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飞翔鸟(唐朝)
作品名称:十四首歌 作者:形而下学 发布时间:2011-11-29 13:15:25 字数:5194
三儿第二天就回北京了,他说会特别留意大兵的消息,但我估计不会有结果,大兵不声不响的走开就说明不想让我们知道。小慧那儿越是天热生意越是红火,我也不方便打扰而且我讨厌看见那个王字。至于小猪同学,我怀疑她根本就没有工作,如果有,那她老板肯定是搞慈善的——小猪上班与否基本看心情。
而我则需要认真的考虑一下我该干点什么,总不能真的就这样下去吧。于是我在人才网上注册了个账号,我想随便哪个公司提出要我,我就去。这样就不是我选择他们,是他们选择我——既然没有喜欢的工作,也就没有可讨厌的,大概都差不多。我把这事告诉了小竹,她劝我不要太信网络,小心被卖了。
我时常检查我的邮箱,除了垃圾邮件,什么也没有。然而“草叶儿”的影子却永远挥之不去,我偶尔还在那个社区发泄心情,只是回复人名单上再也没有哪个可爱的名字了。“lost is beautiful。”这是草叶儿曾经给我写的信的主题,悲剧的确往往比喜剧更唯美。
天气热不太适合外出,只好跟小猪在一起泡着,也只好尽量和谐相处。因为前日说起乐队的事,有了这个由头,我就弹吉它,让她唱歌。平心而论,她音色清澈,音域宽阔,更难得的是她能把握各种歌曲应有的味道。我奇怪她怎么不去学声乐,她说唱着玩罢了,还专业唱歌不成?我说现在的姑娘不都想当艺人么,去参加个快乐女声什么的就红了。她说那是普通姑娘的梦想。这丫说是在流浪,可似乎从不为钱操心,我只好把她归结为一个字:二。
不过,渐渐的我习惯了有人吵嘴的感觉。我发现她本质上是很懂事的,“懂事”是我对一个人相当高的评价了。
小猪要我教她弹吉他。我忽又想起草叶儿的评论——如果有女孩向你请教问题,那么你要注意了。假如她全神贯注的听(甚至做笔记),那么她仅仅是在利用你的才智;假如她冷漠的听完且不置可否,那么她多半想挑你的毛病并借机嘲讽;假如她心不在焉甚至一路装傻,那么她八成是在追求你。没见或女孩会如此刻薄而客观的评价女性的,所以可能不是姑娘?
尽管我不太愿意,但还是抱着普及音乐教育的人道主义精神对其进行耐心教导。但她并不老老实实的听,就知道乱拨琴弦玩的不亦乐乎。这时我尽量不去想草叶儿的评论,因为我隐约知道小猪对我的感情,这让人难以理解——我们偶然的相遇,她就爱上我?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而且理性告诉我最好跟这种神秘的女人保持距离,所以只好假装自己不知道。
我能控制自己的感知,或者说精神上的指鹿为马。我告诉自己并不懂她的意思,这样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不作出任何反应。当然这种特异功能也有副作用,那就是不知不觉中把需要表达的感情也一同忽略了,渐渐真的分不清那些是鹿那些是马,变得好像一具空空的躯壳。
为了避免过于亲密的行为,我就叫她自己练习手指操。然后乞求上苍她会专心的练习。然而天地不仁,她果然嚷着不懂,然后继续缠我,还怪我敷衍她。
我不耐烦的说:“当初我学琴的时候还不是自己瞎扒拉的,你要有耐心。”
“不对,我老觉得不顺。”她做了个很夸张的动作——打算横跨六品,然后说: “看,我的手小是很本问题。”
我叹口气道:“得了,你那动作我看着都晕。弹吉他是不需要大手的!少找客观原因,我看你还是一边凉快去吧。”
“那不成,肯定和手有关系。我和你比比。”
“搞什么?”我跳得远远的,坚决抵抗她要泡我的任何意图。
“怎么了,我又不是带菌者。”她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然慢慢的抬起头看我,于是我的脊背开始有点发凉——她每次这种眼神都标识她又想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果然听见她问:“听说,你会看手相?”
“你是侦探吗?这也知道。”
她犹如赏赐我奖品一样,把巴掌伸过来命令道:“给看看!”
“那是封建迷信。”
“我就喜欢迷信怎么着,我是乡下来的啊。”
“难怪,哎,你们哪的妹妹是不是都这么怪?”
“别打岔,快给我看看。”
别无选择,我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她的手掌上,这才发现它的手生得非常漂亮,娇小却又欣长,在阳光下甚至有晶莹的感觉。想起来古人所谓的“无骨”论,果然精辟。
“好好的,发什么呆呢。”她语气颇有奚落的音调。
我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啊,阳光太刺眼了。”
“那到阴影里来看吧。”她换了个方向。
“你要问什么?”
“嗯……爱情。”
“无聊。”
“怎么样?”
我端详了半天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这个人绝对诚实。再告诉你个坏消息——你爱的人并不爱你。”
她毫无感情的应道:“是吗?”
“然也。而且还有第三者的干扰。”为了看清楚些,我左手按在她掌心,这是我们最亲密的接触了,那一刻我心里有些异样,好像某处有一种忧伤,那忧伤肯定不是来自于我,但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于是我呆住了,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她,她依旧是一副略带认真却无感情的表情问: “看什么?继续说啊。”
刚才应该是脑子短路了,我平定心神:“嗯……而且这个第三者很奇怪。”
“什么意思?”
“这个第三者实在是乱七八糟,好像绕了个圈又回到主线,唉,你感情线太乱了。”
她笑嘻嘻的道:“也许还有个第四者呗。”
“也许吧。不过你对此的反应也太冷淡了。正常的女孩怎么也得表示难过。”
她一边低着头看手掌,一边冷冷的说:“因为我早就知道啊。”
“原来你是在考验我的功力。”
她并不理我,兀自看了半晌自己的手掌,说道:“那最后呢?” 她的声音很小,似乎不是在和我说话。
“不知道,你掌纹太乱了。”
“那你的呢?”
我下意识的看看自己的手掌,说实在的我不相信麻衣神相,相信这娘胎里带来的皱纹,还不如研究紫微斗数来的过瘾:“你不知道算命先生不能给自己算命吗?”
她惊讶道:“为什么?”
“因为算命先生泄露天机太多,自己的命运就改变了,就没法看了。”
“瞎扯,那诸葛亮在五丈原怎么知道自己要死了?”
“因为他跟华佗学了中医。”
“你就会瞎扯。”
“废话,我要都知道早就去中南海毛遂自荐了。”说完了这句话,忽然感到肚子疼。我叫了声:“哎呦。”就冲进了卫生间。
女人果然善变,等我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一贯的高傲表情了。“狼狈。”她半睁着眼睛数落我。
“恐怕是因为给你算命。”
“怎么?”
“泄漏天机嘛。”
“有趣,那我应该给你一个奖赏。”
“不用吧?”我听见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现在没想出来,等我想出来再说。”尼采说女人的心里藏着一个暴君和一个奴隶。我觉得小竹的心里一个是暴君,另一个,还是暴君。
这个午后热的出奇,我倒在卧室里试图午睡,固执的不开空调。面对炎热我喜欢静静的对抗。盯着胳膊上的汗悄悄的涌出,慢慢聚成晶莹的水珠然后坠落,痒痒的流过肌肤。想像夏的女神用这种独特的方式着抚摩我。最后可能连汗也流的累了,逐渐静止,于是炎热也就变的虚弱无力了。这种对抗方式象极我的人生态度——消极抵抗。我的脑子又开始生产病态的句子:
我曾将造物激怒
她把我从天堂放逐
她给我一对翅膀
却拒绝给我方向
给我多情的双眼
叫我去蔑视爱情
给我无尽的欲望
只为了让我失望
给我进取的心
也给我颓废思想
她叫我整日流浪
且无法忘记故乡
可是,伟大的造物
我从来不反对你的放逐
因为跟你这种生物相处
让我感觉更加无助。
我没事就喜欢咒骂贼老天,很多人不满足的时候就祈祷希望上天给予,我总是指责上天为什么不给予。所以说我也有积极的一面吧。这时候我的汗不再出了,我真正战胜了炎热,让它在我面前无力!
你不要批评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是自我欺骗。我可以忘记炎热,但是它依然存在!正因为我明白这一点我才不曾为自己这种信念骄傲过,或许一切的痛苦都是因为“眼睛”——你看到的越多,思考的越多,想要纠正的也就越多。多少近视的眼睛看不到痛苦,他们才幸福。
我从无际的胡思乱想中走出,发现就是我的上衣已经湿透,这是“上帝”对我刚刚思考的精妙讽刺。我的毛病又犯了,感觉自己是个矛盾的集合体,是个彻底的失败,顿时无比的失落,几乎想要马上结束自己的生命。人生最大的自由就是可以随时选择死亡。这里隐藏这一个最大的矛盾:人性总是感觉别的地方好,这造就了围城理论。但是最大的围城——生死——偏偏是一个例外。活着的拼命求生,死去的决不归来。
这时有人拍我肩膀:“傻瓜,你在干什么。坐禅?”
我正陷在我那种独特意识里,艰难的回答:“别惹我。”
她静静的坐在我的旁边,不再象平常那样泼皮一般的叫嚷。过了好一会,我平定了一些,喘了口气问她:“你坐在这干什么?”
她一字一句的道:“保护你。”
“保护我?”
“我感觉你有生命危险?”
“狗屁!”
“我认为你刚才有自杀倾向。”
“搞笑。我绝对不会自杀的。”
“怎么呢?”
“因为自杀是会下地狱的。”
“对于绝望的人,地狱并不足够恐惧。”
“你也玩心理啊?好,告诉你:自杀说明被贼老天打败了,说明认输了,那可太不爷们了。”
“这说法很新鲜。”
“奇怪,你这么关心我干什么。我死了你又没什么坏处。”
“你死了,我上那里找这么好欺负的房东?”
“原来你知道我好欺负。”
“对啊,其实我是惦记这欠你的奖赏。不把它还给你之前,你可不能死。”
“这就很符合你的人性了。”
“那么现在宣布对你的奖励。”
我竟笑了,欠身道:“臣接旨。”
“我请客看电影。”
我仰天叹道:“你就不能有点创意?”
“我请客哎,赶紧谢恩!”
“好,谢‘猪’龙恩!”……(省去暴力镜头300字,)
我记得,这应该是我第一次陪女生看电影,处女电影啊,就这么被她给糟蹋了。不过电影很老——大话西游。这个电影中学时候我觉得很乏味,大二看的时候觉得巨搞笑,现在看却很想哭,不过我忍住没哭出来。她就不同了,袖子全湿了。所有人都在笑就她陪我哭,我第一次感到她和我是同志。
电影散了,我们最后出场。她气愤的说:“没想到你这么没有心肝,光知道傻笑。”
她没看出我的感情还是没话找话?“怎么?这电影看了N遍了,早麻木了。”
傍晚气温略凉,空气也变得有点清新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小猪,我发现你治疗失落特别有效。”
“我的好处多着呢。”
“我问你,你是不是在追我?”
“没见过你这么厚脸皮的。”她挥拳打来,顺势遮住了眼睛令我读不到她的心。
“那你老缠我陪你这陪你那的?”
“你搞清楚,我只是看你有安全感才要你陪的。”
“哦,我的确总是给人这种感觉。”
当时的感觉已经很接近完美了,万幸(我为何用这个词?)之后发生了一件事破坏了浪漫的气氛。我俩被一帮小混混拦住要钱。我第一反应就是拉她逃跑,结果她很白痴的跌倒了。于是我只好给小混混钱,结果一路她都不再理我。回家她自己往摔伤的膝盖上涂药水,口中骂道:“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我不耐烦回道:“谁叫你跑不快。你咋不把当初跟我赛跑的能耐拿出来啊。而且是我出的钱,你又没什么损失。再说,难道打架就是男人了?我一个人,他们那么多人那。兵法有云:能胜则战。不能胜就得认怂。”
“是啊,你是厉害。最后他们还给你敬烟呢。”
“很好,小猪同学,你终于理解了。”
“我理解个屁!孟星啊孟星,你是不是脑子构造和别人不一样啊。”
“可能吧。”
“懒得理你。”她气鼓鼓的回房。
我微笑的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怀疑她是故意摔倒的。
第二天她无比牛气的把伤腿架在沙发上,说我要为她的伤负责,直到她能自由活动为止。其实她那点擦伤根本轻得不能再轻。我提议一起吃泡面配火腿,她就干哭说哪有那么可怜的病号饭!我只好做饭。胡乱作了一通,给她盛好饭端上来,她尝了一口说:“该死啊!这么好手艺竟然不做。”
“潜龙勿用。”
“是潜龙没用!”
“吃你的吧,食不言寝不语。”
“今天你这么酸,还拽古文。”
“嗯。”我不再说话,不然没完没了,没见过受了伤还这么兴奋的。
“嗯什么啊?有什么不满。”
“你到底吃不吃。”
“我现在不想吃,等会乐意了再吃。”
“我看你吃饱了撑的。”说完我就把菜端走了。
她立刻跳起来抢。我跑到厨房里把门插上,她就在外面大叫:“死孟星,给我出来,你捂在里面也不怕起痱子。”见我不理,她就使劲踢门。
我打开门道:“踢吧,再伤了就不是我的责任了。”她朝下看了看她正是用受伤的腿踢的,吐了一下舌头道:“没想到腿竟然好了。先拿你开刀。”说完就朝我踢来,我赶紧推开她,跑出门避避风头。
我想如果就这样下去,风平浪静的,我们两个也许有可能会越来越紧密,最后谁也离不开谁。是的,很可能是那个结果。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再也没有任何羁绊,可以自由选择方向。于是我离开身边的一切疯狂的飞行。可没飞出多远,就开始思念大陆,思念亲人和朋友,思念我的敌人,思念忙乱的城市。天哪,我竟然又飞回去了。但是没有人认识我这只鸟,大兵,三儿都不认识我,连小慧也不认识我。我落在一台电脑前,想看看草叶儿有没有发来信件,却发现我的爪子没法打字,于是我胸前的羽毛湿透了。
从梦中惊醒,我很难过——我标榜自己向往自由,看来只是叶公好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