袋里进水了。
　　还是说这位新校长，具有研究生学历的校长，头脑到底不一般，对新技术也接受得快，他一到任，就跟一家科技公司联系，给每个班级的教室都安装了摄象头，这样，这位新校长就可以在他的办公室里，随时观察到每个班里的各种情况了，更可以随时观察老师们上课讲课的情况，并记录在案，需要找老师谈话的时候，就可以把录相调出来作为铁证，叫你无法抵赖，无言以辩，乖乖就范。空前地发挥了高科技的独特作用。还被教育局在全区各个学校推广。此后，甚至于教育局的各位领导，都可以随时随地观察各个学校各个教室里的情况了。若是这位校长没有党校的研究生学历，何以能有如此天才和高超的头脑？我因为没能考取研究生，没能有研究生的高智商高水平，所以，也只能是个大傻冒大傻B。仅此而已。
　　可是，自打这以后，我每一次站在讲台上，就觉得房顶上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就像一个人脱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在站在众人面前一样，被众多的人们，相干不相干的人们，团团围住，一双双亮亮的目光全都火辣辣地投射到你身上，令你无处躲无法藏，浑身打哆嗦，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话也不会说了，手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同学们都惊愣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今天是怎么了。以往上课我一进入角色，就会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侃侃而谈，旁征博引，引经据曲，全班同学五十几双小眼睛就会聚精会神地盯住我，直到打下课铃了，我还言犹未尽，得押几分课堂，而同学们却毫无怨言，都喜欢听我白话。可是今天，我越想着房项上的撮影头，就越觉得有无数双盯盯盯住你的眼睛，放射着雪亮雪亮的光，活像把把利刃向你刺过来，令你不寒而栗。弄得同学都以为老师今天太不正常，是不是得了精神病了？
　　过后陆小美却说；你怕什么？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叫他们瞅去能咋的？你该怎么讲还怎么讲呗。就你事多！他妈的，你们这个校长也真够缺德的。
　　其实这也是我想逃离学校，要求下去的原因之一，因为我实在如我的爱妻和前妻所说，是个典型的胆小鬼，见不得阳光，总怕自己的隐私被别人窥见。就如同我和陆小美作爱，总喜欢关了灯，在黑暗中进行，陆小美就会喊叫说；你关灯干什么？干你老婆还偷偷摸摸的，你这个人，没劲透顶！一辈子也看不见自己的的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