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一分了事

　　虽然讨厌陈令军，但看到他现在这个可怜样，念及毕竟曾是他的学生，所以我生出了一丝侧隐之心。
　　“陈老师是我班主任。”我对魏辉说。
　　魏辉就看着陈令军道：“那你这班主任就当得太失败了，看样得让人给你上课了。”
　　陈令军见我说情不管用，就对魏辉道：“这位警察同志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单独给你说。”
　　魏辉犹豫了一下，就跟陈令军出去了。
　　我看到他们两人进了北屋。北屋的灯亮了，大约十分钟后，又灭了。
　　灯灭了，两人出来了。
　　出来后的陈令军到了西屋，对那三个傻站着的人说：“别管怎么说，咱是犯错在先，论理是应到派出所接受处理的；但魏公安和我都是一块在乡里工作的，他工作认真，但也重情重义，我刚才跟他一说，他决定对咱们从宽处理，每人交一百元罚款就算了。不交呢，那就跟走。”
　　其余三人都磨磨蹭蹭的。确实的，一下子拿出一百元是不能不让人心疼的。
　　有个人拿不出一百元，陈令军就借给了他。
　　魏辉将收来的四百元装进口袋，道：“看你们态度不错，今天就到此为止，也希望你们四个人能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出了院子，夏可能道：“辉哥你讲究，不然非得罚这四个家伙不可，那个老师应该有钱的。”
　　魏辉道：“我还不是讲一元的面子吗？要是不分轻重地处罚他的班主任，他的脸上也不好看吧。”
　　“你罚就罚了，我在学校讨厌死他了，刚才讲情我也只是划个道。”我对魏辉说。
　　“你看你，谁知道。”魏辉有点后悔地说。
　　夏可能道：“真是便宜这几个人了。”
　　快到面包车跟前时，魏辉突然招呼我们两人停下来，道：“我有个意见，不知你们同意不同意。”
　　夏可能道：“你说就是。”
　　魏辉便道：“这样，今天抓了个赌，也没去所里登记备案，但款已罚了，这不四百块钱吗？我们连司机四个人，一人一百，分掉算了。如果交到所里，所长要是知道咱没按标准程序来，一定会非常生气。咱们私下分了，他也不知道，我们也有了收入。但你们千万不能把这事透露出去，万一有一个人说出去，咱们四个人都别想干了。”
　　我们俩自然都同意。
　　魏辉道：“钱，咱到车上再分，现在分了，回头单给胡东一百元，他或许会以为我们分得比他多呢！”
　　夏可能道：“到底是你想得周到。”
　　到车下，看到胡东已穿着大衣在座位上睡着了。
　　魏辉敲了敲车门，胡东被猛然惊醒，睁开眼看到是我们，才把车门打开。
　　上了车，听到胡东报怨说：“夜里太冷了，穿大衣还浑身冰凉。”
　　魏辉道：“兄弟你确实辛苦，不过今天咱们也有点小收获。”
　　说着，魏辉就掏出那四百块钱，然后单给胡东说明了钱的来路和分配打算。
　　胡东听完，一拍方盘道：“放心，辉哥，我跟你认识这么长时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这是对咱弟兄们有利的事情，我能不保密吗？再说，你们能想着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吧！”
　　魏辉就拍了一下胡东的肩膀，道：“亮堂的人，一块相处也放心不是。”
　　魏辉就把钱分了。
　　意外之财到手，大家都显得有些兴奋，一路上不停地说笑。
　　之后几天，我时常会想起这个晚上的事，想像陈会军和魏辉在那北屋一块密谈的情景。
　　我认为陈令军那晚一定害怕被带到派出所，一定害怕留下案底，一定害怕自己参赌的事被捅出去。为了挽回面子，消除影响，他一定在私下里求了魏辉，甚至给了魏辉好处，比如一百块钱，或者二百块钱甚至更多。魏辉也被“好处”打动了，所以就答应了陈令军局部消化的请求，并提出了相应的条件。这也是陈令军为何主动动员那三个人掏钱认罚的原因。
　　此后的几天巡逻，遇到两波打架的，逮到两起打纸牌的，罚款了了，收获不大。
　　这日歇班，在卖猪肉的小巷见到刘闯，我到他肉案前，他正抡起大刀给人剁排骨。
　　“刘闯！”我大叫了一声。
　　刘闯抡到空中的刀，就定格了下来。抬头看是我，笑道：“元哥，你天天忙得很呢，也不见你个熊人影。”
　　“黑天巡逻到半夜，白天就想睡会，醒了，也不想到哪去。过去这几天，一巡就是一天一夜，困死个人。”我说完，还特意打了个呵欠。
　　刘闯道：“那也比我这卖猪肉的强，一天到晚油不拉几，腥不拉臭的。”
　　“卖猪肉多挣钱了，我一个月才五六十块钱。”我说。
　　刘闯道：“我就是帮忙的，原来是我舅看摊的，他今天有事，所以就我一人了，能挣啥钱。”
　　我说：“齐正虎，李凯乐两人现在还没开学，晚上再喊上盐豆，一起看录相去吧。”
　　“正好，下午肉能卖完，看录相就看录相，好长时间没一起玩了。”刘闯道。
　　我就去约了齐正虎、李凯乐和盐豆三人。
　　见到盐豆时，盐豆就问我为什么不把警服穿来。
　　“哪什么警服，就是联防队的制服，跟警服不一样的。”我说。
　　盐豆道：“那也是警服，你穿家里来，咱也能穿上威风威风。”
　　想像又黑又矮的盐豆穿上制服的样子，我心里直想笑。
　　见李凯乐时，又听他说齐正虎好像跟陶雪春恋爱了。“经常见到他两人一起在校园里走。”李凯乐说。
　　我就说：“那好事啊，陶雪春长得不错的，一笑就跟黄蓉似的，脾气也行，齐正虎要是考不上大学，娶个媳妇回家也是赚的。”
　　此次见面，感觉齐正虎和李凯乐两个人的个子都长高了一些，只是李凯乐身上的肉没能跟着骨头一块长，整个人瘦高瘦高的。齐正虎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上嘴唇铺了一层黑胡线。
　　天黑时，几人一块去文化站，盐豆问：“你说今晚大锤子会放什么录像？”
　　刘闯道：“除了武打片还能有什么？”
　　到地方一看，放的竟然是科教片《人体的奥秘》，海报上还注了“少儿不宜”四个字。
　　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在他们相视而笑时，我就到窗口买好了五张票。
　　“怎能让你买票？”刘闯过来客气道，盐豆也跟着客气一番。
　　“看个录像争啥的，自己人。”我说着，我把五张票分了。
　　刘闯和盐豆两人又跑到门外，买回来几包五香葵花籽。
　　正片还没开始，正在播放的好像是一个音乐电视片，一个三人组合在边舞边唱：
　　和阳光约会吗
　　森巴森巴
　　不要拒绝不要心慌
　　爱怎样就怎样
　　和阳光约会吗
　　森巴森巴
　　……
　　“老长时间没跳舞了。”齐正虎看到屏幕上的影像，颇有感触地说。
　　盐豆道：“你可以在学校里跳啊！”
　　齐正虎道：“天天功课紧得要命，哪还有功夫跳舞？”
　　屏幕上一曲完了，又是一曲，依然是那三人组合，依然是又跳又唱。
　　唱歌跳舞的背景是热带海滩，数不清的比基尼女郎在走来走去，媚态百出。
　　一屋的人一多半都在嗑瓜子，一少半的人在抽烟。瓜子混合着烟草的味道，传递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信息。
　　音乐片结束了，我们开始跟着探索“人体的奥秘”了。我知道大家都希望屏幕上能出现赤裸的男女，结果也真的出现了，只不过是一闪而过。
　　这片子就是介绍人从胚胎直至死亡的过程，里面的内容大都是由一张张图片衔接而成，再配上解说，确实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份色彩。
　　大家此时期待的不是科学，而是一种强烈的感官刺激。
　　看的过程中，我抽了两支烟。烟雾缭绕中，我看到的是高美荣的身体，想像的是沈小曼的身体。
　　“放的啥家伙，就是给我们上《生理卫生》课的。”刘闯不满地说。
　　“那你还想看什么？”盐豆问。
　　李凯乐笑道：“刘闯天天看身体看腻歪了，天天卖猪肉，里外都能看到，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盐豆就哈哈大笑。
　　刘闯道：“想看女人光腚就直说，想看黄色片就直说，什么有意思没意思。”
　　“我觉得刚才放的就是一部好片子，我们能看到光腚，但能看到光腚里面是怎么一回事吗？”齐正虎在一旁道。
　　“好家伙，我们正虎上了半年高中到底长劲多了，看问题也深刻了。”我不无嘲讽地说。
　　“就跟你喜欢沈小曼一样，你就不想想你为何单喜欢她，为什么不喜欢别的女同学？你是用心用脑子才这样的。”齐正虎反唇相讥。
　　联想到李凯乐说到的他和陶雪春的事，我就说他：“这么说，你现在也一定有了喜欢的女同学了吧？如果有，就说出来大家听听呗。”
　　路灯下，齐正虎脸上微带笑容，没有答理我。
　　李凯乐看看齐正虎，又看看我，狡黠地笑了。
　　冬夜的街道显得非常空旷，我们东摇西晃地走着。
　　远处的村庄里，依然有鞭炮声不时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