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省城，A大男生宿舍。
　　周末闲来无事，室友们凑在一起斗地主，江羽帆倚在床头看书。
　　室友甲瞄了一眼封面，“哟，怎么，不想做电子工程师做明星了。”
　　“江少长得美，身形帅，是块做明星的材料。”室友乙接话道。
　　“那是，江少可是A大的校草，不当明星实在是暴殄天物。”
　　两个室友一唱一和地吹捧、恭维着，付国威的脸越来越黑。
　　京城有四少，A大有两少：江少与付少。江少出身书香世家，门第显要。付少家境殷实，财力雄厚，典型的富二代。两少一贵一富，成为A大一道亮丽的风景。相比之下，付少的人气远不及江少。
　　几个人正玩着，寝室门开了，带劲一股凉意。屌丝男马家俊走了进来。
　　“午饭买回来了。”马家俊放下餐盒凑过来：“玩什么呢，人手够吗？”
　　“不够也轮不到你，一边呆着去。”付国威瞪他一眼，刚才的一肚子怨气正愁没处发呢。
　　马家俊自讨没趣，随手抓了一把瓜子扔进嘴里。
　　“唉，干吗呢？”付少接着撒气、挖苦道：“吃东西之前怎么不问问，伸手就拿，张嘴就吃？到底是穷人家里出来的，不懂规矩。”
　　室友甲乙一前一后帮腔：
　　“人家付少说得对，没让你吃先别吃。吃之前问一问，不让就忍着点，最别那么馋。”
　　“本来想让你吃的，这么一弄咋还好意思让你吃呢，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马家俊脸涨得通红，“呸、呸、呸。”连吐了几口，“不就是几个破瓜子吗，我还不稀罕呢！”
　　“你说什么！”付国威“啪”的一声将扑克牌摔得四散开花：“有种再说一遍!”
　　马家俊咬紧牙关：“不就是几个破花子吗，给我吃我还不稀罕呢。”
　　“土老帽，不想在学校混了是不是？”付少威胁道。A大谁不知道得罪付少的下场。
　　马家俊小脸刷白。
　　“你现在立马给我跪下道歉，刚才的事一笔勾销，要不然，哼！”
　　室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甚至可以听见马家俊的心跳。
　　“你就认了吧。”室友甲小声说。
　　马家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不就是几个破瓜子吗，至于动这么大的肝火吗？“正在紧张胶着之际，一直沉默的江少说话了。
　　“你说什么？“付国威扭过脸冲他，今天的种种还不是因为他。
　　“教训人也轮不到你吧。”
　　“你！”付少想不到江羽帆会公开呢和他叫板。
　　江羽帆从床上起来，轻轻一笑：“看清楚了，这几包瓜子的主人是谁？昨天我买回寝室，你们打开吃的时候好像也没经过我的允许吧。要说不讲规矩礼数也是你们在先。”
　　室内空气急转为尴尬，付少张口结舌，光顾着生气忘了。
　　“我现在正式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买回来的任何零食，寝室的人包括外寝的可以随便吃。虽然我不是什么富贵豪门，但几包瓜子、一点零食还是请得起的。”
　　这一回，轮到付少脸红害臊了。
　　江羽帆走到马家俊身前，一搭肩膀：“走，外头吃午饭去。”
　　付国威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y牙根直痒。
　　江羽帆领着马家俊来到校外的一家小酒馆，要了几道菜一瓶酒。店里的温度很低，坐在凳子上凉凉的。
　　“兄弟，谢了。”马家俊为江羽帆倒上一杯酒。
　　“不客气。”
　　“你为我得罪了付国威，不怕他找你麻烦？”马家俊很是担心：“听说他老爸可是很有背景。”
　　江羽帆不以为然：“他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抖威风罢了，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放心吧。”
　　“真的假的？我不信。”
　　江羽帆向他解释：“我多少了解一些，他家的确有些钱，但不像他说的那样。他老爸也没他吹得那么厉害。总的来说，就是一有钱人家，其他的没什么，放心吧。”
　　马家俊终于放心了。菜端上来了，热气腾腾，带来一阵暖意。
　　马家俊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咂了咂嘴：“火候不到，肉的香味没出来，可能是咱们催得急。”
　　江羽帆没想到：“你对做菜挺有研究的吗。”
　　马家俊喝了口酒：“我不像你，从小到大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我父母每天起早贪黑地挣钱，没空照顾我，洗衣做饭只能靠自己。家里穷，下不起馆子，就自己琢磨做饭炒菜。我没事经常看一些有关烹饪的书，现在的就业形势严峻，一旦找不到工作，我打算报个厨师班，学点手艺，不至于饿死。”
　　说到毕业工作，马家俊问江羽帆：“你真的打算毕业后进娱乐圈？”
　　江羽帆点头：“对呀。”
　　“不会吧。”马家俊不敢相信：“你这么聪明，成绩这么好，放着电子工程师不做进娱乐圈，没搞错吧？”
　　“我不是说你不好。明星也是份职业，可是这碗饭不是那么好吃的。竞争激烈、风险高、概率小、压力大，还有乱七八糟的一些潜规则，水很深的。我知道你条件不错，是块当明星的料，但在帅哥美女如云的娱乐圈未必会显出优势来。况且，运气这回事很难说的。你专业课那么优秀，放弃可惜了。”
　　江羽帆一语带过：“没什么。”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被他一问，勾起了江羽帆夏日七月的回忆，客车上与她的意外邂逅。
　　见他突然不语，马家俊识趣地闭上了嘴。
　　吃完了饭，江羽帆到吧台买单时，付国威领着室友甲乙走了进来。
　　“哟，江少的钱包挺别致啊。”付国威一眼瞄到了江羽帆的钱夹。
　　“还是手工缝制的。”付少一把抢过来，仔细看了看：“不错嘛，哪个妹子送的？”
　　“还给我。”江羽帆伸手去夺，付国伟一闪扑了个空，“这么好看的钱包，我要了。”
　　“还给我！”江羽帆恼了。
　　店里吃饭的还有几个A大的学生，全都伸过头来看。
　　付国威将钱包高高举起，在手里把玩着：“想要的话过来拿，抢到了算你的。”他的脸部表情实在很欠揍。
　　本来，付国威只是觉得新鲜奇特拿来瞧瞧，见他一脸的紧张担心，知道是他的心爱之物，于是改变了主意，借机好好逗逗他。
　　“赶快还给我，听见没有！”
　　不光付少其他人也惊呆了，他们从来没见过一向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一样的江少发脾气。
　　“不还怎么着？”付少一扬手，钱夹飞到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撞到墙上，落下来。
　　“你！”江羽帆一张俊脸涨的通红，双眼圆睁，牙关紧咬。
　　“有本事过去拿。”付国威挑衅地笑，两人对峙着。
　　江羽帆握紧了拳头，围观的几个女生惊叹：帅哥就是帅哥，发起脾气来都这么迷人。
　　“别、别，不就是一个钱夹吗，至于伤了兄弟间的和气吗？既然江少这么喜欢，君子不夺人所爱，算了吧。”室友甲在当中和起了稀泥，弯腰就要去捡。
　　“大毛！”付国威喝道。大毛是室友甲的绰号。
　　大毛只得直起了身子，众人盯着江羽帆。
　　江羽帆走到墙角边捡起钱夹，抖了抖灰尘，拍了拍后揣进了怀里。转身从一张酒桌上操起半瓶白酒，大步来到付少跟前抬起了胳膊。众目睽睽之下，半瓶白酒从付国威的头顶淋了下来。
　　所有人都傻眼了。
　　“嘭！”江羽帆将酒瓶砸在桌上，双眼直视付国威：“大毛说得对，君子不夺人所爱，更不应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你才是最不懂规矩的人，今天我就来告诉你怎样做最起码的人。你要想报仇尽管放马过来，我倒想见识见识付家的少爷到底有多牛，多本事，我随时奉陪。”
　　马家俊跟随江羽帆出了酒馆，身后响起了女生高分贝的尖叫欢呼。
　　“别说，你还真有当明星的潜质！”马家俊大加赞赏，尤其是“酒泼付少”时的动作表情，简直帅呆了。突然，他话锋一转：“你的钱包不是现在女朋友送的吧？”
　　出了酒馆，江羽帆打了个寒颤。下雨了，难怪感觉凉飕飕的。抬头望天，空中无数银针坠落，桃源是不是也在下雨呢？
　　“阿嚏！”林织梦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秋雨纷飞，绵绵不绝。一场秋雨一场寒，果真不假。冰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地挤进来，室内的温度被中和为负数。
　　这样的天气倒是难得的清静和空闲，林织梦调侃道。裹了裹肩头的大衣，搓热了双手，在绣布上描绘一幅春暖花开、灿烂瑰丽的风情画。
　　“砰——”门外风风火火闯进一个人，震得风铃哆嗦乱颤，带进来的一团强冷空气直扑过来。
　　“干什么吗，火急火燎的。”林织梦嗔怪道。
　　进门后的艾莎莎打了个冷颤，浑身湿漉漉的，从肩上取下一个帆布挎包。“有没有暖和一点的地方啊？”她跺着脚，四处寻找着。
　　“你先坐着，我去灌水袋。”林织梦指着墙角用木箱拼成的简易床铺。
　　艾莎莎爬到床上，脱掉鞋子，扯过被子蒙在身上，接过热水袋抱在怀里，“借我电脑玩玩。”
　　林织梦刚要答应，“噼里啪啦”艾莎莎的双手已经在键盘上了。
　　“今天不上班？”
　　“下雨了，自行放假一天。”
　　“怎么没回家？”
　　“正好路过，就来了。”
　　艾莎莎目前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发报员，每天走街串巷、风吹日晒地分报纸、发传单，工作自由而辛苦，收入微薄，仅够糊口。
　　两人各玩各的。
　　林织梦绣了一会儿，眼睛又干又涩。玻璃门外，水汽蒙蒙，雨雾弥漫。
　　“蛮有诗意的吗？”
　　“湿意？”艾莎莎一愣，点点头：“对，是很有湿意。”
　　充满湿意（诗意）的画面中突然闯进一个人影，一步步走来，直奔织梦坊而来。
　　向南！林织梦赶紧起身迎接，刘向南全身湿透了，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向南？”林织梦问道。
　　刘向南再一次泪奔，林织梦为她擦去泪水。
　　“到底怎么了？”
　　刘向南张开嘴，说不出话来，最后合上了，转化为满脸的委屈哀怨。
　　不必言语，林织梦也明白：贫贱夫妻百事哀。穷困潦倒、一贫如洗的生活充满太多的心酸苦楚，她能理解体会。
　　刘向南哭了一阵，逐渐平静下来。
　　“快来看呀，《祭奠我们曾经的青春》要拍电影了，你的毛毛主演。”艾莎莎对着电脑屏幕高声念道：“没有青春的人生是残缺的，没有梦想的过去是悲哀的，没有疯狂过的岁月是单调的，没有初恋的回忆是遗憾的，让我们一起祭奠曾经的青春岁月吧。”
　　刘向南听着听着，突然情绪失控，跳起来大声吼道：“青春、青春，去他娘的狗屁青春！你们都有青春，有梦想，有激情，有回忆，我呢？我有什么，我有什么！”
　　艾莎莎吓傻了，林织梦默然。
　　刘向南，十九岁结婚，二十岁当妈，如花似玉的青春年华在锅台、扫把、抹布、洗衣板、鸡鸭、尿布中消失殆尽。没有浪漫与激情，没有梦想与憧憬，只有现实的平淡、琐碎与残酷。
　　刘向南的青春就是从来不曾有过青春。
　　小屋内顿时沉重而压抑，外面依旧烟雾迷茫。
　　“叮铃铃——”门口风铃响动，“林织梦，快递。”
　　快递？我最近网购了？签好单后，林织梦剪开包裹，从里面抖开一件粉裙子，蕾丝花边，腰间一只蝴蝶，裙摆处钉满了一朵朵玫瑰。
　　“哇塞，好漂亮！”艾莎莎两眼放光。刘向南也暂时止住了悲伤，直勾勾地盯着看。
　　林织梦默默地收好裙子，坐下来安静地绣图。
　　很快，午饭的时间到了，雨仍未停。
　　“我请客，中午想吃什么？”林织梦征求两位好友的意见。
　　“好啊，我想吃羊排。”
　　乖乖，一扇羊排至少要百元以上，你还真不客气，艾莎莎直吐舌头。
　　“我不吃羊肉，有膻有腥，还是吃麻辣烫吧，热乎乎的暖身子。”
　　林织梦赶紧顺杆爬：“我也是，就麻辣烫吧。”
　　刘向南一脸不情愿。
　　午餐尽管由烧烤大餐改为了平民小吃，但刘向南还是趁机“敲诈”了二十根烤肠和炸串，外带几瓶饮料果汁。
　　火辣辣、热乎乎饱餐了一顿，刘向南回去了。临走时，不忘将剩下的打包带走。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雨中，艾莎莎问林织梦：“你的这位朋友呢可靠吗？”
　　“怎么了？”
　　“她有好几次趁你不注意想要拿走你的那件裙子。”
　　什么！林织梦心一沉，赶紧去衣柜查找。
　　“放心吧，我一直盯着呢，没让她‘顺’走。”
　　裙子还在，林织梦松了口气。
　　“快说，这件裙子是怎么回事？”
　　“我在网上淘的。”
　　“骗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快说，怎么回事？我可是什么话都对你说了，你竟有事瞒着我，不够意思。”
　　艾莎莎呀艾莎莎，你不傻呀。
　　林织梦服了：“好吧，我就给你讲一讲关于这件裙子和刘向南的故事。”
　　“混蛋！”林织梦一拳砸在电脑键盘上，屏幕顿时山崩地裂。
　　QQ空间里，艾莎莎上传了一张手持火车票的自拍照，时间是三天前。她又去S城，找那个网友了。
　　“你个蠢蛋！”林织梦又气又恨，对着照片大骂艾莎莎：你去做什么？没事找抽还是活得不耐烦了，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次你是怎么回来的，你害得我多担心，你知道吗？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了，这次去岂不是羊入狼群，兔子进虎口吗？
　　傻姑娘、笨姑娘、混姑娘啊。
　　林织梦赶紧拨打她的手机，“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完了，艾莎莎，你不会真的为爱情“取义成仁”了吧？天哪！
　　林织梦的头顶迅速飘过重重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