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插曲:黑梦(窦唯)下
作品名称:十四首歌 作者:形而下学 发布时间:2011-12-07 23:09:42 字数:9355
7月6日 晴
今天天气很好。杰一大早来我的病房,微笑着冲我打招呼:“早。”
我看了看窗外的朝霞,坐起身回答:“是挺早。”
“很高兴你能醒过来。”他似乎语带双关。
我有些慌张:“什么意思?院长跟你说什么了?”
“不用院长说,我早就知道你并没有疯。”
我无语的又去看那朝霞。
“虽然你还有理智,但也还是我的病人,还是要继续配合治疗。”
“那你打算怎么治?”
杰抱歉的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用质问的语气说:“那就让我在这耗着?”
杰没接我的茬,转而说:“你看过圣经吗?有句话好像是‘神救自救者’”
“我记得圣经里还有句话叫——罪人无法自救。”
杰摊开手:“我最怕你这种人,道理一套一套的。”
我点头:“没错,我就是道理太多了。”
杰在我背上使劲拍了一掌:“放心吧,总有办法。”拍的我差点吐血。
我刚又发了会子呆,见杰又转回来,手里提着把木吉他:“给你这个。”“怎么是木吉他呢?”
“电得太吵了,免得你把老崔招来。”他冲我挤了一下眼转身出去。
从他来了之后,我眼前的人似乎逐渐多了起来。小鸟他们又回来了,但经过寂寞的漂白,我得以站在更客观的角度去观察一切。不过好久没有正常的说话了,无论怎么说与人交流本是一件快乐的事。
7月10日 大雨
今天好大的雨,好像要天河决堤一样。
小鸟来了。她仍旧抱着个布偶,安静的坐在床边。当时我正在弹《阿尔罕不拉宫的回忆》,没有节奏吉他,只弹的主旋律。
“琴声和人一样单薄。”她说。
“是吗?”我奇怪她怎么开始说有内容的话了?
“你不该呆在这里。”
“什么意思?”
“你没疯!”
我不由的笑道:“你能看出我没疯,说明你也没疯。”
“你能推断出我没疯,更证明你没疯。”她虽然说话有了理智,但语调还是非常淡漠。
“所以,你没疯。”
“所以,你也没疯!”
说完这些话我们傻楞楞的看着对方,忽然大笑起来,并且无法抑制。直到医生来把我们分开。一个大夫还说到:“不正常啊,她可从来没这样过。”我在后面笑的更凶了,活像一个疯子。
7月14日 小雨
于是基本上我和小鸟开始正常交流了。她告诉我,她是来这里躲清静的,外面太乱让她受不了。这一点倒是和我挺像。更好玩的是我发现真实的小鸟是一个跟安静基本不太沾边的人。很佩服她之前的惟妙惟肖的表演,奥斯卡混个影后是没啥问题的。
今天她又来找我。
我问:“为什么一开始不找我聊天?”
她说:“因为你那时也不想聊天。”
“你似乎挺了解我?”
“我比你自己了解你。”
这话我似乎听谁说过,看来不止一个人比我自己还了解自己,至少他们这么认为吧。“那,为什么前一段时间你消失了似得。总也看不见你。”
“因为那时候你总是反锁着门,谁也进不来啊。”
我有锁门吗?完全没印象了。
我正在回忆,她却问:“会不会弹《雨滴》?”
我到是记得这古典小品,就用琴声回答了她。
她听了半天,皱了皱眉头:“不怎么样,没有融入感情进去。就好像一首情诗被人当成新闻了稿子朗诵一样。”
我很无奈:“强人所难了,我以前的事都忘了,上那里去找感情?”
她说:“不用非得想起什么具体的人,感情是一种情绪而已。”
“情绪?”
“或者说是一种状态。”
我表示还是不懂。她解释道:“比如你想表达快乐,你并不用非得想起某些让你快乐的事,只需要吃块巧克力就行了。”
原来我的表达障碍是因为我情绪有问题:“那你告诉我《雨滴》需要什么状态?”
“轻松,愉悦。”
“那我得吃点啥?”
她沉吟了一下,忽然站起来,把头发用不知哪来的皮筋扎了起来,我才注意到她还有一头漂亮的长发。她一边整理头发一边说道:“我给你做个全身按摩你就轻松了。”我吓了一跳:“真的?”
她用行动回答了我,跑到我背后开始她所谓的按摩——就是胡乱敲打。这女人看似单薄柔弱,怎知道手劲却很大。我被敲的实在吃不消,连连告饶。她却说这只是开始,又拽起我的胳膊敲打起来。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好阻止,只能认她蹂躏。
她一边折磨我哦一边问:“你真的忘了所有的事?”
“真的,连我是谁我都忘了。”
“我想也许你是不想记起来,因为那些事你太在意。这是心理自我保护的办法。”
我忍受着疼痛说道:“你是说我要是想记就能记起来?”
“没错。”
“还是算了,这样挺好。”
“哪样挺好?”
“在精神病院里挺好,忘了以前挺好。”
她停止了敲打问:“你是真心的?”
“怎么不真心?”
“那你喜欢这里?”
“喜欢啊,包括你的按摩手艺。”
她拍手笑道:“那太好了,我还担心你既然清醒了,说不定就要走了,那就没人给我弹琴了。”
“恐怕一时半会是走不了,院长说要用时间治疗我,看来这时间短不了。”
她眼神特别的看了看我:“那你想走吗?”
“之前有点想,这一会不想了。”
“怎么呢?”
“有人陪我聊天了呗,还有按摩服务呢。”
她拍了我一掌:“少废话,再弹一遍雨滴听。”
我顺从的抱起吉他弹,这一次感觉确实有些不同。琴声飞舞,让窗外本来无聊的雨也变得生动起来。
8月10号 阴
这几日没什么新鲜事可说,基本就是我和小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把印象比较深刻的几段记了下来。
“琴弹得真不错,怎不组乐队呢?”
“累。”
“那干什么不累?”
“睡觉。”
“那你为什么还要起来呢?”
“废话,光睡那还不成植物人了?”
“所以说,追求是人的本能,不要和本能对抗。”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要战胜我们的本能,弗洛伊德不是说超我要战胜本我么?”
“那不是更累?看来你不懒。”
“你这是诡辩吧。”
“你能不能回忆一下你第一个女朋友。”
“能不能谈点别的?”
“好吧,那就回忆一下第二个。”
“需要吗?”
“要说出来我就能找到病根。”
“拜托,别学人当医生。”
“那为什么一涉及这个就左右其词呢?”
“你不要咄咄逼人好不好。”
“是你自己在逼自己。”
“我今天不高兴,决定不再说话。”
“那你慢慢不高兴吧,有的是时间。”
“又赖床!”
“少管,又不是我妈。”
“早晚是要起来的,不如现在起来。”
“早晚还是要死呢?我现在干脆死掉?”
“有道理,我也要回去睡一会。”
“我今天很不舒服,可还是来找你玩了。”
“那不如明天见吧。”
“可是,不见你我就更不舒服。”
“爱上我了?”
“是因为最近发现不过来骂你两句就感觉没完成任务一样。”
“那肯定是爱上我了。”
“弹个曲儿听吧。”
“我又不是卖唱的。”
“放心,我不给钱。”
“……”
我记得我以前就跟人这样对话过,同样很温馨。难道我又爱上别人了,可是为什么要说又?
8月11号 晴
今天老崔来了。冲进我的屋子就盯上了木吉他,抱着瞎弹。我没阻拦,也不太敢阻拦。
没过多久就来了一帮人拉他回去。老崔被拉扯着往后退,嘴里还喊:“让我弹!让我弹。”表情好像要离别唯一的至亲一样,十分凄惨。
我于心不忍,赶忙跟医生们说:“让他弹吧,又不会出什么乱子。”
医生正色道:“不行,他是真疯,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让他弹可能会伤了你。”
“我那会这么容易被伤到?”
“就算不伤到你,也可能会伤到他自己。你看这吉他上面这么多弦,还有金属小零件,这太危险了。”
“开玩笑,这有什么危险?”
“我们觉得危险那就是危险了。”
老崔兀自仍在那里哭喊,嗓子都哑了。
我愤愤说道:“你们这样对病人太残忍了吧。”
“我们这可是为他好,是爱他懂吗?”
“爱他就让他快乐才对。”
医生意味深长的说:“让他现在快乐有什么用,保不齐将来他因此受伤,那就麻烦了。我们可都是负责任的好医生。”
我无语了,这才想起这毕竟是精神病院,哪里是讲理的地方。老崔终于被拉走了,屋里又静下来,回头时我才看到白痴浑身裹着白色床单坐在我雪白的床单上,要不是他黑色的头发,还真不太容易发现。
他傻呵呵的拍手说:“走喽,都走喽。”
我说:“你倒是不危险,可惜就是太傻了。”
他傻呵呵的回答:“傻子看傻子,到处是傻子。”
我无奈的笑笑,跟他并排坐着。心里却想着刚才医生的话:我们都是负责任的好医生——好像挺有道理,但是太负责了应该也不对——面对老崔的哭求还能面不改色,这怎么能算爱他呢?
可到底应该怎样爱一个人呢?是努力让他快乐,还是让他躲开危险?我问白痴:“你说说,该怎么爱人?”
白痴生硬的转过脖子盯着我道:“使劲爱!”
8月12号小雨
小鸟来了就坐在窗边看雨,看了好久。雨也颇知人意,就这么不徐不紧的下着,一些打在玻璃上,弯弯曲曲的流下,像一滴滴的眼泪。
“你看,这房子在哭呢。”她轻声地说道。
“房子?”我注意到这次她的头发是扎起来的。
“是啊,房子里住了一个痛苦的主人,所以它也变得伤心了。”
“不要装诗人好不好,对成长发育没有好处。”说真的我的心其实被这个比喻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没来跟你聊天的时候你怎么过?”
“嗯……忘记了,不过跟现在没什么两样。”
“是在表明我对你没什么帮助吧。”
“你真聪明。”
“那我走吧……”她的语气不太肯定。
“对我无计可施了吧。”
“呵呵。”她发出一声莫名的笑,又开始看雨。
我看着她削瘦的身体不由得认为她很冷,虽然现在还是夏天。
“曾经有人进入过你的心么?”她问道。
“进去干什么?看看它像不像椰子?”
“唉,你知道么,你从来没正面回答过我任何一个问题。”
“问题是你从来没问过一个我能正面回答的问题。”
“你就这么喜欢胡扯吗?”她说这话的时候也看着窗外,声音恬静的就像这不紧不慢的雨。
“嘿嘿。”我干笑了两声。
“我真是个笨女人哪。”她看着雨依旧表现的很平静,可是眼角竟有泪水流下。
我一看到别人流泪就变得很紧张,这是怎么回事呢?连忙道:“不是你的原因,只不过很多问题我是真的不知道,也没法回答。其实……其实我很感谢你能陪着我……你来之前我寂寞的几乎死掉……”
“真的么?”她用泪眼看我。
“比真的还真。”
“那就是假喽?”她破涕为笑,有些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那我还是有用的吧。”
“当然……起码比养只狗强。”
“哼哼,你的皮是不是想要深度按摩了?”
“……”
这种对话方式,我以前也经历过的,也很温馨,恐怕我是真的又爱上了人,又。
8月15号小雨
小雨下了好久好久,我奇怪如果这么下下去,外面会不会发大水啊。
但对于这里,除了雨声没有什么区别。这些天我跟小鸟的交谈越来越像在恋爱,一切好像很和谐,顺理成章的事。我很享受这一切。
今天她依偎着我,我问她:“你没忘记你的过去吧?”
“没有。”
“那你肯定有亲人吧。”
“有啊。”
“也有男朋友什么的吧?”
“有啊。”
“你进来这里时他们怎么样?”
她失神的说:“当然很伤心。”
“你放得下?”
“时间长了也就放得下了。”
“那他们现在呢?”
她沉默了。
我继续问:“看来他们未必放得下你吧。”
“嗯,他们现在还是很伤心。”
“时间并不能冲淡一切。”
“也许时间还不够长。”
我想了很久说道:“我想看看我的亲人和朋友。”
她扬起脸来:“你是说要出去?”
我机械的点点头:“我虽然想不起来他们,但是我想他们可能会很伤心。”
“可你看见他们就会想起一切了。”
“应该吧。”
“那你就不会回来了。”
我愣住了,忍不住点头:“应该是吧。”
她推开我道:“我之前问你会不会出去,你说要很久很久,这才过了几天啊!”
我有些差异:“你不想我出院?”
“当然不想!”
“为什么?”
“因为不想离开你,因为我爱上你了。”
我虽然猜得出这个答案,但仍有些不解:“怎么会爱上我呢?这种场合,这种状态。”
“爱需要理由吗?”
“可是……”我觉得不太对劲。
她忽然发怒起来,面部肌肉都有些扭曲了,向我吼道:“我爱你,不许你走,你要陪着我才行!”
“你这不叫爱啊。”
“这就是爱!”
我耐心的教育他:“爱一人要让他快乐。”
“你真的是这么想?”
“当然。”
“可你以前不是这样!”
我惊讶极了:“你知道我以前怎样?”
她抱着肩膀冷冷的看我:“我问过你以前的女朋友——她是大老板的女儿,可你离开了她,让她跟阔少爷结婚。我知道她一点也不快乐,当时不,现在也不。”
我目瞪口呆,脑中有几个画面闪过,但是我尽力不去想:“你……这是真的?”
她道:“我亲口问的。”
“你怎么会找到她?”
“这一点也不难,你要是想也可以办到,你总在逃避。”
我沉吟道:“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应该是怕拖累她吧,这是为她好。”
小鸟揪住我的衣领道:“你看看你这个人,一会说爱她就要让她快乐,一会又说不让她快乐是为她好。你真的疯了吗?”
我屈起身体,求饶似的说:“我不知道。你真要把我逼疯吗?”
她鄙视的看着我,然后甩开了我道:“我不管,我的原则不会动摇,我不放你走!”说完跑了出去,然后锁了门——她怎么会有门钥匙?
8月16号小雨
我一个人呆在房间思考这小鸟的话,我真的做过那样的事吗?如果是真的,我岂不是像拖走老崔的医生一样无情。如果我那么做了是否说明我并不爱她?或者我不敢爱她吧?
我清楚我的问题——我是不爱自己,我甚至恨自己。所以面对好姑娘总是犹豫。我想我这肯定是为对方好,但这行为却导致她的痛苦,这种矛盾改怎么解决?
正在思考时,小鸟开门进来了。仿佛不记得昨天的事一样,进来就搂住我道:“我想你了。”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只问:“你不生气了?”
“生什么气啊。你只要陪着我我就开心。”
我无语,只得顺从她。她忽然发疯似得亲吻我,抚摸我,我被她的挑拨弄得浑身发热起来,最后忍不住把她抱起来扔在床上,解开她的衣服,就在此时,她问道:“你不需要理智的考虑一下后果吗?”
我下意识的问了句:“后果?”手上却没有停。
“我可是没做什么安全措施,我想你也没有杜蕾斯吧。”
我双手还抓着她的衣襟,却只得停下:“这……”
“如果我怀孕了,怎么办?不得考虑一下吗?”
我的血液骤然冷了,无力的坐在她身上看她——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笑道:“我要不提醒你你就不会停下来,可见你那些理智的挣扎只因为你的欲望还不够强烈吧——爱本来就是容不下理智的。”
我无言以对。她继续说道:“所以昨天咱们的争吵也一样,你能给你任何行为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其本质只取决于你到底有多想,是不是。”
我没法反驳,也不想反驳了。我从她身上下来,不安的在房间里走起来——照这么说我这些日记,这些挣扎,其实都是废话。所有的东西都是建立在欲望上的——到底有多想。
心理学上说行为决定意识,所以我离开以前的女友,来到精神病院,又跟小鸟厮混,这一切只因为我想这样,是吗?
我想问小鸟时,却发现她已经走了。
8月17号小雨
今天房间里来了一群人,是阿七带来的。他似乎是受小鸟指使看住我。我觉得有些好笑,我只是说说要走怎么就值得这样劳师动众的。但这屋里人一多,就让人烦躁,我几次让他们离开,他们也不理,搞得我就要发火,这时阿七给我讲完了那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想要找一个最完美的女人当王后。可是找了很多漂亮女孩,都觉得不好。直到遇到远方来的一个吟游诗人,那人带来一首歌,是关于一个女王的:一个非常完美的女人。
国王爱上了那个女王,决定按照歌词里的线索去找。他离开了王国,远赴他乡,经历了无数的危险终于找到了那个女王。他们相爱了,当国王打算带着女孩回国时,却得知他的人民背弃了他,王国已经改旗易帜了,他不再是国王了,而且无家可归。他认为自己再也配不上她,于是悄悄离开了,并在四处流浪。
后来他年老的时候,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乞丐,竟然就是曾经那个完美女孩,可现如今她长得不再光鲜明媚了。
国王很伤心问她:你怎么能放弃完美,怎么能沦落至此?
女孩说:从你走了以后我就不再完美——我失去了最重要的部分,其他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而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你,可我离完美更远了。
国王流着泪说:不,你在我眼中依然完美。
我问阿七:“这故事到底要说明什么。”
阿七说:“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国王很愚昧。第二,女王很白痴。”
我点点头:“阿七,你说的没错。”
9月1日 大雾
这些日子,我的疯子朋友们轮流登门,应接不暇。
有时候我想,我连疯子都能应付自如,怎么会害怕正常人呢?真是太奇怪了。
10月11号
现在外面应该有些秋意了,我看到高墙之外的几片黄叶优雅的飘落进来。
没有人会留意,
这个城市的秋天,
窗外阳光灿烂,
我却没有温暖……
许巍的这首歌竟然没能真正流行起来,这世界有些事我永远也无法理解。我不知不觉的轻声哼唱起来,这时听到有人说道:“走出去就温暖了。”
我停了琴,道:“杰,好久不见。”
杰潇洒的走进来:“怎么样,最近有没有感觉好点。”
“感觉不太好,不过很特别。”
“我也注意到了你的变化。”
“杰,我想知道我以前的女友为什么不来看我?”
“她可是个好姑娘啊,负担了这里昂贵的治疗费用。人家每次来你都不见,所以就不来了。”
“可是我怎么不记得?”
“你总是锁着门,谁喊都不应啊。”
难道是空白那段时间?自己都有些惊讶:“但是,你们难道没有钥匙?”
“我们没权利不邀而入。”
“我觉得这医院太奇怪了。”
“当然,所以住的也是奇怪的病人。”
“还有奇怪的医生。”
杰大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听你的意思要见她?”
我赶紧摇头:“不!”
“确实不要着急,你现在有两种选择,最后的选择。”
我疑惑的抬头看他。
“A,你勇敢面对亲人朋友,最后离开这里。B,彻底爱上小鸟,彻底遗忘过去。”显然他什么都知道。
我无助的问:“你觉得哪种好?”
“对我来说两种都一样,因为两种情况你都会快乐。”
我表示同意:“对我来说也一样。”
杰严肃的说:“但是对别人不同,你要慎重考虑。一旦选择就没法再反悔了。”
“可是无论选择哪个,都会伤害另一边,不是吗?”
“没错,这是无法逃避的。”
“那我怎么办?”
杰又是一掌拍在我后背:“嗨,你知道答案,只是不敢面对。”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我顺势趴在床上嘀咕着:“我真的知道?”
10月12日
我对小鸟说:“其实,我觉得就算我出去了,你也不用难过。我会回头接你出去。”
她笑道:“可是我不会出去的。”
“没得商量?”
“完全没有。”
10月13日 晴
人总是要面对选择,你死我活的那种选择。杰说我知道答案,但我不确定,直到发生今天的事。
今天杰说他今后不再担任我的医生,他工作调动了。
虽然他没怎么正经对我“治疗”过,但我却非常依恋他,我问:“没得商量?”
“是上级安排。”
我忽然问:“病人是否也会调动?”
“当然会,你要明白这是医院,而且是奇怪的医院。”
“就是说这种安静的生活并不可靠?”
“世上没有真正的安静,除非你死了。”
我懂,世界按他本来的意志行走,但人总带着各种棱镜去看,只看自己想看的部分,比如我就愿意相信精神病院可以远离现实世界,但它就建立在现实世界里,怎么可能逃离?
杰温柔的笑:“离开并不意味着什么。我们应该还会相见的。你可以继续在这里呆着,躲避外面的世界,也可以选择对抗,但无论什么我都支持你,因为我们都爱你。
我呆呆得在屋里坐着。仿佛看到门外有很多人在微笑的看我——小鸟、白痴、老崔……我感受到一种温暖,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我,爱我,我只不过是思考了一些更远处的问题就骄傲的把他们从自己的领域除去,作茧自缚的把自己投入孤独之中。 这样的人怎么算拥有智慧呢?怎么对得起爱我的人呢?
我的心忽然亮了,我感到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10月12日 晴
今天小鸟来了,我跟她告别。
“我决定要走了。”
“去哪里?”
“去外面。”
“你好了?”
“没全好。”
“那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长大了。”
“你不怕我阻拦?”
“你不会真的阻拦,因为你爱我。”
“看来你真的懂了。”她流着眼泪拥抱住我。
10月13日雷雨
我再次走出了病房,外面还是很陌生,好像还是我头一次走出病房。我看到空旷的走廊,静静的,好像子夜。 随着感觉七拐八拐的摸到了院长室,在那门前立了片刻,感觉那就是地狱的叹息之墙。 凝立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开始敲门,门还是开着的。 院长正低着头看着什么资料,听到响声,抬头问:“你终于来了。” 然而那人却是杰。
“原来,你升职院长了?” 看来这就是他说的工作调动,并不是调走。
“院长只是个符号。”
“我已经好了,我决定出院。”
“哦?”他放下了手上的卷宗:“你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世界了?”
“起码我有勇气尝试了。”
“很好,你的那个关于火柴的问题是否有了新的答案?”
我很久没有思考这个问题了,然而答案似乎就在我的嘴边,不由回答:“也许我并不是真的在乎火柴会熄灭。关键是我一度找不到点燃火柴的欲望罢了,如果有足够的激情我自然会点燃,而他熄灭与否倒在其次了。”
“嗯,这就接近如理性的回答了,但还不够全面。”
“请补正。”
“首先要明白生命是神的游戏,也许这有些唯心,但是你要有这种觉悟——所有对这场游戏的推测和理解都是不可能正确的,我们只能找到足够的激情去享受这场游戏,而不是试图去解释它。当GAME OVER时,你才能对自己说:我理解了这款游戏。否则你只能遗憾。总之无论如何,请珍惜火柴,它只有那么多。”
“就是说,以唯心的方式来解释世界,以唯物的方式来演绎自我?”
“对了。”
“我想我这次真的好了,麻烦你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没有什么手续,你想走自然就可以走了。”
“我不太明白?”
“你没有发现这间医院有什么不对劲么?”
“当然!有很多地方,比如除了你我看不到别的医生,没有像样的治疗,病人很少,而且都不是真的有病。”
“这些都是表面现象,你们没发现这里的人你其实都认识么?”
“?”
“他们大多都是你思维的影子,是你朋友或者偶像的投射,比如小鸟他们是你的朋友,而阿七是尼采等等。”
“那你是谁?”
“我是你的生命意志。”
我有些抗拒的问:“你是说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准确的说你躲在在自己编织的幻境里,一个属于你的保护自己的结界。但现在它没用了。”杰诡异的笑着,同时这个世界在我眼前崩塌……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