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霹雳旋风

　　听了夏可能的话，我心中有点后怕，也有点暗自庆幸。要是他真的进了那个藏有死猪的巷子，他一定会把看到的情况告诉占大海，那时，我就难堪了。幸好他没去。
　　但巷口里那人给我的钱，虽已装进了我的口袋，可我心里一直不太踏实，连续多天都不踏实。
　　当晚回家后，我就把那几张钞票掏出来，数了，正好是五十块钱。望着眼前的这油腻腻的五张十元面值的钞票，我想：这钱本不该属于我的，这是不义之财，如果占大海他们三人知道我拿了这样一笔钱，他们会是如何看我？
　　但这钱毕竟已被我装进腰包，总不能再扔了吧？又不是个小数。
　　既然钱烫手，花出去就好了，反正不是自己的血汗钱，怎么花都不心疼。
　　有时我也想，那家人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死猪、死狗和死鸡?一定不是他们自己喂的，要是他们自己喂的，那男的见到我就不会这么慌张，以致给我下跪并掏钱给我，他的那些死猪什么的很可能是来历不明的，他干的也是不可告人的勾当。
　　后来，听到刘闯说下边村庄的人有专门干收死猪、死狗、死鸡、死鸭的，收上来再卖给市里的饭店，非常挣钱的。
　　我这才明白蛋子庄那家人就是干这个脏活的。
　　一连两个月我都想着那五十元钱如何花掉。我曾经想请占大海、夏大能和齐凤江一起吃顿饭，但一直没抽出时间，有时间又凑不齐人，要是真请了，还担心他们可能会疑心我为何突然出手如此大方，想来想去，竟有些纠结了。
　　经过多次思想斗争后，我想到了高美荣。说句心里话，自与高美荣有了那一次，在一个人欲念起来的时候，我会想她。想得不行的时候，我就自慰。自慰结束后，我就不想她了，但会想沈小曼。
　　沈小曼就读的是重点高中，离得远不说，就是我去了她的学校，又该怎么向她的老师介绍我自己？再说，她也不一定想见我。
　　我准备带高美荣去市里玩一圈，把那五十块钱花完，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但我又不想去她家里找她。想到她现在可能跟着唢呐班子学活了，于是就去找小丽的爸爸打听。
　　小丽爸爸现在已经胖得像个肥猪了，他听我问最近哪儿有活，就说：“怎么，你也想跟我们一起干吗？”
　　我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再说，我什么都不会，跟你你也不要。”
　　小丽爸爸看到了我的右手，道：“你这是怎么了？就是我想教你你也没法学了，有两个指头不能用了。”
　　我把右手放到脸前，翻了两翻，道：“最近你们哪里有活？天热了，说不定到时我去卖冰糕呢。”
　　小丽爸爸喉咙里“嗡”了一声，道：“现在请我的人很多，五义、佟集那边的人都请我，有时我们的人都得分成两拨。后天晚上，孙庄就有家办喜事的，再过几天还有个办白事的，到时都得去，下个月还有两家办红事的，现在都已跟我约好了。”
　　我说：“你还真够忙的，听说我的一个同学名叫高美荣的，现在也跟你学了，是吧？”
　　小丽爸爸道：“是的，美荣这孩子学得快，嗓子也好，有几次和卫东一起《喝面叶》，听的人都说唱得好。”
　　我就恭维了他一句：“咱这一片，吹拉弹唱没能比得上你的。”
　　小丽爸爸听了这话，虽没喜形于色，但能明显看出他眉宇之间的得意和自负。
　　到了小丽爸爸所说的“后天晚上”，我们四人巡逻到孙庄时，听到庄内有吹吹打打的声音，我就对占大海道：“有结婚的，去看个热闹吧？”
　　占大海道：“去就去。”
　　到了喜事现场，见一群人正或站或坐在听唱。近前一看，原来是高美荣正在唱呢，她端端正正在场中站着，摆着手势唱道：
　　姐在南园摘石榴
　　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砖头
　　刚刚巧巧砸在我小奴家头哟
　　依儿哟，依儿哟，依儿呀呀依儿哟
　　刚刚巧巧砸在我小奴家头哟
　　要想吃石榴你拿了两个去
　　要想谈心你跟我上高楼
　　……
　　高美荣刚唱完，观众们就鼓掌叫好，还有男声高喊：“再来一个！”
　　高美荣笑着下场，没有“再来”，而是一屁股和赵五合坐在一张椅子上。她坐下时，赵五还搂了一下她的腰，再看她俩对望时的眼色，可猜出两人的关系现在绝对不一般了，因此我在心里一下子打消了和她一块去市里的念头。
　　见他们又开始吹吹打打了，我们就在附近随便看了看，离开了。
　　回去时，占大海说：“赵五又是建筑队的，又是喇叭匠，会玩也会吃苦，现在又跟着一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就更有玩头了。”
　　齐凤江就问我：“刚才唱歌的那女的不是你初中同学吗？”
　　“疯三傻四的，上学时我根本就没理过她。”我不屑地说。
　　“怎么疯的？我看就不错。不过，她现在可能已经被赵五玩过了。”齐凤江道。
　　高美荣靠近赵五，我虽然能够接受，但一看到事实，我还是心里不爽。
　　这天上午，我决定自己一人去市里转转。
　　到了市里，找到柱子，看他忙得不可开交，我就没再等他，一个人开始在市区漫无目的瞎转起来。
　　大街小巷，似乎处处都是费翔的歌声：“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光温暖了我的心窝……”、“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为什么一阵恼的秋风，它把你的人把的情吹得一去无影踪……”
　　在那些书报亭内，我看到费翔的许多画片，也看到更多的裸体美女的画片。火车站对面新盖了两栋大楼，大楼很高，有十几层吧。大楼内是商场，大楼外也有人在卖东西。马路上有许多的黄色“面的”在奔跑……
　　有一个白胖的妇女在大楼北侧叫卖“羊毛衫”，摊子前有几个人在挑挑捡捡。见我过去，那几人就口中念叨着：“这羊毛衫绝对是真的，比大楼里的不次。”“来，给我来两件，过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
　　他们争着付钱，一个人还小声对我说：“这是服装厂拉货半路掉下的，被人捡到了，所以她卖得也便宜。”
　　经不住劝说，我掏出十元钱，买了一件。
　　走到一电影院前，看放映的是美国影片《霹雳舞》，心中就展开了联想：什么是霹雳舞？它和迪斯科一样吗？
　　又想到以前虽在市里看过录像，却并没在电影院看过电影，于是，果断地买了张电影票，走进了电影院。
　　没想到，这一看，对我来说竟然是空前的震憾。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才让我知道霹雳舞要比迪斯科棒多了。
　　电影中男主角旋风戴着皮手套“擦墙”的动作，黑小伙马达在扫地时的滑步，简直是有如神助啊。
　　这霹雳动作快时如闪电穿空，慢时如云端漫步，有难度，有看头，激动人心，让人热血沸腾，叹为观止。
　　电影结束后，我还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眼前还浮动着旋风和马达们帅气的舞姿。又回想起舞曲的旋律，手和脚不自觉地想舞动起来。
　　出了电影院，在大街上走着走着，我突然就伸出手，做出个过电擦墙的动作，发现有人不解地看我，才让手脚回归正常。
　　之后，我又吃又玩，又买件花衬衣，反正是把五十块钱花光了。
　　回到家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街上一服装店里的人才告诉我，我在市里买的那件羊毛衫是假的。我说当时有很多人买，她笑着说：“他们都是托儿。”
　　说这话的人，应该不会欺骗我的，因为她就是我的小学同学潘秀华。她初中毕业后也没考上高中，所以就在街上和姐姐一起开了个服装店。关于她的其他事，以后再说。
　　要说的当然是霹雳舞了。看了《霹雳舞》电影之后，我迫不及待地想学跳这个舞，可惜没有人教。三孔桥衔上没有卖跳舞的那种帆布鞋，也没有卖那种露着手指的皮手套的。
　　大概是一个多月后，街上的露天电影院终于放了这部电影。然后，就像当初人们为李连杰发狂一样，现在，整条街上的青少年都开始为霹雳舞发狂了。
　　然后，街上商店里就有了那种跳舞专用的鞋和手套了。
　　还有个别人开始专门到市里拜师学舞，学会后，就在街上炫耀和传播。
　　赵五虽然听说霹雳舞比我晚，但学舞行动却比我主动和积极。他还专程去市里学了。
　　很快，街上好多小青年都会跳霹雳了，不怎么会的也能冷不防地来上一个过电或滑步的动作。
　　更多的舞蹈术语开始被大家口口相传：登月步、膝旋、背旋、头旋、空翻……
　　有的人干脆将那黑红面的帆布鞋和皮手套当成了时尚的日常穿戴。
　　而赵五，则悄悄地组织起了一个名为“霹雳”的小型歌舞团。歌舞团的成员除了他和高美荣外，还有鳖盖和木锨。
　　齐凤江知道后，也想参加。我就对他说：“你想去，其实我也想去，但现在咱们是派出所的人了，天天晚上得巡逻，你哪有时间跳舞去？想跳就找空闲时间跳跳玩玩。你是面筋，身体柔韧，不跳霹雳也确实有点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