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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川

作品名称:褶皱      作者:宵禁      发布时间:2016-05-12 03:50:19      字数:4030

  外面,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蜷缩在被窝里,只悄悄的探出一个脑袋凝望着窗外的月亮。我很犹豫,不安像海潮一样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我。我想退缩,不断的警告我自己千万千万不能这样做。
  可惜摩菲斯特已经上岸。我怕是再也阻挡不了它的前行了。
  “写得不错,不过摩菲斯特是谁?”川治转过头问江川。
  “《浮士德》中蛊惑人心的魔鬼。”
  我悄悄地,几乎是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掀开被子,慢慢侧移着身子下了床。我不敢穿鞋,哪怕是棉布做的鞋子,我也不敢穿,生怕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惊醒了猎物。我踮着脚尖,手扶着床沿,怕一个不稳就前功尽弃。我张大嘴巴努力调整我的呼吸,及其缓慢地移动。
  近了一步,又近了一步。猎物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沉沉睡着,均匀地呼吸。危险在靠近,她却浑然不知。我极有耐心。
  终于,我来到她的身边了。
  真美啊!断臂的维纳斯。我没有时间慢慢欣赏,这样不堪的事情还是尽早结束的好。我半躬着身子,脸慢慢贴近她的下面。我能感受到我的脸烫得厉害,全身就像冒着火。
  做吗?我犹豫了。
  做啊,干嘛不做!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干嘛不做!魔鬼嘲笑我,然后恶狠狠地掰开我的嘴巴。羞耻心吗?在那一刻只是一文不值的狗屁东西而已。
  我像条狗一样闻了闻她下面的气味,然后伸出舌头舔了黑丝内裤中间。
  我的脚痉挛了。我急忙站起身来,在不发出声响的前提下尽我最大的努力快速回到了床上。
  我裹着被子,偷偷看着她,她没有一点反应,依旧在银白色的月光下沉沉睡着。
  终究啊。我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被撕的粉碎。
  
  川治的眼眶湿润了。这些文字拥有像深深掩埋在土里的种子,发芽时候爆裂开来的力量。他觉得这段文字很是熟悉。
  “真是极其细致入微的描写啊!”江川赞叹不已。
  “是呀,能收到如此精彩的文章真是一种享受啊!”
  “不过你看看发件人是谁?”江川疑惑地看川治。
  发件人:野川治·摩菲斯特
  “诶?我的名字?”川治愣住了,他的名字后面带着的那四个字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你发过来的吗?”
  “绝不是。”
  “你在开玩笑吗?”江川还是不信。
  “没有!我发的文章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况且我向来都是用我的笔名发送的!”川治紧缩着眉头,并不觉得拥有如此细腻文笔的人冒名他是件好事。
  “既然这样的话,就先雪藏这件事。”江川说。
  “嗯,我去一下幸子的办公室。”
  
  一阵有力而急促的敲门声。
  “请进来吧!”
  川治轻轻地关好门,直视幸子的眼睛:“有件事我得和你汇报一下。”
  川治看上去很严肃,她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有人用我的名字投稿。”川治直截了当的告诉了她。
  “哦?”幸子觉得这事儿很有意思,她停下敲击着键盘的手指,“用你的名字投稿?”
  “是的,我以为会是巧合。但是联系方式那一栏清清楚楚写着的是我的电话号码。”川治说出了这个让他自己都无可辩驳的理由。
  “如果不是你自己投的稿,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幸子摸摸自己染成酒红色的短发,直直地盯着他。
  “是我认识的人,更确切地说,是认识我的人对吗?”川治问她。
  幸子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呢?”川治完全不明白隐藏在文字后面的那个人的动机是什么。
  “或许是有人恶作剧,仅仅为了好玩也说不定。总之,你现在不必过于担心。”幸子安慰他。
  川治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或许吧。”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请讲。”
  “还记得那天你约我出来和千代小姐见面的事吗?”
  “当然。”
  “你还记得你出去打了个电话吗?”川治问他。
  “记得,是一个赞助商给我打的电话,商量投资的事情。”
  “你想不想知道你出去后千代和我说了什么。”川治的眉毛拧在一起,表情很是凝重。
  “应该是关于小说内容的事情吧。”幸子推测。
  “换做我是你,我肯定也会这么想。一个刚入写作门的人和坐在他对面的作家还能聊点什么呢?不就是关于小说内容吗?”
  幸子点点头。
  “可奇怪的是千代对于她的小说内容只字未提。我多次想和她进行这方面的交流与探讨,可她总是回避,马上转移到另外一个话题上。你不是说你看过她的小说内容吗?前晚我打电话给你就是想问你关于小说的内容。”
  幸子的视线看着办公室里的右上角角落,她在努力地回想。
  “能回忆起来吗?”川治的语气很急。
  “实在是抱歉,我没有记住太多的细节。一礼拜之前的事情对我来说实在是过于久远了。”
  “一点都想不起来吗?”川治不死心。
  短暂的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她的作品印象很深刻啊,现在却想不起来,大脑一片空白诶。”幸子无奈地摇摇头,“我想我该多吃点吃鱼肝油了。”
  川治在忖度,就算那天晚上询问了幸子,估计也只能得到同样的答案。
  “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叫上江川一起,正好谈谈最近的事情。”川治建议。
  幸子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日程表:“好啊,我今晚没安排。”
  他退了出去,灼人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户打在地上,川治站在里边,凝视没有一点遮掩的上空,那样的空白,了无生气。
  仅仅是恶作剧那么简单吗?
  “想什么呢?看天空看得那么出神。”江川端着咖啡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最近事情太多,觉得烦。”
  “没事儿,想开点就行,再难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自行解决的。”江川嗫了口刚泡开的咖啡。
  “嗯,希望如此吧,都说时间是最好的医生。”川治冲他笑笑。
  “哦,差点忘了,今晚有空的话我们和幸子一起出来吃个饭,时间地点我待会儿和你说。”
  “好啊!”江川一口答应下来,“我都已经忘记上一次出去吃饭是在什么时候了。”  
  
  下午五点钟,报社下了班。又是一天的忙碌,有家庭的男人们相互告了别,匆匆回家;年轻人们三五成群,约着一起去外面喝点烧酒,在居酒屋里大谈女人带来的享受与欢愉。每个人的生活模式基趋于稳定,是幸福也是悲哀,太多太多的年轻人丧失了求学时拥有的野心,逐渐变成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就这样好笑的事情发生了:多年以后,当他们的子女问他们的父亲当初的梦想是什么,他们喝着烧酒摇摇头说忘记了,但是依旧满怀希望的鼓励子女们努力去实现并且坚持自己的梦想。
  川治回到家里,直美还没有回来。他走到唱片机旁,那上面还放着泰勒曼的降E大调。川治苦笑,自己现在心情就和几个世纪前失宠的他一样抑郁吧。
  川治换下这张唱片,打开底下的柜子,那里边存放着许多的黑胶唱片,看到那上面积存着一层薄薄的灰。川治突然惊醒,自己多久没有换唱片了?他哀叹一声,原来自己已经快四十岁了,也有了白发了。如果回到二十年前,那时候的他一定会嘲笑现在的自己吧。他想起在公园里从他身边路过的那个年轻人,自己这副样子,难怪年轻人会鄙视自己吧。
  川治猫着腰仔细挑选着,目光落定在最边上的一张黑胶唱片上。他小心翼翼的将其拿出,吹了吹上边的灰,站起身来,将这张唱片放在了留声机上。唱针落下,是交响乐团。挺宏大的场面。他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努力的回想这是哪一首曲子。非常非常的熟悉,这旋律似乎是,嗯?对了!《英雄交响曲》。
  这张唱片是一个朋友送他的,他还给他讲述了《英雄交响曲》背后的故事:这个交响曲的原名是《拿破仑·波拿巴大交响曲》,是贝多芬应邀为拿破仑写的,但当他听到拿破仑称帝的消息,一怒之下撕去标题页,改成了《英雄交响曲》。虽然川治对贝多芬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是朋友的讲述倒是让川治对这个不幸的聋人怀有深深的敬意。
  水哗哗地冲着他的头,流过额头,流过眉毛,眼睛,然后是鼻翼。温度高的有些难以呼吸。就像泡在温泉里——川治洗澡的时候故意将水温调高,他这几天真的是太疲劳了。
  
  江川回到家里时,家里空无一人,妻子和孩子都还没有回来,房子空荡荡的。因为采光不好,太阳西沉的时候,相比别家就显得昏暗了许多。他看了一眼表,发现居然已经五点四十了。
  “诶?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他嘟囔了一句。
  江川平常回到家约莫是五点二十左右,今天也是开着车回的家,路上也没有堵车,却莫名奇妙晚点了二十分钟。不过倒也没有在意,这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可能下班后和同事聊了会儿天,以至于耽搁了点时间。
  他站在镜子前,审视着自己,然后从熨的笔挺的西裤里掏出手机给妻子拨号。等待一小会儿后却传来了“拨号未送出”的声音。他懊恼的看了看手机,惊奇地发现信号强度归于零。这事儿可真新鲜,以前可从没发生过。江川很是疑惑,不过自顾自安慰起来,指不定是附近的基站正在修理当中。
  严酷的夏日里冲澡是极好的享受,此刻的江川却及其的郁闷。打开水龙头,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呆呆看着水龙头,停水了吗?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川以为是妻子,拿起来才发现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号码。
  “你好哪位?”
  “你准备好了没,该上路了。”是川治的声音。
  “你这固执的人居然也换了号码,不过今天怎么没有和我说呢。”江川抱怨。
  “你准备好了吧,该上路了。”
  “地点,地点啊!”江川急了。
  “平安神宫。”
  “诶?怎么选在......?”江川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没有了声音。
  江川到房间里换了身轻松的行头,随后写了张便条贴在家门口。
  江川钻进车里,才发现油量表转到似零非零的刻度上。本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能把车开到不远处的加油站,却连车都启动不了。江川无奈,只好步行去地铁站了,幸好不算远。
  江川哼唱着泪光闪闪走过一条巷子时,一个梳着马尾的小女孩躲在巷子那头的电线杆后对她笑了笑,然后躲到墙壁后边,只露出半张脸看着他。他突然觉得很稀奇。
  没有比人更加聪慧,也更加愚昧的生物了。安逸惯了,先代们敏锐的洞察力,感知力随着性格一起被磨平了。初生的婴儿尚且对这个世界抱有强烈的好奇心,懂得更多道理的成年人们反而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探索的兴趣,明明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却至死坚守着那一片小之又小的固有天空。有千万只大雁飞过又如何,能够引起我脚下的水面波动一丝一毫吗?
  江川听长辈们讲过很多道理,多到他自己也数不清,但却从来没有把自己活好。
  他走进那个巷子。
  手机信号,归了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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