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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聚会，多少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祸根子当然是我。
　　但主要原因，还是袁素芝有事，不知哪些爱溜须拍马的人，在电话里肉麻得亲热，她必须要去应酬，大姐也得回家去照顾她那宝贝老公，而我，早就不想留在这里，我现在只想窝在我那小小的房间里，默默地流泪，想很多事情。
　　要散的时候，袁素芝还假惺惺地紧紧握着我的手说：“姐姐，别难过，只要现在就改还来得及，一个女人，必须得靠自己呀！”
　　我盯了她一眼，心想，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痛，你混得好，是天老爷对你好，不是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你现在反倒过来教训我。靠自己？我现在一无权二无钱三无势，靠什么自己？就连买好一点的化妆品的钱，都得靠他或者他……
　　但是，我知道现在我混得最差，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待见，我懒得说话。
　　回到家里，到处都是冰冷的。这天气开始热起来，可是，我的心里拨凉拨凉的，活着真是累，真没意思，尽管这样没有意思的日子，还是做梦一样，一下子把自己做成了上不得下不得的半老徐娘，想找个疼你爱你的老公，就比登天还难，很多男人首先看到我的时候，眼珠子都会发亮，可是，过不了多久，等我幻想着好好和他成个家的时候，他们就会看见毒蛇一样远离我。我知道，都是名声害了我，我那可恨的名声，我没有做十恶不赦的事啊，可它为什么就会这么坏？我想不通。
　　我的房间不大，可是此刻，我感到它是如此空旷，空旷得让我发疯。这屋里这样静，静得可怕。此刻，就是有一只阿猫阿狗在身边，我也不会那么害怕。我想打电话给大姐，但是，一股恨意立刻升起来。枉我对她那么好，可是她为什么要在大家面前这样羞辱我？她今天真是太可恨了！比袁素芝还可恨！
　　我拨通了三姐梁沁蓝的电话，还没有讲话，我就哭起来。
　　我听到听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这么晚还来电话。”
　　然后听到沁蓝姐说：“是美莲……”
　　再然后听到一个拉长的声音：“她啊……讲几句睡觉！”
　　我的心上又被刺了一刀。
　　“妹妹，你怎么了？还是刚刚的事情难过吧？别难过了，好不好？姐姐还不是为了你好？姐姐是父母心啊！盼你过得好啊！所以，好好睡一觉吧，很快天就亮了，啊！”沁蓝姐果然这样说了几句，就挂电话了。
　　我抱着枕头，横下心什么都不想，靠在床头上，睁大眼睛，我根本就睡不着，这样的日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实话，我很困，困到都有些支撑不了，但就是没有睡意，头痛欲裂。硬是睡不着。思绪分外活跃。过去的往事，想不去想都难。
　　我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苗条的身姿，披肩长发，一根黑色小皮带系着我的小蛮腰。
　　我最喜欢看镜子里的自己，修长秀气，特别是这张争气的小脸，立体感十足，眼睛看看自己，都会让我心生欢喜，当时男孩们给我起了一个绰号：白玫瑰。尽管觉得这个名字有些土气，但我很喜欢，你想去吧，白玫瑰，不美丽的人能当得上白玫瑰这个名号吗？
　　多少男人向我频抛电眼，我装作没看见，骄傲地昂着头，让他们看去。但是，哪个少男不善衷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我心里荡漾美妙自得的情绪，在惦量着那些男人们的斤两。可是，没有一个男人拥有所有的优点。我所盼望的白马王子始终没有出现。
　　后来，终于见到了一个喜欢的男人，王玉堂。说实话，他的相貌的确如他的名字，仪表堂堂，儒雅庄重。当我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对视的时候，我的心里居然会突然一震，不知如何是好。我确定自己是喜欢上了他。
　　很自然地，我们恋爱了。
　　那是我最怀恋的岁月啊！我们牵着手去登山，在高山顶上，我兴奋得大喊大叫，而他，总是静静地站在我身边，深情地看着我微笑；我忍不住想把幸福的感觉秀出来，带着他去我们单位，同事们的眼里露出的都是羡慕嫉妒恨的样子，这让我真是幸福透了；我知道，有好几个女的在暗中使劲，想得到玉堂的青睐，可是，玉堂连看她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我是争夺玉堂这场战斗里的胜利者，甚至没有费一枪一弹，玉堂的心就被我全面占领，这种感觉，就是我幸福的顶点。
　　可是，这就像一个好梦一样，很快就醒了。
　　当时玉堂的姐姐坚决反对我和玉堂在一起。说起理由，真是可笑。他姐姐说，找女孩子必须找庄重淡定的，而我，虽然长得漂亮，可是站着的时候，一双腿爱不停地晃动，有时候一条腿站着，另一条腿曲着绕在站着的腿上，一只狐狸样子。
　　真是可恨啊！我晃一下腿就犯罪了？我曲一下腿就十恶不赦了？玉堂的姐姐真令我恶心！
　　好在玉堂并不听他姐姐的，他的心里只有我，别说是晃一下腿，我就是一蹦十丈高，他也是觉得美好的。我在他姐姐面前高昂着头：我就和他好，气死你！
　　只是我命不争气，我和玉堂还是分手了，好梦最终容易醒啊！
　　玉堂被他们单位选派出国去了，在那里要工作三年。我哭着不准他去，可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别说是出国，就是去月球也得去锻炼锻炼。
　　“这正是考验我们爱情的时候，不是吗？”玉堂含情脉脉看着我，我的心都快熔化了。我哭着送走玉堂，然后沉下心来工作，我决心等玉堂回来，他答应说，只要回来就和我举行婚礼。
　　起初两个月，我每天深居简出，窝在房子里想他，每一个甜蜜的过往都让我心醉不已。玉堂每三天来一封信，他的问候简单但一直都没有断过。
　　可恨的是，我和玉堂有缘无份。
　　那天单位和别的单位联欢，我们在一个大礼堂里，大家一起玩击鼓传花的游戏。主持是一个男的，长得比玉堂还要帅气。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花正好落在我的身上的时候，鼓就停了。那男主持，他叫习文锋，走到我面前，我无意中发现，他盯着我足足看了三秒，我的心居然别别地跳了几下。说实话，他主持时的风采，他朗润的言语，都叫人印象深刻。他比玉堂风趣得多！
　　半年后，我就迷失在习文锋风趣的言语里了。就像陪玉堂一样，我陪他去爬山，陪他去钓鱼，甚至还陪他过了夜。我几乎忘了玉堂。他每三天来的一封信，有好几封都没有拆。
　　就在我完全沉醉在和习文锋交往的快乐中的时候，也就是玉堂出国十个月时间的时候，玉堂突然回来了。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一天，不，是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
　　玉堂就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口，他礼貌地敲了敲门。
　　我抬起头，看见是玉堂！所有过去甜蜜的感觉突然间全部复苏，狂喜迅速笼罩了我，刹那间我完全忘记了和习文锋做过的一切，眼里只有玉堂！
　　“玉堂！”我忘情地扑过去。
　　然而，玉堂没有什么反应。我诧异地抬起头看他，他的脸上带着青紫，眼里充满血丝。似乎好久没有睡觉了。样子有几分憔悴。
　　“玉堂，你怎么了？”我心疼地去摸他的脸，然而玉堂很自然地别过脸说：“你跟我来一下。”
　　来到一个无人的空旷的广场，玉堂交给我一大沓相片说：“美莲，给我一个解释，我信你！”
　　我没命地看那些相片，都是我和习文锋交往的镜头，我跟他在床上的也有……天啊！是哪个天杀的！居然一直跟踪拍摄我的行踪！
　　我如五雷轰顶，呆在原地。玉堂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我，有泪水溢出他的眼眶。
　　“美莲，我们分手吧，我们，不适合做夫妻……”玉堂说过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玉堂！我爱你！我爱你呀！”我撕心裂肺地试图挽回他的脚步，可是，玉堂一次头都没有回过，他把我像扔破布一样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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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往事如烟，可我，这些往事就像刀子，一直都在剜割我的心脏，玉堂，你知道吗？人生如棋，这是我下得最臭的一着啊!
　　天好不容易亮了。
　　我没精打彩地起床，好好梳洗了一番，但还是不能改变我熬了一夜弄出来的青白容颜，我涂脂抹粉一番，总算盖住那些憔悴的色泽。不过还是觉得口红无论如何都有些刺眼。
　　来到单位，大家都在忙着搞卫生，说是有领导来视察。
　　我也赶紧清理办公室的垃圾。抹桌子扫地，忙得不亦乐乎。
　　同办公室的小秦哼着小调跑进来说：“今天食堂有好菜吃了，听说杀了羊呢！”
　　我说杀羊？不会吧？食堂里哪天不是清汤寡水？
　　“是真的！听说王市长会在这里吃中饭，不可能不花点心思！”小秦辩道。
　　“王市长？”我心里嘀咕了一声，反正不关我的事，管他！
　　打扫完毕，我就泡一杯茶坐在桌前，开始看报纸，机关生活天天这样，安稳却没趣。
　　儿子来电话了。这儿子，他打电话给我的话，百分之一百二十是要钱，否则他不会打电话。我有些烦。
　　“妈妈，没伙食费了。”儿子在那头吊儿郎当地说。
　　“怎么又没伙食费了？上个月的工资都给你了！”我生气地叫道。
　　“你那点钱够个屁啊！现在物价涨得太快了。”儿子也生气起来。
　　“找你爸爸要去！”我有点恼火，真是讨债鬼。
　　“我爸爸说这个月也该你给。你们这样的父母，哎……”儿子唏吁起来。
　　“好了好了！我等下汇给你！”我不胜其烦，又怕儿子再说什么难听的话，被别人听见不好看。
　　我交待小秦守一下办公室，自己出去汇款，我袋里也就仅有几千块钱了。你想想，一个人的工资，要吃饭，要穿衣，要交朋结友，还要买化妆品，我现在都不知如何应付。
　　我打了电话给晏其鹏：“其鹏，给我一万块钱，我要急用。”
　　晏其鹏就是我现在跟着的这个男人，昨天我没理他，但现在没有办法了。
　　“要一万块？干什么用？”晏其鹏见我主动找他，有点高兴地说：“这就对了，要钱找我就是，不过不用那么多吧？五千够吧？”
　　“这个月化妆品没买，买菜都没钱了！”我硬梆梆地说。
　　“那好吧，你过来拿，宝贝，有些想你了。”
　　我的心宽了一下，总算解决问题了，但我突然觉得脸上很不自在，我知道，为了钱，我又犯贱了。我离不开晏其鹏这个丑陋的男人，我需要他的钱，同样也需要他的身体，哎……我知道这是饮鸠止渴，但，事到如今，我又有什么办法？
　　处理好儿子的事，我回到办公室，小秦哼着歌儿，神秘地冲我眨眼睛：“你猜王市长是谁？”
　　“管他呢！”我没情没绪地又坐在办公桌前看报。
　　“听说是你以前的相好！”小秦凑过来讨好地说。
　　我跳了起来！王玉堂？不会的！他一直都在某科研单位任不咸不淡的所长的，怎么会成了王市长？
　　“正是他。”小秦眉飞色舞，仿佛王市长就是他舅爷。
　　“据说省里重用了一批在科研方面很有作为的人才，王市长一定是因这个原因当上市长的！”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真是一个没福的人啊，白白地放走了到手的幸福。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买。
　　我真的很想见到王玉堂，但又怕见到他。我不知他对我还有没有半丝情分。如果有一点点情分，我的日子都会更好过一些。可是现在，我一个守了二十几年办公室的半老徐娘，越来越不被人待见。但只要他肯看着我冲我们单位的头一呶嘴，我就会安闲得多，轻松得多。
　　我决定见见——看他会不会再看我一眼，我太需要帮助了，我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他果然在众星捧月之下经过我的办公室，我站了起来，叫了一声王市长！
　　他眼睛看向我，“唔”了一声，那眼神，冷硬而且漠然，就像一把利剑，再一次刺伤了我的心。他甚至没有停留半秒，就从我办公室前走过。我知道，我那可怜的愿望落空了。王玉堂，他不是另外的男人，他是王玉堂。
　　在他当科研所长的时候，我曾有过想再和他交往的冲动，这个社会对男人女人都很宽容，很多男人家有贤妻，外有二奶三奶，很多女人也家有丈夫，外有情夫，而且大家对初恋再续前情很是同情和原谅。我盼望和玉堂再来一次激情，我真的爱他！
　　我打着儿子就学要帮助的旗号好好地打扮了一番去找王玉堂，他在办公室接见了我……可是他看我，就和看一件普通物事差不多。
　　“玉堂，过去都怪我……”我嗫嚅着道谦。
　　“过去的事早过去了，不要再提。”他不容置疑地而且是冷淡地说。然后就再也没有一句话。不过，他倒是帮了一个忙，让儿子读上了理想的学校。
　　我知道他的性格，去找他也是白找。所以后来慢慢地息了自己的幻想。而现在，我知道自己又犯贱了，但我没有办法，贫贱之人百事哀啊！
　　下班后，我没情没绪地去找晏其鹏。这个矮小而丑陋的男人，正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等我。
　　“还不回家？”我明知故问。
　　“不是要等你吗？宝贝！”晏其鹏走过来，把我揽进他怀里：“哎呀真香，宝贝今天还是漂亮，不过有些气色不好。”晏其鹏讨好地说。
　　“我哪能气色好得了？你又不能娶我，我又没钱没权，好得了才怪！”我没好气地说。
　　“哎呀，宝贝不要那样想！结婚有什么，关键是要有感情，没感情的婚姻不是一个坟墓吗？就像我那老婆子，我都不想碰她一下，她就是我老婆，又有什么意义？是不是？宝贝，我对你比对她好得多！”
　　“哼……你和她有儿子，可我和你有什么？”我不悦。
　　“哎呀呀！你想要有儿子，就生一个呀！”晏其鹏这只老狐狸，他明知我年纪大了生不出来还说这种话。
　　我要是能生出儿子也不找你了！这句话到嘴边，被我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我知道，我就是一朵残花，一丛败柳，只有寻不到春光的晏其鹏之类会看上我，这就是我可怜的命啊！
　　晏其鹏猴急起来，不容分说地把我拉到他办公室房间里就寻欢，我没有办法，忍着心中的屈辱，让他胡来一气。事毕，我向他要那一万块，他掏了一沓票子说：“一次就五千，不要狮子大开口。”
　　我气得抓狂，恨不得咬他一口。可是，想到自己还得依赖他，不能闹翻了，闹翻了我自己没有好果子吃。我强忍着不快，怏怏地睡下，浑身上下好像有虫子在咬一般不自在。
　　然而，就是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是习文锋。
　　“美莲，在哪？”他的声音还是这样充满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