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第十章
作品名称:月有 作者:徐一迈 发布时间:2016-05-18 21:16:14 字数:7199
月有找到了五老婶子,是在坑边寻到的。五老婶子见了月有就走,被月有喊住。“忙啊您,我找您有话说的。”五妈妈头发灰白了,脸上的皱纹纵横排列,眼睛里闪烁着游离地光芒。她站住了,前后左右地看了一阵子,说:“我倒没有事情,地里的晚豆角该摘了,丢的丢,虫子也吃。”月有说:“奥,我地里的没有长多少,摘了两回儿,一次老,一次嫩,没有吃到好处。老姐姐,玉凿的事情可愁坏我了,你给想想办法。玉凿这个孩子整天睡,饭不思茶不想,都是这事给折腾的。你再给撮合撮合。”五老婶子叹了口气,说:“玉凿是个好孩子,心眼实,他也就坏在心眼实上。就说来赢收走1500块钱的事吧,钱去如水流,没有了就没有了,没有再挣呀。可他想不开呀。”月有蹲下去,看着半坑的浊水,他说:“女孩子能图个什么?不就是有个安分守己的当家的,流里流气的有什么好呢,到头来还不是坑自己。”五老婶子说:“时代不同了,人追求上进,谁都想过富日子,嫁个有能耐的一辈子才不吃苦呢。”五老婶子像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见蹲着的月有有几分可怜,她也是当过父母,经历过儿女婚嫁的人,她还是决定再去一次。月有站起来说:“你去的话我也跟着去。倒看看那女子和她的家人是怎样思想的。”五老婶子没想到月有也要去,信心增加不少,露出了笑,说:“我五老婶子说成无数媒,就不信这次能破了。”他们商定明天一早去,走着到屯头,五老婶子不会骑车子,也不习惯坐车子。
清晨的田野美丽无比。秋天的田野静美而安祥。太阳白白的像个大面团挂在东方的天空,等待着烧烤。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带着凉意,带着莫名的哀伤。风又像从地下吹上来,带着远古的神秘,搅动在天地之间。月有走在田野的路上,感到很踏实,他双脚扑哧着粉土,力量在骨头里充实起来。他把五老婶子落了很长的一段,意识到时才住了脚,看着后方老远踱着小碎步的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五老婶子走近了月有,说:“你走这么快干啥,路远着呢,得慢慢地走。你的劲头还很足的。”月有说:“我刚才没想关于玉凿的事,我想的是这片土地,实在太可爱了。”五老婶子又开始踱步了,她边走边说:“这块土地有什么好的,我在这上面活了一辈子,每天都累,为孩子们操心。离不了土地呀,离了她又不知道干什么。”
月有曾在这条路上走过无数次,孩时割草,学生时代给生产队放养,三四十年过去了,这条路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而月有变得又多少呢。小时候的他当然不会想到未来的今天他还要走在这条路上,去办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而过去和今天像是冥冥中定好了,让月有面对万寿无疆的田野充满了敬意。他对五老婶子说:“时间过得真快呀。”五老婶子跟不上他的思绪,她莫名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在时间中的变化,那些繁杂的经历像发生在前一秒里,她终是变得无语了。她已经是看见死神的人,她最忌讳的就是想关于时间,关于死亡的事情。路太长了,她看见路的尽头又一座坟墓,那是她的。
月有和五老婶子不是因为这次特殊的事件才能获得在这条路上行走的事实,他们有太多的机会走这条路。而因为这次的特殊,他们感到路有些陌生,都仔细的辨认和回忆着,特别是路伸向屯头庄里,他们走着,路过一排排的房子,大多的还是土坯的。
五老婶子走在前面,看着路人,她跟许多人打招呼,站在路边看孩子的老太,卸了玉米秸休息片刻的老人家,他们看到这两个人在短暂的想象后,便明白过来他们是干嘛来了。月有避着路人的眼光。在这非常时刻,他来到这里所代表的话题可真是太多了。五老婶子看了月有一眼,说:“你来过这里几次?”月有知道她是在玉凿成媒之后,他说:“一次都没有来过,这个庄上的人都得认识我,我在这里教过学。”
我老妈妈说:“前面那个街口拐进去,从里面数第二门就是。”月有看见门口站着一条黑亮大狗,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他说:“我是知道的,我只是没来过。”五老婶子刚想弯腰,她只是想而已,她已经过去随便弯腰的时候了。月有看见狗跑了,便笑了几声,说:“狗就是怕人弯腰,它以为那是在捡石头砸它。”五老婶子面对了两扇紧掩的黑漆大门,她敲了门,月有则感到一种陌生的熟悉,熟悉的担忧。
开门的是李程程的娘,她在院子里喊:“是谁?”笑脸见了是五老婶子,脸上像翻出一张皮来带着愠怒。她又看见了月有,愣了几秒,做出了请进屋的神情,立马消失在客人的视野里。月有整了整衣服,苦笑了一下,走过去,看见绿漆的房门掩着,一个脑袋在门窗里一闪消失了。
五老婶子喊:“程程娘,你就这么忙?”李程程的父亲推门出来,看了媒人看了月有,脸上挤出个笑来,说:“来了,屋里坐吧。”月有随着他进去,李程程的娘搓着扁筐里的玉米,咯吱咯吱地响。屋里有一股干玉米味。月有没有看见李程程,问:“孩子呢?”李父不答话,等了很久,李母说:“出去玩了。”李父看着两个客人笑了一下,对李母说:“别瞎忙了。来客人了,来客人了。”李母手上的活儿有惯性又进行了几秒,她渐渐平静下来,忙着涮茶壶,刷茶碗,提起暖瓶问老头水是开好的吗?老头说是,她就冲了水。又拿抹布把桌子上的水擦干净,她慢慢地找话说了。五老婶子说:“过秋了,没有什么事儿了,就来看看你们,地里都忙完了吧,麦子种上几天了?”李父说:“种上十多天了,你们山上的晚些,也种上了吧。”月有说:“种下了,趁着小雨。”李母不时朝院子里看,把头伸到门口。李父说:“程程的几个同学,说有事,把她叫走了。去了有多数个小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月有嘿嘿笑了几声,看了看条机,李父忙拿了烟递给他,说:“你吸着,忙晕头了,忘记给你烟了。”月有自己点上,吐了一口烟雾。他又嘿嘿笑了几声,说:“玉凿这孩子不懂事,也是忙地里的活,没有下来看看你们。”程程的父亲说:“是呀,忙!”五老婶子说:“程程又不是知不道山上的家门,有空就去转一遭,还能让她饿着了。”李母给客人斟满水,说:“俺程程从小就不嘴馋,她可不走老远的路去吃那点东西。”五老婶子笑了,喝了口热茶。月有说:“听说孩子心里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玉凿很担心,说的是要来看看她的。”李父给客人添水,又给自己满了。他说:“也没有什么,闺女没看上孩子,这是她亲口说的。当初她不表态,是我们错怪了她的意思。瞎折腾了多大的一阵子,你说这事叫她给闹的。”月有没想到他会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就想他是个痛快的人了。心里的怒气冲上了,脑袋里开始乱了。李母说:“闺女不知道好孬,她自己的选择,做父母的也没有办法。”五老婶子沉默了,她看着两个人,两个人都低下了头,想着对付的话。月有猛地喝了口茶,说:“这件事就出在妮身上,婚姻大事难道儿戏,怎么能出尔反尔。放在别人身上谁还会在乎。可我家玉凿是个老实的孩子,还倔,做什么事都规规矩矩,不懂防人的道理。这一闹可好了,不思茶饭,你说这以后该怎么办?”五老婶子看着两个主人,起身给他们添了水,说:“玉凿是个善良的娃儿,心里没有半点的恶,是十里八乡难找的好小伙,这打击可是受不了的。”
月有看李父,他已经拿烟在手里了抽了。他看着院子里的阳光地面,说:“话可不能这么说。玉凿是老实,可老实到叫人不喜欢了就不好了吧,各种礼节讲究在他手里就走样,看着别扭。我们还好说,就是妮看不上,嫌玉凿不机灵。婚姻大事,两厢情愿,不能光着腚打铁——一边热一边冷。信儿早就捎过去了,婚还没有订,一切还算好吧。乡间配得上玉凿的女孩多着呢,玉凿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我家姑娘出尔反尔,真的不值得他如此这般。”李母的话匣子也被打开了,她说:“我们都不知道她有喜欢的心上人了。早先她跟玉凿提媒的时候并没有,后来就看上别人家了。谁不想找个如意的,当然这孩子眼光也不见的就好。也怪我们从小就没有教育好她。说到底,婚姻看缘分,她和玉凿之间是没有的。姻缘不宜强求,这是我们都明白的道理。”月有听到两个人都说自家女儿的孬,他的气消了不少,就觉得自己刚才那般不光彩了,他看了看五老婶子。五老婶子说:“还是让两个孩子再见一面,把话当面说开。我们说的再开亮,孩子们不信你的。他们说开了,对玉凿和程程都是好事,也算帮帮老陈的忙,可怜可怜孩子。”月有觉得血往头上涌,鼻子酸的的要命,认同儿子的可怜。他听见李父说:“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我们都是过来人,这种事越理越乱,还是不再见面的好。我听说玉凿现在这个病,倒是许久前就有了。”五老婶子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李父的话像钉子扎进月有的脑袋,使他一阵疼痛,在他人的眼里,月有满脸通红,筋都鼓出来。他大声说:“这是谁放的狗臭屁!竟然会说这样丧良心的话。我家玉凿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娃。”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五老婶子站起来,一边拉月有一边跟两个主人道别,“麻烦了,麻烦了,算我们找难难堪来了,白跑一趟腿。”月有自己走到院子里,看见每一样东西都白得像纸,又知道屋里的两个人坐着不动,更加生气了。他走到大门口,看见两扇黑门,吼道:“黑门鬼,黑门鬼,谁他娘的放的狗臭屁。”声音在正午里白花花撒了一地,还飘落在树顶上,树枝上,玉米垛上。
傍黑,李程程脸红扑扑的回到家里,见双亲沉默不语,觉得没趣,把自己关到房间里不出来。李父听了很久不闻动静,走到门口侧了脸在上面听,听见李程程咯咯唧唧地笑,像庄里的疯女人李兰,心里慌了,敲门,三下在一起,像老和尚的木鱼声。屋里终是听见了,喊了一声:“我不喝水”,又笑。李父拍了一下门——“砰”的一声。倒把堂屋里的李母吓了一跳,骂:“有病呀,在那里听啥!”李程程在砰的那声中安静下来,啊啊啊地哭起来,李父踹了一脚门,比刚才的响许多。李程程披散着头发开了门,见是父亲,轻声地问:“怎么了?你踹门干啥。”李父板着脸,感觉女儿像只惊恐的羔羊,说:“你在屋里疯什么?一会哭,一会笑的。怕是得了三级神经病了。”李程程的眼睛湿润起来,眼睛看着白色墙壁,李父依旧心软了。李父往屋里走,李程程说:“没有什么呀,难道我疯了?”李父见她床上又几张写满字的纸,问:“有人给你寄信了?”李程程不耐烦的笑了,笑着把父亲推出去,又把门关上。李父认为是男的送她的情书,心里有些不快。到堂屋见老婆给他白眼,便说:“你也管管你闺女,在外面到底跟谁好了,别到了最后成了一块没人要的臭肉。”他便想到女儿小时候站在山腰上,背后是满山坡牵牛花的样子。李母点着钱,把一角的放在最上面,她说:“一块臭肉是谁的呀,她还不是丢的你的人!”李父不再强硬,把白炽灯周围的光晕看了一遍后,问:“这灯是40瓦的吗?”女人说:“25瓦的。”李父说:“高的太费电,这个也就行了。你不问问她今天出去都干了啥。再把拴牛村来的人的话给她说说,真不行让她见见玉凿,这件事就算完了。李母走到房间门口喊:“程程出来给你说件事。”里面传出在床上翻滚的声音,李母又喊:“在床上粘什么,快点出来!”李程程下床,塔拉着鞋,瞪着母亲说:“又什么事?”母亲不说话。她跟在后面,到了堂屋,找把椅子坐下,看着左右位子上的父母。
李父问:“你今天到哪里去了?都做了啥事?”李母则说:“拴牛村,玉凿的老爹今天来了,说是让你再跟玉凿见一面,你去吗?”李程程把脸转向一边,玩弄着十根手指,每个指甲上都涂了油。她像是玩够了,看着父亲说:“我们散了,别再提他,怪恶心的,我看他脑子真有问题,自作多情。”李父问:“谁说的他脑子有问题?”李程程看看母亲说:“他们都这样说!”李母问:“你今天干啥去了?”李程程说:“没有干啥,你们就别问了。”她搬了把椅子到了一边去,从包里取出一块饼干填到嘴里吃起来。她嘟囔着说:“饿了,怎么还不做饭?”
月有到家,见只有桂花一个人在家里,寻了一遍问:“玉凿呢?”桂花高兴地说:“去西山放牛了,你没有看见他?”月有便高兴起来,想到儿子好了起来,他在路过西山时,真的见有个人在放牛,他没看清那是玉凿,也不敢想那是玉凿。他对桂花说:“看见了,看见了,玉凿是好了。”
月有坐在屋里等玉凿回来,2点钟过了,桂花把饭菜摆在桌子上,不去找玉凿,说:“他自个会回来,饿了还不就回来了。”话刚说完,玉凿牵着牛进了大门,家长迎了玉凿看,玉凿便笑了。母亲说:“小,牛吃饱了?”玉凿说:“吃饱了。”玉凿问母亲:“我爸回来了吗?”月有在屋里激动得不行,却不想出来。玉凿进屋叫了声爸。月有问:“小,你怎么想起来去放牛?”玉凿说:“牛饿得直叫唤,我想我跟牛是一样的,我饿了也就吃饭喝水了。”月有说:“凿啊,你想过来了,想过来就好呀,古人说‘钱乃身外之物’,咱不稀罕。”玉凿说:“吃饭吧。”便吧唧吧唧的吃饭,硬是吃了三碗手擀面。吃完了往外面转了一圈,看了看三只羊,回到屋里对父亲说:“爸,其实你不该去屯里,分了就分了,没什么好说的,她是长的漂亮,漂亮又有什么用?心跟蝎子一样,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我这几天算是想明白了。说实在也没有什么可想的,没有她,我还不照样好好的。她说要分时,我是一时刺激,又想到了我那1500块钱,想到这许多人怎么都戏弄我,我也是1米八的个子。现在相通了,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受到戏弄,那就看心放不放的开了。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在西藏的那一年,我马上就转过弯来了,我发现自己很厉害,什么都不怕了。那里山高云低的,还要挖管子,喘气都是奢侈,今个这种事算什么。我去过西藏,别的去过吗?我是彻底地想通了。”
玉凿问地里的麦子怎么样。他说收玉米连同耕地他都没有帮上什么忙,实在是不应该。那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不记眼前的事情,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时间过去了数月,到了冬天了。玉凿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月有夫妇再也不用为玉凿提心吊胆了。
这一天,玉凿觉得在家无事,便来到了小学旁。校门是开着的,最终没有进去,在西面校墙外垫了几块石头,踩在上面便看到了里面的花坛,一排排的瓦房教室,想着几年前在读书的那个教室里发生的许多事情。她看见花坛,便想到小时候站花坛的事儿,那棵树还在那里,已经很粗大了。玉凿仿佛又看见树干上爬着的白胡子老头。树东是一条路,路里面是块地,有一排的柏树隔开的。柏树间已经没有空隙了。他小时候,还能掰开两棵小树穿过身子去,体育生常在那里练体育。有一个叫木子的人在那里练跳高,后来这个人在体育方面发展地很好,进了省队,差一点就进国家队了。地的南边是一排的厕所,由北到南分别是男老师厕所,男学生厕所,女老师厕所和女生厕所。平时显摆胆大的男生,常常到男老师厕所里去方便一下,这会被认为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儿。男老师厕所里要比男学生那里干净多了,那里没有一棵故事里有的小树。故事里说有个捣蛋的学生,知道了老师有扳着树出恭的习惯,就把树给锯到快断的样子,老师来出恭了,一扳树便掉进了粪坑里。玉凿也听说过这个故事,发现厕所里没有树就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东西。男生厕所要脏多了,有尿窝子的小孩,不把尿往便池里撒,大便池到了一定的时候都堆的满满的,解大手要把屁股撅起来。到了大便池撅屁股怎么也撅不起来时,校长才一声令下,挖厕所。挖厕所真的如赶集一般,男生女生都有分工。两个人搭伙,一个拿棍子,一个拿土筐,两个人去土塘抬土,热爱劳动的能抬九筐。玉凿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比他大一级,因为用双手挖屎,加快了工程完成的进度,受到了校长的热烈鼓励。校长在事后是这么对那个男生的班主任说的,“真是笑死了,咱们学校里竟然有用手挖屎的人。”
玉凿清楚的记得他刚读幼儿园时找不到厕所,他去了一次后,记住男生厕所门口的墙上有个洞,他便依此来找到厕所。后来升入了高年级,许多男生会有这样的比试,朝着墙撒尿,看看谁尿的高。女厕所那里有一棵树,玉凿读幼儿园时,男孩子以进女厕所为大胆,活泼的女孩子几个人组成一伙往女厕所里拉男孩,她们以此为荣。
校长办公室里外面的那棵树还在,树上还有喇叭钟。每到下课的时间校长就敲那个喇叭钟。校长把绳子拎在手里,面朝安静的校园,铃声响过过后,便是热闹的海洋了。打点是校长的特权之一,在学生的眼中自己要亲自打打点才有趣,于是就有了乱打点,即便老师出来责训,游戏依然继续。校长不在时,打点的工作又老师来做,老师累了,就让学生代劳。吩咐了打点任务的学生别提有多高兴了。玉凿还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他站到脚麻了便下来。他不知道兴旺盯了他很久,兴旺已经走到他身边了。他看到兴旺后打了个惊颤。兴旺说:“玉凿看的啥,有什么好看的。”玉凿说:“回忆回忆在小学的时光。”兴旺咧开嘴说:“‘回忆’呢,行啊玉凿,你是个文字先生呀,你学你爸呀。”玉凿知道这话是在刺他,他说:“学校的房子和院子都是公共财产,不是你的,那你为什么垛柴火垛。”兴旺一时说不出话来,瞅了大队院那里一眼,见那里有了人,就离了玉凿去那里了。
玉凿从操场走下来,脚还麻得疼,连成一片的三个蘑菇大棚很是显眼,厚厚土坯堆起来的墙,像牛的肚子一样鼓鼓,也像牛一样显得笨重。他发现路边的大棚门是开着的,从门里看见去是发霉的麦秸,他没有看到蘑菇,一股霉味便闻到了。里面伸出个秃脑壳来,脑壳后来成了一张带了微笑的脸,玉凿认得是村长九顺。九顺问他:“你转着玩呢?”玉凿见他提了一袋子蘑菇,说:“你这个棚里的蘑菇长得不错呀,能卖不少钱吧。”九顺扑打身上的土,自言自语一样说:“味真难闻。”玉凿想到了夏天公路上堆着蘑菇菌时的情形,他似乎又嗅到了那时难闻的味道。九顺说:“没有地方买啊,小。”九顺见玉凿是村里留下的不多的年轻人里的一个,就对他讲起蘑菇棚来,说他承包下来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作为村长总得带个头。他说镇上搞大棚,只管大棚起来了,摆列着美观有形象,至于蘑菇的销路他们是不管的。九顺指着下面的一个大棚说:“那是蒋宝家的。”他见玉凿一副不晓得的样子,又说:“他儿子叫大牙你认识吗?”玉凿说:“认识,我们是同学呢。”
九顺见玉凿要走,便说:“拿着拿着,我家里堆着都烂了,拿着回家去吃。”他从布袋里成了一方便袋递给了玉凿。玉凿不说话,仿佛他拿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玉凿走上大坝时,九顺在后面喊:“炒菜的时候可要洗干净,中毒了我可担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