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6）

　　秋收过后，永连叔家的房子就差不多已经建成了。不过，永连叔只建了一层。当他们家的楼房建到一层的时候他没有如同其他家一样在二楼顶吊水泥板然后继续建第二层，而是直接在二楼处架起了钢筋架，在上面倒了一块水泥坪。他说这样可以保证不漏雨，而这是吊板所无法保证的，吊板的话，水泥板之间的缝隙是很难保证不漏水的，而那块坪地同时又可以使得二楼当晒谷子的坪地来用。他嘴里说得这好像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可实际上却也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钱建第二层楼了，所以才不得不在建了一层之后便停工下来。
　　过年之前，在一阵鞭炮声中，永连叔从新庄岭搬到农中，也算是在农中有了自己的新房子了。他也没有摆酒，他说房子始终都还是只有建到一半的，等以后把第二层建好了再一起摆酒好了。不过，永连叔虽然住下来了，可是永连叔的老婆却依旧没有回来。母亲也没有再吭声，却也不知道她在作坊里听到的那些事到底是真是假了。
　　过年之前，二伯家也在烧窑了。过年之前烧窑可就比夏日烧窑要有趣多了。二伯先是叫上了父亲和大伯，然后又请了村上的几个有经验一点的老师傅，当把红砖堆放好之后，一个大大的“碉堡”就算是建成了。不过二伯却没有如同永连叔那般，点火之日还杀了一头猪。二伯在点火那天只是杀了只鸡，然后再买了些猪肉以及几块豆腐。二伯在点火那天在建好的窑子前摆上煮得半熟的鸡肉，猪肉以及几块豆腐，再插上一些香烛，放上一挂长长的鞭炮之后就开始点火了。
　　点火的那天晚上，我也跟着父亲上新庄岭去了，当我和父亲来到窑子那儿时，窑子边却已围了不少新庄岭上的小孩了。冬天里烧窑对于农村里的小孩来说却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热闹之事，它们除了可以在旁边烤火取暖之外，还有一个最有乐趣的事情就是烤红薯了。窑子点火之前，他们都已从自家里拿来了一些红薯，有的已做好了标记，而没有做标记的他们也都记住了自己的红薯的胖瘦大小和其他的一些特征。在柴火堆放之前便已有不少人把自个儿的红薯放好了，待鞭炮一下，在那位总负责的老者一声铿锵有力的“点火”命令下，那些负责烧火的人便点火了。点火之后，红薯也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烤熟，于是那些小孩子们又成群结队的去附近玩耍了。不久之后，待到红薯烧快烧好的时候，那些在旁边负责看火的人便叫那些小孩子们过来取红薯了。红薯被烧火的人用铁钩子扒了出来，一堆烧得焦焦的东西在那儿。许多人已经分不清自己的红薯到底是哪个了，于是一阵哄抢，红薯便被瓜分完了。有些找不到自个儿红薯的小孩子便只能在那里哇哇哭了。所以新庄岭上在冬日里，每次烧窑点火的时候总免不了会有那么一两个小孩会哭起来的。小孩子们剥开那烤焦的红薯皮，里面黄黄的肉就出来，冒着白白的热气，香喷喷的，小孩子们早已等不及了，就着热，吹几气之后便囫囵吞吃下去了，一边吃一边还会在胸口不停的拍拍。吃过红薯后，夜也已经有些深了，住在新庄岭上的小孩子们就准备各自回家了，而我是不行的，那时的我一个人晚上是不敢沿着山脚的那条路回家的。而父亲又在负责烧火也脱不开身，于是我就只好守在父亲旁边了。
　　从窑子里发出的火光一闪一闪的，照在父亲和其他负责烧火的人的脸上。父亲和大伯二伯他们依旧围在窑子边烧着火，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严肃的，都在认真的看着自己烧的窑洞。而那个总负责人则总会轮着各个窑洞看看，叮嘱大家注意火的大小，注意火的颜色，随时准备填柴，然后，又时不时的抬头看看窑子上方。我亦会跟着他朝上方看看，除了在火光中可以看到一些飘散出来的烟雾，却也看不出个什么其他的端倪来了。
　　冬天的日子本来就有些冷了，看着看着，我也有些倦了，我坐在小凳子上，依靠在父亲的身边，静静的望着窑洞中不断闪着的火光有些昏昏欲睡了。不过这样坐在窑子边却也挺好的，窑子边已经开始冒出白白的热气了，热气使得周围的温度却也十分的暖和，坐在窑子周边却也不怎么感觉冷，只是背后偶尔有一阵冷风吹过来的时候会有冷飕飕的感觉。那个时候，新庄岭上的小孩子都已经走完了，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却又感觉到十分的无聊起来。于是，我就这么依偎在父亲的旁边，看着窑洞火光发呆，不知不觉，便又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却又是睡在了母亲的床上了，而至于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却也是不得而知了。
　　二伯家的窑烧好了，不过却没有烧得很好，成功率不是很高。在清理红砖的时候，有很多断砖，也有一些没有完全烧成的，跟泥一样，一敲就碎；而有的则烧过了，几块砖头死死的粘在一起，怎么也敲不开，就算敲开了也是残缺不全，怪状奇怪的砖头了。过了一段日子之后，二伯请了一些人清理了窑子，在他家附近却也整整齐齐的堆放了不少。不过，这些砖却远没有永连叔家的好看，里面有许多断砖，砖的颜色也不好看，最主要的还是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砖头，那样的砖头建房子可是不好的。由于成功率太低，所以这一窑砖却不够他家建房子的，于是二伯决定在来年再烧一窑，金明建议他和别人另外一起烧一窑算了，因为建一栋房子再烧一窑又明显的多了。但是二伯不同意，他说他还要把他家附近给围起来，建围墙也会需要不少砖的，金明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了。对于建房子的事情，二伯显得很是大气，自己也很少动手，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请人。从制砖，到烧窑，再到后来挖地基建房什么的，一律都是请的人。
　　第二年，“双抢”一过，二伯家也立马开始动工了。房子建好之后还真的如同他所描绘的那般。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有一次去农中，金水家的后面，还真的看得到一座高高的围墙了，一扇大铁门开在路边，里边就是二伯家新建的房子了。二伯的新屋挨在水塘边，新屋的前面有一大块坪地，新屋的后边则是一小块荒地了。荒地被二伯整理一些土用来种菜，而在靠近池塘的那块地方，二伯还真的种了好几颗大橘子树，至于他是怎么把那几颗橘子树弄到手，却也是不得而知了。二伯家的围墙从前方的坪地边一直围到了后院，只剩下靠着水塘那一面没有围起来了。
　　二伯家的房子建好之后，却也引来了村上不少的人围观。他的房子建得跟小别楼一般，二楼还修建了宽宽的阳台，屋外粉刷得白白的，屋里也捣了水泥，而屋顶的两端还安放了两个小狮子，在阳台处还放了一些草草木木，这在当时，别提有多洋气了。新庄岭上的那些土砖房自然不说，就连最有钱的永周叔家的那栋两层楼房也是没得比的。二伯的新家刚修建好的时候是很有人气的，再加上二伯平时本身也喜欢喝喝酒，打打牌，所以无论是新庄岭上的，还是在农中的那些户人家中，到了晚上，一般也都会去二伯家了。二伯家在刚建新房的那段时间里曾一度热闹非凡。人们经常一到晚上了就会不约而同的来到二伯家，先是在二伯家的门前坐坐，大伙儿围在一起聊聊天，二伯母总会客客气气的给来的人都泡上一杯茶，再给客人递上一张椅子。不一会儿，大伯家就热闹起来了，人们在那里高谈阔论着，而有些喜欢打牌的就会笑嚷着打牌，二伯倒也真的从房间里搬出两张桌子来，麻将也有，扑克牌也有，院子里一下子又变得更加热闹起来了。有时候，坐在家门前坪地乘凉的时候都能听得到二伯家围园里传来的嬉笑吵闹声，远远的望着，二伯家的院子里亮着灯光，灯光从院子里射出，直达天宇，而那些欢快的声音，也在空澈的农中飘荡着。
　　就这样，新庄岭的布局与格调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变换了。之前，新庄岭上一旦到了晚上便是平静的，就算有人想出去玩也是306国道边的水生家了，人们坐在国道边，唠着嗑，打着牌，却也能热闹一番了。然而，毕竟大家不是一个队上的，多少还是没有那么亲近。所以自从二伯家的房子热闹起来之后，去水生家的人也就越来越少了，而去二伯家的人也就多了。后来，在农中待的时间长了，人们似乎也切身体会到了住在农中的好处了，比如说放水的时候就更加方便了，而在热天的时候不会再如同以前那般想要喝口水都难了。渐渐的，新庄岭上那剩下的几十几户人家中十家也有八家也都暗地里打定了主意要搬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