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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品名称:织情绣爱      作者:莫真      发布时间:2016-05-17 18:13:52      字数:5478

  江羽帆梦见自己站在了一条美得令人窒息的小路上,一条石子甬道蜿蜒至火红的天边。小路两旁霜林如醉、枫叶如丹,微风习习,吹来清新纯净的花香,落叶宛若彩蝶翩翩起舞,洒下满地金黄火红。
  眼前,美景如画,如梦如幻。
  一袭白裙,长发飘飘的表姐站在他身前,冲他幸福地微笑着。
  “羽帆。”表姐对他说:“我走了,替我照顾好舅舅舅妈。你要好好的,别太累着自己,喜欢什么就勇敢去做,人生最快乐的是莫过于此。你要当明星,姐姐支持你。还有,织梦是个好女孩,如果可能,真希望她能做我的弟媳妇。我走了,再见。”
  表姐笑着,长发一甩,沿着小路走向天边的夕阳。身后,红叶飞舞。
  一道刺眼的光芒直射过来——
  江羽帆睁开眼,满室的空洞、满室的白色,空空的室内所有的都不见了,消失了、没有了,只有单调的,绵长不绝的白色。
  江羽帆起身,推开房门,白色,还是白色。舅舅强忍悲伤,扶着泣不成声、歇斯底里的舅妈。他的双亲在一旁也是泪流成行。
  江羽帆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前方,表姐在一片白色的包围下甜甜地笑着。
  姐姐,你最大的人生愿望是青春永驻、容颜不老,你做到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姐姐,你好狠的心,自己拍拍屁股说走就走,去了天堂,却把地狱留给了生你养你、疼你爱你的家人,你好狠!
  舅妈扑过来,抱住江羽帆大哭。江羽帆有如木偶一般,任由舅妈撕扯、摇晃。
  舅妈被拉开了,江羽帆转身离去。眼前已没有了界限,白色、大片大片的白色,望不到尽头的白色。
  走到了织梦坊,他停住了。
  “你怎么了?”见到他,林织梦很是诧异:“你不是在省城上学吗,学校放假了?”
  “你究竟怎么了,快说呀!”见他目光呆滞、失魂落魄,林织梦隐隐不安。
  江羽帆蠕动着嘴唇:“表姐……自杀了。”
  “啪!”林织梦手里的剪刀掉落在地,正午的阳光迅速变得阴冷。
  丽佳死了,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逝去了,林织梦呆了、愣了、傻了。
  一口浊气顶上了江羽帆的喉口,停留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来回不停地走动,狂躁着、不安着,六神无主,犹如一只困兽。他的内心掀起了狂涛巨浪,小船在巨浪中苦苦挣扎、摇摇坠沉,眼看就要被风浪撕烂、掀翻、吞噬。
  “别这样!”林织梦上前一把抱住他,紧紧的,两颗心靠在了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我带你去个地方。”她握住他的手。
  蓝天清朗,云朵漂浮。湖边,绿草茵茵、杨柳依依,远山如黛,白雾缭绕。
  草地上,暂时抛开了禁忌约束,江羽帆头枕着林织梦的腿,两个人安静地坐着、坐着,感触着自然的纯净空灵、宁静致远。
  “对不起,我没有帮你照顾好她。”林织梦很自责。
  “不怪你,怨我。”江羽帆更是极度内疚:“表姐自杀前一晚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问我有时间吗?当时我正在寝室里打游戏,我说很忙,她‘哦’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没想到当晚她就……为什么?”他想不明白。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活着既然痛苦,死亡便是解脱。”
  她的苦,她能感同身受,曾经的她何尝不是如此呢。
  “你为什么不带她到这里?”
  林织梦无奈地叹口气:“我曾试着一次次开导她,希望她能打开心结,放下恩怨,可没用。她把自己囚禁在一口井里,太深太久,拔不出来了。”
  江羽帆眼望小溪清澈见底:“你相信鬼魂吗?她现在一定做了厉鬼,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在阴间游荡。”
  “错了,她变成了天使在天堂。”林织梦目光优柔和煦:“那里没有人间的纷纷扰扰、尔虞我诈,没有肮脏丑恶,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恩怨情仇,不会有黑山老妖。她在天堂里可以尽情地唱歌跳舞,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必担心容颜老去,不必为过去、现在、将来担心忧愁,她在天堂做了天使,像精灵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着。”
  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个开始。如果天堂是你的选择,我为你祈福。
  表姐死时脸上挂着安详的笑意。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静静地坐着。
  良久,江羽帆从地上站起来:“回去吧。”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林织梦陪着江羽帆到舅舅家祭奠表姐丽佳。
  灵堂前站满了人,江羽帆不经意间扫过一张脸,这张脸也看到了他,顿时一怔,上下打量一番后两眼放光,毫不掩饰升起的粗俗猥琐欲望。
  这个人一定是黑山老妖了。终于见到她的本尊了,江羽帆差点要呕吐,这是怎样一张脸啊,又黑又丑,满脸皱纹,雀斑丛生。
  偏巧,丑陋的老妖婆扭动着膀大腰圆的身躯向他走了过来。
  “你是丽佳的表弟吧,我听她提起过你,果真一表人才。”她居然主动与他搭讪。
  “你也不必太悲伤了,去的人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节哀顺变。”老妖婆故作媚态地用纸巾抿了抿眼角,身旁渐渐有人聚拢过来。
  “要说丽佳也是。”老妖婆对着众人说:“有什么想不开的,不就是年龄大了找不到对象吗?也怪她心气太高为人太傲,什么人都看不上眼,活生生把自己耽误了。平日里我没少开到规劝她:差不多找一个就行了管他有没有文化,年纪是大是小,有没有过婚史呢?可她就是听不进去,结果……唉!”老妖婆叹息着,周围人也跟着摇头。
  “她就这么走了,还这么年轻,命却这么脆,真是黄泉路上无老少啊。可怜她还没结过婚,生过孩子,该经历的都还没经历着就走了,实在是遗憾呐。”老妖婆说得悲痛伤感,但眼角处分明藏着笑,得意而胜利的笑,一口黄牙若隐若现。
  “丽佳就是太孤僻了,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遇事又不听劝,爱钻牛角尖。她的父母要是早点发觉也不至于走这条路啊,这让老两口可怎么活啊,辛苦养大这么个闺女,到最后老来丧女,愁人啊。”
  她的话听起来真切感人,实则句句暗讽挖苦,如刀似剑直戳江羽帆的心口。她在暗中贬损诋毁表姐,包括舅舅舅妈。她居然连死人都不放过。江羽帆忍无可忍,握紧的拳头冲着老妖婆还在喋喋不休的一口龅牙挥去。
  “啊!”老妖婆被打倒在地,引发骚乱。
  “你!”老妖婆瞪大眼睛:“你敢打我!”
  “打你又怎样?”江羽帆揪着衣领将她提起来,“嘭!”又是一拳。接着,“噼里啪啦”一通拳脚如雨点落下来。每出手一次,怒意便减少一分,他要将满腔的怒火悲愤发泄出去。
  众人强行将他拉开。
  老妖婆摇晃着被人扶起,先前光鲜整洁、纹丝不乱的外表皱皱巴巴,满头乱发,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一双蛤蟆眼瞪出火来,张着大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原本就丑陋的面孔此时更显狰狞如鬼。
  “小帆。”舅舅上前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好小子,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
  “有种再说一遍!”老妖婆显露出泼妇的本质。
  江羽帆豪气冲天:“打的就是你,我要为我姐报仇!”
  “哈——”老妖婆笑声有如枭鸣:“小子,成年了吧,乱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我姐是怎么死的,你最清楚。”
  “我清楚?我清楚什么?”老妖婆一脸无辜加无赖:“她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舅舅、舅妈、江父、江母闻听,呆住了。
  “和你没关系?”林织梦质问:“你对她做的那些事,丽佳都告诉我了,你敢说没有?”
  老妖婆对林织梦斜着眼睛:“你又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土包子,一边呆着去。”
  “我是丽佳的朋友,她的事我清楚。”
  “哟,她还有朋友?”老妖婆嘲讽道:“真是鱼找鱼、虾找虾,癞蛤蟆找青蛙,又是一个神经病,怪异人。”
  江羽帆还要挥拳,被江父拉住。
  “我姐就是被你害死的,是你挟私报复、依仗着手里的权利欺负她、折磨她,打击、报复她。你把所有的工作推给她一个人,没日没夜地让她加班,把她辛苦做出的成绩据为己有。她每天像奴隶一样的伺候你,给你买早餐、刷拖鞋,沏茶倒水、捏腰捶腿。稍有不顺心,张嘴就骂、抬手摔杯子砸碗。你让她一天打扫三遍科室,冬天手在冷水里泡着,不让加热水。你每天变着法的挑三拣四,挖空心思折磨她,经常当众羞辱挖苦她。甚至,你还动手打她。你让所有人远离、孤立她,你还编造谣言四处散播,背后嚼舌根,讲她的坏话、泼脏水。你说她私下里和多少人不清不白,说她生理上有毛病,心里不正常,还说她疯癫,精神有问题,家族有精神病史……你这个老变态、老恶魔,人渣老太婆,我姐就是被你害死的!”
  “他说的话我证明。”林织梦力挺江羽帆。
  老妖婆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但转瞬即逝。她阴笑着翻着白眼:“领导给下属分配工作天经地义,打扫卫生也是分内的事。买早餐、沏茶倒水是她自己骨头软,非要巴结我,贱人一个,我还嫌她烦呢。至于其他事情——”老妖婆转过脸面对着一干人等:“他们都是你姐的同事,如果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你作证,我就承认刚才的话。”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老妖婆愈发得意起来:“大家可听清楚了,她是自己死的,与我可没半毛钱关系,不要随便冤枉好人哦。贱人,死了还不消停。明明是自己有问题,反倒怪起别人来了,怪不得三十好几了没人要,哼!”她小声嘀咕着:“活该!”
  “你!”江羽帆一张俊脸气得通红,他指着灵堂前的遗像:“你敢在她面前发誓,她的死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敢吗!“
  “少来这套!”老妖婆的嗓门又尖又细:“我吴花妹可不是吓大的,少拿那些神啊鬼啊的吓唬我,老娘不怕。世上真有鬼,还要公安局警察干嘛?都是骗人的,只有你这样的小毛孩子、愚昧人信这些鬼话。”
  “你害死了人还说这些话,不怕遭报应吗?”好脾气的林织梦也是忍无可忍。
  “报应?哈——”老妖婆大笑:“小丫头,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个土包子吗?就是因为你相信这些法啊理啊的,世界是现实的,只有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真善美、公平正义那一套都是用来蒙人的,你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个土包子,永远都是。”
  林织梦突然冷笑一声:“你的心肠比你的脸还有黑,你的人比你的脸还要丑陋上百倍。”
  老妖婆被激怒了,一挥拳头:“找死啊!”
  江羽帆连忙将她拉开:“你害死了我姐,你不会有好下场。”
  “是啊,我害死了她,怎么样啊?有证据抓我呀,没有我可要告你们诽谤。”
  “咚!”老妖婆再挨一拳,这次出手的是舅舅。
  老妖婆第二次被打倒,从地上爬起来,鼻涕、血水模糊了一脸,她伸着黑手指头:“你们等着,不把你们全家拉去见阎王我不姓吴!”  
  “老妖婆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手段,要和舅舅一家死磕到底,不给她一个交代,她让我们全家走不出桃源城。”
  织梦坊里,江羽帆对林织梦说。玻璃门外,铅灰色的大块云朵铺满天空,沉甸甸地压下来。
  “她想怎样?”
  “给她一百万,不然的话就报警送我进牢房。人证物证都备齐了,只等五天的期限了。”
  麻烦大了,林织梦握紧了衣角。
  “我才不怕呢,她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弄个鱼死网破,和她同归于尽。”江羽帆到底年轻气盛,无知无畏。
  林织梦愤愤不平:“她凭什么?逼死了人还这么猖狂,简直没有王法了。”
  “王法如今她手里攥着,能怎样?”江羽帆失望而无奈,这个世界也许真的冷酷而无情。
  “你家里的意见呢?”
  “花钱消灾呗。”
  “给她一百万?”
  “能怎样?总不能眼看着我进班房,舅舅一家没活路吧,听说她还联系了黑道上的人。”
  “挥几下拳头打出一百万,你还蛮值钱的吗。”林织梦苦笑着调侃,突然想到了,于是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虽然现在的天空充满了阴霾,但我相信阳光终究会到来的。这个世界也许情理但还有道理,没有道理但还有真理,没有真理还有法理,没有法理还有天理,我相信。”
  江羽帆听着,忽然眼前一亮:“这个,好熟悉呀。”
  “电视剧《神探》里的台词,最近很火的。”
  “我是说你学的真像。”
  “我的模仿能力很强的,不是跟你吹,只要听见谁说话,就能学个八九不离十。”
  “你会学我姐说话吗?”
  “你是想——”两人双眼一对,顿时心领神会,一拍即合。
  终于捱到了晚上,夜深人静。耳边,阴风阵阵,鬼哭狼嚎,真是天助我也。
  “到了!”午夜十二点降临,江羽帆拨打手机,彩铃过后,传来了老妖婆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声音:“喂,谁呀?”
  林织梦接过江羽帆递过来的手机:“吴姐,是我啊。”
  “你谁?”老妖婆登时清醒。
  “吴姐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才走了三天就不记得了,我是丽佳啊。”
  他们用的正是表姐丽佳生前的手机号码。
  “你要干什么?”老妖婆果然被吓到了,说话直哆嗦。
  林织梦模仿得惟妙惟肖:“吴姐,我从前怕你,现在不怕了。你若放过我的家人,我也放过你。如果你一定要赶尽杀绝,我绝不会客气的,记住了吗?”最后再配上一阵阴森森的笑意:“哼、哼、哼——”
  “啊!”一声尖叫,没了声响。
  林织梦和江羽帆对视片刻,继而哈哈大笑。想必电话那边的老妖婆一定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哈、哈、哈。
  在织梦坊打游戏到天亮,江羽帆兴冲冲地赶回家:“爸、妈、舅舅,告诉你们个好消息,黑山老妖她……”
  开门的瞬间,江羽帆愣住了,黑山老妖此时正端坐在家里,容光焕发、得意洋洋,双亲、舅舅、舅妈或坐或立在一旁。
  老妖婆抿了一口茶水:“你真以为那些小把戏能吓到我?笑话!我吴花妹是谁,什么场面风浪没见过,就凭你一个胎毛没退净、**没长成的小毛孩?做梦吧。”
  “嘴巴放干净点!”江母斥道。
  老妖婆斜了一眼:“冒充尹丽佳给我打电话的是那个土包子吧?听说也是个三十多岁没人要的老处女。小样,想整我,下辈子吧。我说过,那些鬼呀神呀的吓不到我的,这个世界相信实力和手段、阴谋,只有蠢人才信那套鬼把戏。”
  老妖婆说完,优雅地站起身,手袋往肩上一甩:“本来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看来没必要了。你们就等着吧,看我怎么一步步把你们逼上绝路。”
  “哈——”老妖婆留下一串阴笑。
  “这也太欺负人了!”舅舅一拍桌子。
  江母冲江父发脾气:“你倒是想想办法呀,你在省城不也认识几个‘人’吗?”
  江父无能为力:“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事,不好办啊。”
  江羽帆眼前一黑,完了,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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