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Take care(黑豹)
作品名称:十四首歌 作者:形而下学 发布时间:2011-12-03 10:52:03 字数:5356
在我跟那个小姐进入宾馆的那瞬间就准备好了被骗。我这人经常把简单的事想的很复杂,包括嫖娼。我认为大概有两种结果,第一她玩仙人跳,不过可能性不大。第二她趁我睡着拿走我所有的钱。两种可能我都能接受,所以我才进来。
第二天一早我被女孩唤醒。我睁眼看她,她正拿着我的钱包说:“我拿一百了哦。”
“你都拿走吧。”我很认真。
她看我不是在说笑,道:“那我拿三百吧,毕竟是过夜了。”
“都拿走!”我再次说。
她只抽了三张,然后把钱包放下,就跟我道别。
我忽然说:“留个电话吧?”
她走来:“要电话干嘛?什么时候你想发泄,就半夜去街上溜达,肯定有姐妹帮你,不过要注意安全哦。”
“什么一套啊,真当我是职业嫖客了。”我伸手拉她,她连忙躲开,并补充道:“你不职业,我职业。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全身上下都让哥哥动,就是别动感情。”
我彻底无语了。她轻盈的向房门走去,我说:“至少,告诉我名字。”
她打开门,回头淘气的笑:“就叫我雷锋吧。”说完消失了。
处处留情?也许我真是如此,说好的纯洁交易,还非要让它变得复杂吗?如果我早像这位女雷锋一样洞察一切,斩钉截铁,就不会无故生产那么多眼泪了。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我傻吧,像婴儿一样,根本玩不转这个世界,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从宾馆出来,头疼,浑身都疼。看来昨晚确实有点放纵了。但我没吃饭,是对肉体放纵的自我责罚。倒是买了罐啤酒,一边喝一边往家走。半路看到报亭上的报纸头条,是巨大的粗体字:大股灾!我心头一沉。果然没过多久收到三儿的消息:“哥破产了,回家处理点事。就不告别了。”
我记得谁说过如果早晨就遇到坏消息,那么全天就都是坏消息。好吧,我时刻准备着。
回到家,在我眼里这儿似乎蒙着一层黑纱,冷冷清清,毫无生机。门口地板上躺着一封信,这年头谁还会写信呢?看看地址是北京某所监狱,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孟:
很长时间不联系,本打算混出现成绩再说,哪知道是这个结果。不过好在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了。我在北京,北京的监狱。被人给坑了,但我也让他生不如死,算是替天行道,所以就进来了。
不知道你现在过的好不好。那个沈竹忽然找到我,要我带她去找你,也不说跟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你,还特别嘱咐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看她不像是坏人,就答应了。
我觉得她应该是想泡你,现在你俩咋样了,我特别好奇。
对了,别来看我,我这里一切都好,真的。
兵 于狱中
这是第二个坏消息,得知他入狱我竟然放心了些,我感觉那里面起码是比较安全的吧。然后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字条:
我同意你说的,爱一个人不一定要跟他结婚,也许结婚后渐渐的就不爱了。那更让人伤心,而结婚不过就是一起生活罢了。我觉得跟王字一起生活是可以忍受的,但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我无法忍受。
所以,对不起。
你应该去找竹子。那天你们分开时,我从你的绝望知道你真正爱的是她,所以我放弃。
我要跟王子出去旅行,希望我回来时,能看到快乐的孟儿。
这可不能算是坏消息吧,蜜月怎么说也是好事儿,只希望她能快乐就好。此刻的我真正麻木了。比如当一个人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去打他,他不但不疼反而觉得舒服。据说这时候是身体分泌类似吗啡的物质来麻醉自己。我觉得这时候把我的血抽去可以直接提取海洛因了。
我无助的在屋里闲逛,看看这个看看哪个。最后下意识的又来到那两个女孩的卧室。竹子的书还在,慧的一些物品也没来及拿走。我坐在床上翻看这些东西,回忆从前能让自己暖和点。
然后就发现了慧的那个丝绢,绣着windflower的那条。我还以为它早就不存在了呢。抚摸着那蓝色的字母,我想起过去。
高中时,有一次慧过生日,我们三个都要去。可是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送什么生日礼物,其实也许我就没怎么想。临近聚会时间的时候,我匆匆的去她家时才想起还没准备礼物。正好看到街边上有一个卖丝巾的小摊,就是见了城管就跑的那种地摊儿。当然,地摊上的东西都不精致,但时间紧迫也就来不及了,我挑了一条浅蓝色无图案的——只有这个还稍微能看。然后我就去了她家。结果大家都拿出正儿八经的礼物,于是我有点尴尬,我的甚至连个包装盒都没有。于是我趁大家不注意把丝巾塞在慧手里,算是交了差。
本来这事就过去了。可是第二天她把丝巾扎在了手上。果然就有好事的女生发现那是个垃圾货,嘲笑她。她倒是不在意,说:“我喜欢就行,要你们管呢?”
但是我很不爽,于是趁她不注意把墨水洒在上面,希望她以后别再戴了。可谁知道她后天又戴上了,还特意专门拿给我看,原来她顺着蓝色墨水痕迹绣了windflower,配合的天衣无缝。我苦笑,只好认错:“这是便宜货……就不值的一绣。”
她说:“这是你送的礼物,与钱有什么想干?而且现在它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了。”
后来她又戴了很久,再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我想估计因为质量太差,脱线了吧。谁知竟然还在!慧应该从那时起就对我有好感了。这难道也要怪我留情吗?小猪,我觉得至少在这件事上你确实冤枉了我。
慧把这丝巾特意留在这里,恐怕就是一种结束的证明——她再也不需要了。我把丝巾覆在脸上,闻到一种淡淡的香。我闭着眼睛歇了一会,感觉心里舒服了些。这真是一味良药。最后我把它拿下来,小心叠好,夹在手边的一本书里。我看到书名是《走出抑郁》,我笑了,小猪是怀疑我得了抑郁症吧,不过也有可能。据说抑郁症是天生的,犹如一种先天病毒,无法驱散,无法治愈。倘若真是那样,于我也是一种解脱了。这说明不是我的错,是DNA的错。
我站起身拎着《走出抑郁》回到客厅,把书放在茶几上,准备有时间好好读读,倘若真是那就去精神病院呆着,与人与己都好。或者直接就跳个楼啥的,这似乎是惯用的结局。想到此处仿佛更轻松了。我放了一片Metallica的同名专辑。重金属的狂躁侵入脑海,驱散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就当我作了几个月的梦,如今梦醒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我放开四肢随意的挥舞,好像一个疯癫的顽童。眼中的家具似乎都成了生物,我摇摇这个,拍拍那个,怡然自得。然而,无意中就来到了穿衣镜前,粉红色的Thanks依然醒目。我忽然发疯似的去厨房拿了个抹布使劲的擦了半天,却还有痕迹!然后又用了洗涤剂擦才算干净。我得意的拎着抹布瞧那镜子,可是,可是竟依然能看到那字母。然后我回过头环视屋内,发现每个地方都留着小猪的影子,根本不是抹布能擦掉的。这里充满欢乐的回忆,它让我痛苦。最终我绝望而又害怕的逃出这件屋子。
冬天转眼就要到了,可是秋老虎还是很凶。不过它凶它的,我是感觉不到热的。
我懒懒的在街上漫步,盯着迎面而来的人群。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和我一样没有方向,不过看起来他们并不在乎——只要有路走就可以了吧。
就这么想着,走着,走了很久。路过了好几个网吧。该死的沈竹的话总在我耳边响起:我追求一个虚幻的美好,换来的痛苦也变得无力!她说的很好以至于我无法辩解。可是我固执的认为在“草叶儿”那里我得到的快乐是真实的,是现实里所不存在的。为了那片刻的幸福我愿意继续忍受这无边的孤独,可是我的这些话“草叶儿”听不到。
我总是不能正确的表达心里所想的东西,甚至是恰恰相反。我内心似火,外表如冰。我希望这个世界允许人们直接窥探对方的心灵,好像网络一样,给个IP地址就可以访问。那样的话“草叶儿”一定不会离开吧?
又过了一个网吧。我实在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也不知道要到哪去。我走得很累,一直在流汗,汗水不时流进眼睛,搞的忍不住会流出泪来。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怪异,因为很多人在看我。后来实在走不动了,看到了一个树荫,不知不觉的走过去坐下休息。可是汗水仍然不断的流,是不是病了?我问自己。
口很渴,但我不想喝水。模模糊糊的又想起“草叶儿”的话,她说克制自己的欲望开始很痛苦,后来就会有一段时间感觉比欲望实现还要快乐。且慢,这到底是她说过的还是我说过的?也许很多类似这样的话根本就是我自己的臆想,不过有什么所谓呢?只要有道理就行了…… 真想喝水啊,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看着街对面的冷饮柜子。哈,“草叶儿”的确是个哲人。渐渐的我开始感到舒服,从未有过的轻松。我突然感觉胆子也大了,脑子也清醒了。我应该去找沈竹,起码用她的力量把大兵救出来,再把三儿找到,如果她不答应,我就真的发誓不再喝水了……
水?水!那段兴奋的时期很快过去,动物本能驱使我站起来去买水,这才发现已根本站不起来,视野也开始模糊。我笑了,这不正是解决我所有问题的唯一办法吗?——停摆!
“Bay-bay。”我喃喃的吐出两个含糊的音节,然后软软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又开始做梦,我知道那是在做梦。因为我看得见我,我的意思是说我是站在我之外的角度在看我自己。我经常做这种有自我意识的梦,甚至有时候在梦中我能自由支配自己的行动。所以我在网络里的名字叫睡仙,我知道很多人的梦是苍白的,况且很多人总是忘记自己刚刚才做过的梦,有时候我挺羡慕他们——在我做噩梦的时候。
我看见梦中那个我非常快乐的样子,坐在他身边有很多朋友,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他们在玩一个游戏,一个无聊的游戏——每人抽一张牌,然后大家比大小,最小的那个要大声的笑,直到别人认为他真的是在笑,而不是被罚。这在我看来真的很白痴,可是我看见自己竟然玩的很高兴。那个我总是不去抽牌,所以我抓住一张3不放手,所以一直在笑,笑得很开心。渐渐的我发觉那个游戏并不无聊,而是恐怖。我看着那个我的笑容觉得十分凄惨,我想过去摇醒他,但那个世界开始变得混乱,我知道我又要醒了。
我努力像睁开眼睛,但并不成功;我转而努力回忆我昨天干了些什么,也没有什么结果。忽然感觉有一双手在抚摸我的左手,抚摸我指尖因弹吉他而留下的茧子。我熟悉那感觉,因为我经常自己把它们揭去,然后看着它们慢慢的重生。
那种抚摸的感觉很舒服,直到一滴冰凉的东西落到我的手掌。我听到有人低声念:待得红豆落,相约东山阳……”
我终于可以睁开眼睛,慢慢说道:“缘散随风尽,空余倬红人。”
眼前确是沈竹,她十分坚决的放开我的手,骂道:“装死装够啦?”
我很高兴她用小猪的方式说话,而不是那个沈千金。否则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干脆再睡过去:“我这是怎么了?”
“中暑,脱水,反正差点死掉。”
我才想起我好像是在路上晕倒了,看着满身的管子,身边的医疗仪器,阵势还真不小:“没想到我这么虚弱?”
“谁在那太阳底下躺上一天都受不了。要不是晚上出去乘凉的人发现你,你就真的拜拜了。”
人的生命如此脆弱,我才发现我竟然与死亡如此接近。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手掌,那滴凉的东西是泪吗?“你怎么会找到我?”
“慧姐怕你出事,让我来看看你。谁知道刚到你家就接到你住院的电话。”
我想问慧怎么不来?但这有什么意义呢?我只说了句:“谢谢。”谢谢和对不起,这是我最近唯一愿意说的话。
“你只想说谢谢?”
“我能再说什么?或者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宁愿死也不敢面对自己的感觉?”
我苦笑道:“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感觉,麻烦你告诉我先。”
她眼神暗淡下来,这竟然是我期盼的,因为我内心深处已经有了选择。她有些赌气的道:“随你便吧,病人最大。你先把身体养好。”
我笑说:“真幸福啊,如今真有个富婆照顾我了。”
她皱眉:“别这么叫我。”
我觉得我应该去当演员,心里疼的要命,竟然还能继续笑道:“你什么时候完婚?我这当哥哥的能参加婚礼吗?”
她眼神更冷了:“我去欧洲结婚,你想去?”
我摇头:“那算了,弄护照什么的也挺麻烦,送点喜糖就得了,不过我可没红包给你,不过我会给你送个礼物的。”
她对我已经绝望了:“我不需要。”
我转而说:“你记不记得你曾要奖励我,结果请我看了电影。”
她点点头。
“可是,我觉得那个雨夜,我好心收留了你。嗯……甭管你是不是真的需要收留,可我是一片赤诚的施以援手。结果就看个电影,还是个悲剧。你说给房租也从没给过。总之这很不厚道吧。”
她被我弄得眼圈红了,惨笑道:“那你要什么奖赏?”
我就把三儿和大兵的事告诉了她,然后恳求她:“帮我救救他俩。我来生变个小京巴,跟你脚后跟一辈子。”
她先是惊讶竟然发生了这些事,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然后问:“就这些?那你打算干点什么?”
我灿然一笑:“不用管我,咱俩的事完了,两清了。”
“你……”她咬着嘴唇:“你在恨我!”
“虽然你杀了我的草叶儿,但是我不恨你。我只是再也不想见你了,因为只要看到你我就更加讨厌自己。”
她终于又流泪了:“孟儿,其实这件事我确实有错。”
我阻止了她的温情,发狂的喊:“你走吧!我会毁了你的一生,快去结婚吧!”
她满眼泪水的叫道:“你别逼我!”
我可能说了太多的话,我觉得很虚弱:“我这辈子,坏就坏在从没逼过任何人。”
“好……我走。”
我料定她傲气的性格必定会如此反应。看着她转过身去,离开,我的灵魂也追着她的裙摆一起离开了,当时的我再没有了任何求生的意志。
我努力抬起手,把连接在我身体上所有的管子统统拔去。然后静静的等待死神降临。上一次是我无意中接触死神,这一次我则是投怀送抱了。
这个时候我想起了那首歌:
Take care,I wan'to sleep,
Take care,I wan'to sleep。
睡着的人可以自由的飞,
睡着的人不容易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