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街头邂逅

　　我把手电光对着死猪贩子的院子方向摇了几摇，又向河岸处照了照。张毅道：“这个破庄也太小了，就这么几户人。”
　　我对张毅说：“咱先从后面那一家查起，后面的更隐蔽，干坏事的可能性最大。”
　　张毅道：“你说怎么查咱就怎么查。”
　　到后面查时，我故意咋咋呼呼，想让前院的死猪贩子引起足够的注意。果然，在查到死猪贩子家时，死猪贩子麻利地打开大门，客气地让我们进去查，还要给我们倒水喝。
　　我故作严肃地说：“不要麻烦了，我们查查就走，如果做了什么违法的事，就主动承认，没做，当然更好。”
　　死猪贩子笑道：“哪能干坏事呢，都是老实的种田人。”
　　我看到那个原本藏死猪的巷子口堆了一堆柴草，就明知故问：“那巷子里有什么？”
　　死猪贩子道：“就是一些柴火，里面还有些劈柴、农具什么的，不信我把柴草扒开，你们进去看看？”
　　“不要了。”我对死猪贩子说。
　　其他人在院子里各处看了一一遍，也没看出什么。
　　出了院子后，张毅道：“我觉得这家里还想有什么味？臭烘烘的。”
　　另外三个人也说闻到了。
　　我就说：“你看这家男人那个脏样，想必他媳妇也是个邋遢货，家里再喂个猪羊什么的，还能没有怪味？这都春天了，气温也逐渐高了，难闻的还在后头呢!”
　　我说这些话，心是虚的，我在为那个可恶的死猪贩子洗地，这就叫“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几天后，在街上再次碰到死猪贩子。
　　正值中午，他硬把我拉进一家小饭店，说要请我喝酒。我打内心不想跟他在一起出现，一个嫌他太猥琐，第二个则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务正业的人，如果他的事败露出去，而人家又知道我和他走得近，那事情就麻烦了。但在街里，他执意拉我，怕纠缠太久引起别人注意，我也就半推半就了。
　　在饭店的一个小房间里，他又重复着之前那些“再干一段时间就不干了”之类的话。喝完酒后，又从包里掏出一条云烟送给我。我推辞道：“我穿得这么薄，这一条烟往哪儿放？”
　　死猪贩子道：“我到外面给你找个黑塑料袋，你把烟装进去，出去再把塑料袋放进车篮子，谁能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死猪贩子找来黑塑料袋，将烟放进去，然后就对我说：“兄弟，多谢你的照顾。你想想，我收的又都是咱们这儿的死猪死羊什么的，都是咱们本地人养的，如果卖给我，还有些收入，如果扔了就太可惜了；再说了，肉都卖到市里，要吃也是市里人吃，这对咱们这儿的人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这个死猪贩子还真会为自己找借口，竟然把坏事说成好事。
　　见我只笑不说话，死猪贩子又道：“兄弟，如果以后乡里再来查，你就提前到对面的那个缝纫铺里找我儿媳妇，她知道了我们一家也就知道了。”
　　死猪贩子说的缝纫铺，就在我们上次查自行车税牌那个路段的路东，在白蛋商店的斜对面，名叫“姐妹缝纫店”，店主是死猪贩子的一个什么亲戚，她儿媳妇是在里面帮忙做衣服的。
　　走出饭店门口，死猪贩子又给我再次确认了那家缝纫店，我说：“好，哪天我还想去做件衣服呢！”
　　死猪贩子笑道：“那好，反正我儿媳妇也认得你，你去做就是，保证免费。”
　　结果，几天后，我还真到“姐妹缝纫店”去了一趟，不是报信，是做衣服的，我想做一条老板裤。
　　我进了店，死猪贩子的儿媳妇一眼就认出了我，她忙从缝纫机边站起来笑道：“来了？”
　　我把布料放到她面前说：“我要做条裤子，老板裤。”
　　她接过布料，指着正在另一台缝纫机边忙碌的女子，对我说：“你先让芹姐给你量一下吧，她量得准。”
　　那个芹姐缝完了一个裤脚，就站起来给我量尺寸。刚开始量，外面又进来一个女子，等她走近，和芹姐说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她似曾相识。
　　她看了我一眼，很快又看了一眼，惊喜地叫道：“你就是那个元哥？”
　　听她这样叫我，我就问：“你怎么认得我？咱们在哪见过吗？”
　　她就将右手的食指伸出来，贴着自己的腮边，歪着头笑道：“你忘了？那次霹雳歌舞团在大墩演出，新良找我事，你看不惯要揍他。”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你和另外一个女孩在一起。”我恍然大悟道。
　　我量完了，然后轮到她量了。
　　她刚在芹姐面前站好，芹姐拿起皮尺，一边量一边说：“没想到你们还是认识的，拉得还挺热乎的。”
　　她身子站得笔直。我看到她细腰丰胸翘臀，双腿修长，真有点亭亭玉立的味儿。
　　刹那间，我怦然心动。
　　看演出的那天晚上，我没怎么看清她，没想到她却记住我了。
　　等她量完，我们双双走出了缝纫店，又在店外的一棵大柳树下，聊了一会。
　　她说她叫叶倩，七二年生人，家里还有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我说：“我们家也是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只不过你在家是老大，我在家是老小。”
　　叶倩道：“老小好，老小有姐姐疼，我在家就不行，得处处让着他们俩。”
　　我说：“你要是在俺家，你就是老小了。”
　　听我这样一说，叶倩脸上竟然现出了羞色，想说什么却没说。
　　沉默了一会，叶倩道：“那天要不是你，新良可能会更放肆，我和小蕊看得好好的，他突然跑到我们身边动手动脚的，讨厌不讨厌？这样的孩子就是欠揍。”
　　“新良之前认得你吗？”我问。
　　“怎能不认得？都是一个大队的，之前他见到我就吹口哨说流氓话什么的，我都不理他。不过自从那次看演出之后，他就再也不敢找我和小蕊的事了，因为他怕你。我跟他说，只要他再惹我，我就找街上的王一元揍他。他知道你是联防队的，所以就怕了。”叶倩说，“还有人说，你在街上谁也不敢惹你。”
　　叶倩的这番话，让我心里美滋滋，没想到我在她的心目中，形象竟然是如此“高大”。但我心里的美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我只是平静地应道：“他那样的孩子，就是一块没烧熟的二红砖，我根本没放在眼里，但是要当着我的面前逞能，我就不客气了。”
　　“不过新良去年让别人给揍了一顿，现在老实多了，听说跟人出去打工了。”叶倩道。
　　“你现在干什么呢？上班了吗？”我问。
　　“原来在家闲着，村里的农药厂建好后，我就和小蕊一起到里面上班了，三班倒，现在我上的是小夜班，小蕊上的是白班。”叶倩说，“原来我们两人是一个班，有个人临时跟她调个班。”
　　“你们厂的那个厂长夏可能，先前还是在我们联防队干的，现在想挣大钱，就辞职不干了。哪天，我给他说说，让他照顾照顾你，别给你安排重活。”我说。
　　叶倩就笑道：“我知道你们以前一起干过，我就是在里面装农药，活也不重。”
　　“那如果上夜班，晚上回家安全吗？”我问。
　　“我们庄上有好几个人在里面上班，人多，就不怕，再说也不远，就一里多路。”叶倩道。
　　我们在说话时，附近的一家商店里正有歌声传来，是潘美辰的《我想有个家》：
　　我想要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
　　我会想到它
　　我想要一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惊吓的时候
　　才不会害怕
　　……
　　“潘美辰的歌，我挺喜欢的，我还听过她唱过一首《是你》，也好听，不过，她怎么长得像个男的似的。”静静听完潘美辰的歌，叶倩这样点评道。
　　我就对叶倩说：“你要是喜欢听歌，正巧我家里有台录音机，我都买了一两年了，以前学跳霹雳放舞曲用的，现在我也不大听歌了，你如果不嫌弃，就带回家听去吧，想听什么磁带，我再给买几盘。”
　　“那怎么好意思，毕竟是你心爱的东西。”叶倩道，“到家我怕被我弟弟给弄坏了。”
　　“坏就坏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笑道，“真的，想听就拿走。”
　　叶倩微笑着看了看我的脸，道：“那我可就不客气喽，我去拿啦？”
　　“没事，你拿走就是，录音机不大，你提着，我用自行车送你到村口。”我说。
　　叶倩轻声道：“听几天我就还你。”
　　“你还喜欢听谁的歌？看街上有没有，有就买。”我说。
　　叶倩想了一下道：“我现在最想听小虎队和童安格的歌。”
　　其实街上也就只要两个地方卖磁带的，一个是书店里有个柜台，再一个就是一个小商店里有卖的。结果到两处一看，磁带没有多少新的，也没有小虎队和童安格的专辑，我就买了一盘收有两者歌曲的“最新流行金曲”，买下来交给了叶倩。
　　拿到了新的磁带，叶倩非常高兴，她一边跟我走，一边小声哼道：
　　周末午夜别徘徊
　　请到苹果乐园来
　　欢迎流浪的小孩
　　……
　　唱了几句，她突然停下来问我：“哎，你说，什么是‘青苹果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