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昨日重现(卡朋特)
作品名称:十四首歌 作者:形而下学 发布时间:2011-11-29 11:34:24 字数:5026
回到家时,他们果已做好饭菜在等我们。
他们见我们回来连忙准备开桌,我累的瘫在沙发上,沈竹却依旧精力充沛的去帮忙了。
片刻间一切就绪。
“我N久没吃过家常菜了。”那语气,真恨不得一吃双泪流。
“你们不自己烧饭吗?”小慧问。
我用筷子指着沈竹道:“我懒,她更懒。”没来由的想起“他好我也好”的广告词来,心里一阵郁闷。
“你是不会做吧?还拿懒当挡箭牌。”沈竹白了我一眼。
小慧跟她解释道,“其实孟儿很会做饭。”
三儿却道:“你们怎么知道沈竹不会做饭的,她也是深藏不露罢了。”看来沈竹刚才的安排深得其心,这就开始帮腔了。
“得,咱们去开个星级饭店吧。”我笑说。大家都笑。
于是开始煮酒谈天。沈竹很快就和他们两个熟了起来。反道是我冷冷清清的喝酒。
“喂。”三儿朝我头上打了一下。
“怎么了?”
“你一个人干嘛呢,好象独孤求败似的。”
“我啊,喝酒呗。”
“他就是喝酒时话少,喝多了就话多了。”小慧笑道。
“不行我们得逼他说话。”沈竹决不放过任何机会折腾我。
“说什么呢?”小慧竟然显得也挺赞成。
“说说上网吧。”沈竹道,“听他说他有个很好的女网友。”
“是吗?你都没跟我说过哦。”三儿也很有兴趣。
“对,他喜欢人家,人家却不甩他。”沈竹告诉三儿。
“讲讲吧,你的罗曼史。”三儿命令。
“对啊,看是何方神圣能引你动心。”小慧也附和。
我本来不想说,但其实自己也很把这事倾诉一次,许是憋的太久了?“好吧,让我想想该怎么讲。”
三儿端起酒杯看着里面红色的酒浆,小慧坐正了身子等我说话,而沈竹却眯着眼睛在挑鱼汤里的细肉吃。
我咳了一声算是开场白。
“那是两年前。”
“这么久!该死一直没告诉我。”三儿抱怨。
“你要打杈,我就不讲。”
小慧骂他“别说话。”他只好喝了口酒堵住嘴。
“那是两年前,我在一个网上的社区玩。随便发发贴子,寻找朋友。我在那里叫‘睡仙’。一次我无聊的发了一首小诗。你们知道我有一段时间自己傻傻的爱玩格律诗的。那题目好象叫‘问水仙’
一年三百夜如昼,不教风雨惹君愁;泪痕斑斑何处觅?翠叶轻摇欲语休。
写这首诗是因为我种的水仙叶子忽然发黄长斑。本是写着玩的,却有人回应了一首‘答睡仙’:但见君子眉常蹙,愿献芳菲悦君眸;东风不知何日近,叫奴如何不烦忧?
署名是“草叶儿”,没想到她答的如此缠绵。正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料她又做一首‘问睡仙’:莫嫌絮草藤蔓扰,敢问公子为谁憔;新愁旧恨可相告?报之春华与秋桃。
我感觉有趣,也绉了首‘答草叶儿’:昨夜北风只轻啸,花已飘零叶已消;恨天不解护花意,反将霜雪侵琼瑶。
这四首小诗着实不见得如何工整巧妙,却十分可爱。而且只是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对出来的。两人的心照可见一般。我从此开始注意她。”我喝了口酒思考应该如何讲下去。
三儿又说:“厉害!两年前的诗你还记着。”
小慧用修长的手指靠在唇边,又瞪了小海一眼示意他禁声。
于是我继续讲下去:“我开始注意她的贴子。她的作品不多,却不俗。不是华丽的词章或无病的呻吟。而是她的作品很新,从她那里你看不到陈腐的传统,当然也没有浮华的现代,有的只是真实的情感。我从她的言辞中看到了一个孤独的灵魂……象我一样。于是很想和她认识。结果有一天她却先给了我一封信。她说她喜欢我的文字,说希望我们能交个朋友。我想她一定有很多朋友,而我只是很普通的一个罢了。所以我并没有感觉很兴奋。我只是冷冷的回道‘你只要不嫌我闷就可以了。’后来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互相保持通信,当然是通过电子邮箱。
我们是奇怪的两个人,我们出奇的相似。有人说真正的相配的恋人应该是互补的,比如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只能更加孤独。
我发觉开始喜欢她的时候也不敢向他表白,我害怕把她吓走。我知道如果她不喜欢我的话,也一定不忍心伤害我,那她一定会选择逃跑。我宁愿继续忍受孤独的剪熬也不愿冒她离开的风险向她求爱。而她总有意无意的告诉我爱情应该顺其自然。我更加不敢作什么非分之想。我开始写寓言,因为我发现写那东西我才能感到自由。她一直很喜欢我的作品,不是喜欢我。”
我又停了下来。将到伤心的地方,我伸吸了一口气,准备再次受伤。这次没有人说话。三儿还是看着酒杯,小慧低垂着脸,长发遮盖了她的双眼。而沈竹却好象已经睡着了。
“再后来,我们也是僵持着。我的文字是伤感的苍白的,它顶多可以感动人,但绝不会征服人.所以我经常假想她被其他男子征服,天天被无端地嫉妒侵蚀。可恶的是我无法摆脱那低俗的情感,我好象可以看到她和别人幸福的相处。我不是嫉妒她摆脱孤独,我是嫉妒得到她的那个男子。
所以我开始含混的表示我喜欢她。她对我的暧昧表达却毫无反应。我很不安,在电视或小说里通常只有男孩看不懂女孩的暗示,女孩如果对你的暗示不理不采,要么她真的很傻,要么她是在逃避。我知道她肯定不傻。那时候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败感。在我最后一次相当明显的表白之后,她依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于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们知道我从来都懒得追求,我只会逃避。于是我告诉自己跟她只做普通朋友,从那以后我对她的确好像普通朋友一样,她也好像比较满意我们的关系。
大三上学期。她说要考文学硕士,劝我也考。我当时就想也许我该离开她,便建议我们努力学习少上点网吧。她竟答应了。于是我不好再去原来的版块胡扯,而是到了邻近的版块抒发我的心情,我不能确定她是否看到那些因她而惆怅的文字,我想不会,因为她不太喜欢去陌生的地方。
前几天,她忽然跟我说再见。没有原因,没有辞别。我想我终于失去了她。”
故事讲完了,我跑到房间里哭一场,可是我只拿起酒杯狠狠的喝了一口。
半晌,三儿说道:“好一个爱情故事,你可以写个小说。”
“我正在心里写。”
“写好了给我看看?”
我没有回答,我打算写好了再烧掉它。
这时小慧才说道:“好一个佳人。”
沈竹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道:“好一个笨蛋。”
小慧道:“你别开玩笑了,他真的很伤心呢?”
“他不是笨蛋吗?那女孩又没有亲口拒绝他,而且他也没有正式的表白。为什么要被自己的假设打败呢?”
我楞住了。她却继续说道:“最傻的地方是对一个虚幻的女孩这么着迷,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孩?也许她是个老太太,也许他根本就是个痞子。你跟她打过电话吗?你见过她的照片吗?你了解她吗?你的爱情建立在无知的立场上。”
其他两个人都呆住了,认为她的言辞虽然正确但未免太过犀利。我低低的应道:“你的前半句我同意,可是后半句就不敢苟同。我爱上了她,不管她是男是女,不管她是美是丑,我都爱她,我爱她的灵魂,除非她在网上的灵魂也带着面具。而且我也不是一定要有什么结果,我只是难过我连这样的爱也没有权利享受。这一点上,我的确很傻。”
“哦?柏拉图失的恋爱么?这倒有趣。”她一脸轻蔑,宴会也冷了场子
伯拉图?也许吧,也许我就是个傻子。我不再和她争论,这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很多问题想得太多讲的太多也总是于事无补。当你真的爱上某人你就不再迷茫于爱情,那时如果你还有闲暇问问题,你肯定没有真正恋爱——这是我的观点。“草叶儿”听了这些曾经反驳我——就没有理智的爱情么?真爱非要大江东去却不能晓风残月么?我回答说她说的那种爱只有小说里才有,现实里那些装模作样的矫情总是好像在做戏。我却欣赏我上铺的小子失恋当晚拿头往墙上死命的嗑,第二天神采奕奕的去考试的豪情——起码他知道他一直是在玩游戏。我呢?我不喜欢玩游戏,我总是被游戏玩。
“你就没有要她的照片?”三儿问道。
“没想起来。”
“笨!那她有没有看你的照片?”
“没有,要是有那么她离去的理由会更充分些。”我落漠的回答。
“怎么呢?”小慧问。
“我很丑,而且我不温柔。”
“什么啊。”小慧笑了。
“真的。记得一次她说我一定长得很恐怖。我问为什么。她说想我这样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老实巴交的新好男人一直没有女朋友,原因只有那一点。”
“那你怎么说?”三儿连忙问道。
“我说对啊。我还说她一定很漂亮。因为像她那样的聪明而且优雅的女生,肯定因为太眩目。才会没有男生敢追。”
三儿摇头道:“错,男人不敢追的女人上帝还没造出来过。”
“那你是说她也很丑?”
小慧不耐烦了:“别加那个也字。我感觉孟儿很棒啊,有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就好像……”
“肖恩·潘?”沈竹忽然插进一句。
“对,你也那么认为?”
沈竹冷哼了一声似乎我不配,转而对小慧道:“你叫他孟儿,听起来好亲切吆。”
“是啊,我们之间一直这么叫。我们四个人就是很亲近呀。”
“真羡慕你们有这么多好朋友。”
“有什么可羡慕的,我们今天认识了也是好朋友了呀。”小慧似乎挺喜欢她。
她听了淡淡一笑,转向我问道:“那我也叫你孟儿?”
“那我们都叫你小猪。”我没一点好气。
“什么啊你。”陈慧瞪我一眼,对沈竹道:“我们叫你竹子好么?”
“好啊好啊,我在家里爸妈就这么叫我的。”
“对了,你会不会什么乐器啊?”三儿忽然问。
“不会。不过我喜欢唱歌。”
“唱一首听听吧。”
“好。”她抬头想了想便唱起来。我听着那旋律好像挺熟悉,却不太确切。直到听清那歌词才明白那是那天我在家里随便乱唱的那首。该死,她果然全听见了。
“嗓子不错啊。”小慧赞道,“这首歌叫什么啊以前好像没听过。”
“还没名子呢,我自己写的。”她说完特意看了我一眼,我连忙错过她的目光。
“好极了,还能写歌。我们就差个主唱了吧?”三儿问我,我想他很不同意我兼任主唱。
“女的能当主唱?”我不以为然。
“当然,枪炮玫瑰的女主唱就很棒嘛。”小慧反驳。
“随便,反正我们的乐队只是个玩具,连名字都没有。”
“那今天就定个名字好了。”
接下来就是乱纷纷的“征名活动”,费了半天劲也没有个结果。因为大家的理念不同。三儿喜欢“死亡”一点,陈慧喜欢找个雅致的名字,而沈竹则喜欢叛逆一点的。我没参与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幸亏大兵不在,不然他肯定要求力度。但我终于受不了他们的呱噪,我说:“我有个名字……windflower。”小慧很惊讶得看着我:“你还记得?”
“是啊,很多不该记得的,我都记得。该记住的,我却忘了。”
“windflower?”三儿想起了什么,没再言语。
“什么意思呢?”沈竹问。
“一种花吧,其实我只是喜欢这两个单词的组合。”我也不知道这单词的具体意思。我想到这个单词主要是因为慧当时系在手腕上的的丝绢。windflower是慧自己绣上去的。为什么会绣这个词,涉及一段极秘密的故事。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讲。
当然接下来就是庆祝新乐队成立。大家折腾到晚上九点多。小慧说该回店里去,三儿醉醺醺的送她去了。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也醉了,点着她骂:“你呀,你。”
她装傻,笑呵呵看我道:“我什么?”
“没什么。”我看着一堆剩菜道:“你最好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
“你那温柔贤惠的慧姐都不干,凭什么让我收拾?”
“她醉了。”
“醉了了不起啊,那我也醉了。”她倒在座位上似乎不要再起来。
“好吧,随你便。我去睡觉。”谁知道我我刚刚趴在床上,电话铃却响了。该死的沈竹竟然大大咧咧的接了电话。我赶紧起身要去阻止她,已经迟了,我听见她喊:“孟儿找你的。”这家伙!真的开始叫我孟儿了!我紧张的一边接过电话,一边问:”可别是我妈!”
小猪很肯定的说:“绝对不是。”
我一听,果然不是!是我爸!他第一句话就问:“刚才女孩是谁?”
我说:“开PARTY好多同学呢。”
老爸说:“怎么这么安静?”
我说:“刚刚都走了。”
老爸说:“那她还不走?”
我几乎理屈词穷了。老爸却笑着说:“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女朋友嘛。该找一个了,但是注意安全。”
我彻底无语,只好问他有什么事。
原来老家的人也都去了爸妈那个城市,所以我不用再回老家了。老爸问我要不要也过去,我说不要。他竟然说:“是不是放不开女朋友啊。”
唉,什么跟什么啊。撂下电话,沈竹笑的都快疯了,“没想到你爸挺开明的。”
我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威胁她道:“你!以后不准接电话。”
“知道,我刚才忘了。”
“受不了你。”我回去继续睡觉,听她问:“这么说你不走了?”
我没来得及回答就睡着了。这一夜我睡的很甜。从此我才知道,我所渴望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回到从前,昨日重现,最好让时光停留。没错,我就喜欢这样,仅此而已。但这简单却违反物理规律的愿望根本没可能实现。
至于小猪……我似乎并不介意把她列入“昨日”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