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在刘老板的引荐下，徐晓冬见到了日用品厂销售部王经理，对方将一些必要的条件摆出来，只要徐晓冬严格遵守，他们的合作将会很愉快。双方在一些重要问题上进一步做了交谈和说明，便在合同书上签了字。一段新生活即将开始，握着方向盘他告诉自己要好好干，一路上他十分谨慎，用心地开着。新手上路都是小心又认真，渐渐地那些路就越快越熟，越开越顺。
　　按照当初跟刘老板的约定，每个月日用品厂里结给他的报酬他留下生活费都给了刘老板用以还债。在苏州无锡那条路上混熟了后，在返沪的时候他就顺道接点零活拉，一个月下来也会挣些钱，就是觉得人有点吃力，每天去拿货和厂里的工人一起将货装上车，开到目的地，以前返回是空车开着省力。现在拉些零活自己要帮忙装车还要开回去。这空车和满车开起来踩油门的感觉就不一样，而且还得有保证货物安全的责任心。
　　几十天下来，徐晓冬明显感觉一个人力不从心了，一般车上都是两个人轮流着开，即便那个押车的不会开车也会帮忙上卸货，一路上陪着聊天说笑给驾驶员提神。这些跟车的要么是合作者，亲戚朋友，这样一个人就赚不了那些钱。要不就是自家女人。
　　尽管有这种感觉他还是准备坚持下去，按照原定的计划先将买卡车的钱尽快还清。
　　一段日子的辛苦后，每天忙于奔波的徐晓冬终于有时间停下来休息了，歇下来方才觉得更累，全身的各个器官又象是被人为拆开又胡乱按上般对不上位。疼痛麻木神经只有心跳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即便饥饿搅得胃痛也不能将他诱惑下床弄点食物填饥。很快一个翻身便又呼呼睡去。这一觉睡醒已是万家灯火辉煌。一身轻松地翻身下床，洗好后，直奔胡二家讨饭吃。自从胡二和妈妈找到他后，他又搬了回来。还是住这里好啊！肚子饿了就会有现成的吃。
　　吃好饭回到自己的窝，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发愣了一会就开始算账，发觉这短短几十天就赚了一万多，照此下去，到了秋天将能够将刘老板的债还掉，还可以还掉一些小金额的借款。
　　算好后，又到床上躺下了，一躺下方瑾雨的影子就出现了。他想去看她，把自己身上的大大小小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零零碎碎纸币都摆放在一块整理了一下，计划着和瑾雨看电影吃饭再逛逛街买点小吃，再给晓秋捎点过去。
　　这样想着，就发觉越发想她，恨不得立马跑过去见她。这思想还真怪，一旦一个人盘踞在脑海里打也打不走，撵也撵不掉。想到这，他一秒都不能等了，翻身就下了床。正准备出门，门口却有人敲门了。不久，胡二嫂急急走进来告诉他胡二还没有回来。要他帮忙去找找。刚才吃饭时，他听二嫂提起过。没想到到现在还没回。他让二嫂别急，回家慢慢等。自己去打听打听。这样就放弃了去找方瑾雨的计划。
　　翌日一大早他就出发在弄堂口要了大饼油条豆浆下肚后就去瑾雨的工厂了，到了那里才知道方瑾雨已经几天没回厂了。谁都不知道她去哪？他一下子怔愣住了，瞬间的思想不知飘到何处，就连魂魄也飞离了身体。呆楞片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直奔而去，一路上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瑾雨肯定在那，肯定在。
　　然，晓秋对瑾雨的离开居然毫不知情，就在他纳闷瑾雨为何不辞而别时，晓秋带他再次来到瑾雨的厂里找到她朋友，从那得知前不久有个年龄相仿眼睛大大的女子来找过瑾雨，根据描述姐弟俩断定这个人很像毛美丽。
　　这次徐晓冬彻底被激怒了，抛开所有顾忌直冲利夫制衣厂，从车间到宿舍，大大小小的房间，角角落落。旮旯都找遍了就是不见毛美丽的影子。工人们得知情况后才告诉他毛美丽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外婆家。得知这个消息，这头“怒狮”才稍稍安静下来。方瑾雨你在哪？
　　他已经不能好好思想，灵魂思想早已背离身体飞去，开始满大街地狂奔乱跑找瑾雨。晓秋被他吓坏了，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徐晓冬能够找到瑾雨的地方只有她所工作的厂和晓秋的厂，除此以外他唯有象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终于窜累了，晓秋也被她拖累的够呛！累得趴在桌上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眼睁睁任凭徐晓冬一口口地往肚子灌酒，只到喝得烂醉如泥不省人事。最后他被晓秋叫来的男同事一起架着在男宿舍里昏睡了一夜。
　　这是徐晓冬第一次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酒醒后他的大脑也清醒了，可以冷静地思考问题了。要找到方瑾雨必须得从老家她父母哪里打探信息。老家？她会不会回苏北老家？这个念头从心底跳出后，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正思考着，晓秋进来了，先关切地问他酒醒了没。接着两人便交换了思想。倘若真是毛美丽找了瑾雨，那她们都谈些什么？致使瑾雨离厂出走？就算她想躲毛美丽也没有必要躲晓秋和他呀！难道……他不敢深想下去。
　　见晓冬还在胡思乱想就安慰他，徐晓冬哪有心思听劝？就问她要方瑾雨家地址准备找过去，不管怎样得知道瑾雨现在身处何处，否则他的心永远在外游荡。晓秋被缠得毫无他法。就将瑾雨家是村南还是村北第几生产队的，家前屋后都有些什么，具体特征都一一告诉了他。但她不支持晓冬回老家找瑾雨，她感觉瑾雨还在上海。
　　姐弟俩正争论着，毛美丽突然回来了，一见是他，徐晓冬再也顾不得她是个女人了，抓住她的胳膊用力拧着，大声责问她对方瑾雨做了些什么？方瑾雨为什么会离开？痛得毛美丽大叫放手。最后被晓秋拉下了，毛美丽不停地甩着被拧痛的胳膊，愤怒惊愕地睚眦着徐晓冬。当晓秋问她是怎么找到方瑾雨的？毛美丽沉默了，原来她是无意中偷听到晓秋和王光的对话。
　　“快说你把瑾雨弄到哪了？”徐晓冬再次抓住了她。
　　“神经病！快松开！”
　　“我问你方瑾雨呢？”
　　“她不在厂里上班吗？”毛美丽越来越疑惑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瑾雨失踪了！”晓秋告诉她。
　　这时毛美丽才弄清是怎么回事，原来她去找了方瑾雨不久，对方就离厂不知去向了。难怪徐晓冬见了她就如此激动。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说出实情。
　　得知方瑾雨的地址后，毛美丽气愤地跑过去找她。原来这些日子她写了很多信给黎阳都石沉大海。她怀疑方瑾雨还在和黎阳通信。尤其不久前她听说方瑾雨来厂里找过方亦夫后，疑心病就越发加重。
　　她要方瑾雨断了和黎阳的书信来往，方瑾雨对于她的无理取闹十分愤怒，明确告诉她，她已与黎阳没有任何关系，怎奈毛美丽就是不信。还说不答应天天来缠着她，于是两人便争论起来。
　　看来方瑾雨是躲起来了，得知她目前在某一处徐晓冬终于收住胡思乱想的思想。可她会躲哪里去？
　　他松开毛美丽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努力使自己安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如此说来，瑾雨不会回老家，想想瑾雨真是无辜，成了温利利稳固自己实力的牺牲品。而上苍对他何尝公平过？若听从妈妈的安排就失去自己的本心。若追求自己想要的爱情，就得让父母失望。
　　他颓然垂着手，排除方瑾雨失踪的几个可能性，得到的结果她还在上海，并坚信等段时间瑾雨会来找他和晓秋的，不知怎的却高兴不起来。沮丧再次涌来。这时，仿佛又看到瑾雨灿烂的笑容，往事再现。却格外想念她。
　　劳动节后第一天上班，货物装满车后，徐晓冬驾驶着卡车一路向西开去，这次到目的地是无锡。他的精神状态还没有恢复，方瑾雨一天找不到他的心一天回不来。
　　脑中一直盘旋着后悔、懊恼，早知道就说服她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出车了。
　　傍晚时分，在无锡开往上海的途中，他精神依然恍惚，根本没有心思再从无锡带货回来一路开着空车往回赶。仿佛间看到瑾雨微笑地向他走来，他伸手去迎接她。忽地骤起狂风，方瑾雨迅即被卷入狂风中，风骤然停驻了，瑾雨也消失了。
　　由于想得出神，车速又快，等发现前面那部车想减速时，急得马上刹车，一切已经来不及。他的车轰轰地撞在前面一部的车尾上。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徐晓冬被送往附近医院抢救，从他的口袋的清单里找到了日用品单位，再通知了刘老板，刘老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胡二。最后胡二到处打听终于找到晓秋的服装厂，晓秋一听当场就吓傻了，等她回过神时，马上马不停蹄地找到一家公用电话亭给村里摇了一只电话。让村干部通知晓冬爸爸妈妈。晓冬可是外婆最宠的孙子，她怎敢怠慢？不知外婆得知最宝贝的孙子出车祸了会急成什么样？她希望舅舅舅妈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老人家的。
　　到了医院，才得知晓冬还没有醒来，医生他诊断主要伤处是头颅，由于受到剧烈撞击导致头颅里有血块，也就是这个家伙的存在导致晓冬不醒的原因。
　　晓冬妈得知消息后扔下手中的农具跌跌撞撞回家收拾几件衣服就哭哭啼啼来上海了。
　　在胡二眼里徐晓冬一直是个做事靠谱稳重的人，他一直想不通晓冬怎么会出车祸？晓秋认为晓冬出事前肯定是在想着方瑾雨。提到瑾雨，胡二嫂这才想起前不久在晓冬家门前看到一个个头不高的姑娘拎着一个黑色旅行包在门前徘徊了一会便走了。当时她正忙着屋里屋外跑着洗菜烧饭。等忙好想走过去看看，不想已不见人影。
　　这么说来，方瑾雨在离开厂时去找过晓冬！只可惜晓冬不在。倘若是这样的话她还会回来找他们的。晓秋这样想着。
　　夜色降临时，晓冬妈在晓秋的带领下来到医院，见儿子还没醒来控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哭天抢地地嚎开了。众人劝慰一番，医生也安慰她，徐晓冬只是因为淤血压迫，会醒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哭累后，晓冬妈就象晓秋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晓秋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一一告知。
　　“小X养的，不晓得吃了什么迷魂汤，就是不听我的话。”晓冬妈气愤地骂着，晓秋听到走廊尽头的脚步声，本能地回望过去，却见方瑾雨急急朝她们跑来。她惊异地大叫起来，方瑾雨已经来到她面前，拉着她的一角，焦灼地问道：
　　“他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呢！你躲哪里去了？把晓冬急死了，几乎把上海滩翻遍了到处找你。”
　　“我……”方瑾雨只是动了动唇翼。
　　“原来是你！”晓冬妈认出了方瑾雨。
　　“我来介绍，我舅妈晓冬的妈妈。”晓秋话音刚落，晓冬妈的拳头就落在方瑾雨身上了，
　　“你这个小X丫头，还我的儿子。我家晓冬若有个好歹，我打死你。”气愤疯狂的晓冬妈的拳头劈头劈脑地在瑾雨的身上落下。在场人拉也拉不住，
　　“不要拉我，让我狠狠打。我家晓冬就是被她害成这样的。”在推搡打骂中，瑾雨很快就被摔到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晓冬妈这才停止了打骂，因为她看到不久后瑾雨站起身时鼻子嘴巴上全是血。连她自己也一时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大家面面相觑时，医生过来把她们训斥了一番，徐晓冬何时能够醒来还是个未知数，病人需要安静，她们这样闹是不是不想病人快快醒来？
　　晓冬妈闻此言立即瘫软了下来。方瑾雨也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任凭血在脸上流淌。晓冬妈把她的脸打出了血，而医生的话却把她的心刺出了血。
　　她就这么傻呆呆地坐着，不知黑夜白昼。忘了饥饿，忘了疼痛。无论晓冬妈怎么打骂就是不离开，她要等着晓冬醒来。除了心脏跳动和间断性的眼珠转动外。她和一个无生命体征的人无异。
　　也许冥冥之中徐晓冬感觉到母亲的悲伤，感觉到瑾雨的痛苦，和晓秋及朋友的关心。也可能是血块被感动了。总之，他醒了。当他看到妈妈含满泪水急切地眼神时，内心充满了愧疚，让大老远赶来的妈妈担心受怕了。他问妈妈怎么来了，旁边的晓秋告诉他一切。徐晓冬安慰着妈妈，说自己没什么大碍不要再为他担心。接着他把目光给了晓秋，问她有没有瑾雨的消息。这是他这一刻最为关心的。
　　“打听到瑾雨的消息没有？”
　　“她就在外面。”
　　“快！快！快把她叫进来。”晓冬急了。
　　“这是做的什么孽啊！摊上这两小冤家。”晓冬妈嘀嘀咕咕地离开病房把方瑾雨叫了进来。
　　晓冬醒了，听到这个消息。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使方瑾雨连忙纵身而起，直奔病房。
　　见到方瑾雨的瞬间，徐晓冬的周身已不觉疼痛，不管她之前为何不告而别躲到哪里！不管之前把他急得几近万念俱灰，折磨得茶饭不思。只要她能够回来什么都不重要了。病房里的人都退了，徐晓冬再次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生怕她再次从他的生活中消失。突然他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诧异万分，
　　“你的脸怎么了？”她的上嘴唇和人中明显红肿，用手一摸才知疼痛。
　　“不小心撞了一下。”
　　“真是撞的？”
　　“真的。”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望着对方。晓冬觉得瑾雨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凝视过他，醒来后的晓冬脸色蜡黄，精神却很好。他有着一挺高高的鼻梁和一双单眼皮却十分有神的眼睛。
　　最后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笑起来。
　　“你的牙齿又怎么啦？”
　　“怎么了？”
　　“门牙摔碎了半颗你不知道？”
　　她望着他摇摇头。
　　“还摔得不轻啊！快点找医生看看。”
　　“不碍事。”
　　“那你告诉我这些天都去哪了，都干了什么？”徐晓冬一脸深情地凝视着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