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全街戒严

　　我一进到煤球厂，就看到盐豆在院子里往车子上装煤球。他带着的白手套也染成黑的了。
　　“嗨，盐豆！”走到他身后，我冷不丁地大吼一声。
　　盐豆被吓得一哆嗦，转头看是我，就立即露出笑容，道：“元哥，你来买煤球的吗？”
　　“买啥煤球，我是专门来看你的。”我说，“你怎么到这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
　　盐豆道：“我爸让我跟三叔来这干活的，也才来几天。”
　　我问：“在这干，累吗？”
　　盐豆道：“不怎么累，煤球都是煤球机子做的，我主要是把打好的煤球摞好，有人买煤球了，我再帮着装车，有时也给人送。”
　　我笑道：“那你天天得洗澡了。”
　　“无所谓，三天洗一次也脏不到哪去。”盐豆笑道，“再说，洗澡也方便，现在天热，到家用凉水冲一下就行了。”
　　我问刘闯怎么样了，盐豆说：“听刘闯说，他爸爸可能要让他到街上卖猪肉。”
　　我说：“上午在街上见到岳辉，他说他准备明年参军去，你看你们都有事做了，只有我瞎转。”
　　盐豆道：“你怎么瞎转了，你不是卖冰糕吗？哎，你今天怎么没卖？”
　　“上午卖完了。”我说，“卖冰糕又不是常年能卖，夏天有人买，天一凉谁还吃？”
　　盐豆就说：“我听说化肥厂可好了，可是你到那干着干着就跑回来了，可惜！”
　　我说：“别提了，受气的活我才不愿干呢！”
　　盐豆道：“那就以后等等看呗，如果让你来搬煤球，估计你更是不愿意干。要想挣钱就得出力，反正不能去偷，去抢。”
　　我说：“尿壶不是干小偷了吗？不知他现在有多少钱了。”
　　盐豆道：“干那活，早晚得让人给逮到，没有好结果的。你没听说吗？最近供销社的好几个柜台都被人偷了，派出所也来人查了，也没查出个结果。你说，这能是尿壶偷的吗？”
　　我说：“不太可能，尿壶不是一直在市里活动吗？”
　　盐豆道：“这小偷也太大胆了，偷了那么多东西，电风扇、衣服、脸盆、烟酒、蚊帐、皮鞋，什么都偷。”
　　盐豆所说的供销社失盗的事，我三天前就听说了，各种说法都有，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有人说这小偷还是很讲究的，专偷供销社，其他别的单位就不偷，附近住户也不偷。
　　就在我跟盐豆谈论这件事的第二天早上，三孔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事不是失盗的事了，是人命。
　　事发地点就是在中学北面的那个打麦场上。
　　打麦场上有许多的麦场垛，都是附近农户在打完麦子后，堆起来的。这天早上，一个妇女背着草箕子，想去她家的草垛背点麦草。当她刚到自家的草垛旁，放下草箕子就要拉扯麦场时，一转头，却发现草垛左侧有只鞋。她心中愕然了一下，连忙伸头看，天哪！草垛左侧竟然躺着一个半裸的年轻女人。
　　那妇女陡然觉得头顶凉了一下，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对着那年轻女人喊了两声“喂”，还朝那脚底踢了两脚，但年轻女人毫无反应。显然，眼前躺着的是一个死人！
　　妇女也不扯麦草了，她冲着居民区的方向，扯开嗓子大喊：“这里死人啦！”“不好啦，有人死在这儿啦。”
　　正值清早时分，大多数人还没有起床。妇女这一喊，附近那些人的睡意估计一下子就被赶跑了。只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接一个地从四处赶来。
　　没有多久，那草垛子就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有人报了案，派出所的岳辉和另一个民警匆匆赶来。上午九点左右，县公安局也来了人。
　　然后就是紧张的查案，查了几天也没查出结果。
　　案中的死者是郭庄人，她的家人说她头天晚上还在家里好好的，不知怎么就死在这儿了。从妇女发现她时的情形看，她很可能是被人先奸后杀，是被活活掐死的，因为她身上没有看到有明显的伤口。
　　但凶手会是谁？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
　　没有答案。
　　有人说，公安局的人真是吃干饭的，入室偷盗的查不出来，杀人凶手也查不出来，都多少天了。
　　这天上午，人们还像平日一样，上班的上班，下地的下地，赶集的赶集，谁也没有想到，那么多的警察竟然一下子都集结到了三孔桥。
　　来了几大车人，他们来到后就在派出所门口的大路两侧，几米一岗地持枪而立，个个脸色严肃。
　　我正在卖冰糕，到了警戒区，我刚喊了句：“冰糕啦……”一拿着对讲机的警察便用手势制止，并示意我到别处卖去。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没走远，就在一边看。
　　有人说，这是要大逮捕了，可能偷供销社的和强奸杀人犯都被逮到了。
　　我看到一个哥们屁颠屁颠地跑去派出所那里看热闹，刚到派出所门口就被一个警察喊住。
　　那警察把那哥们喊到跟前，指着他的裤子，问道：“你是警察吗？”
　　那哥们木然地摇摇头。警察又问：“身上穿的裤子哪来的？”
　　我一看，那哥们穿的裤子的颜色和款式，竟然和警察穿的几乎一模一样。
　　那哥们回答警察道：“别人送给我的。”
　　“送给你的，你就穿，也不看看你是谁？”警察说完，猛地蹲下身，拽着那哥们的裤脚，一下子就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又用同样的方式，将另一只裤腿，也撕开了一道口子，这样，那哥们的裤子就像个裤裙了，一动，连膝盖都能看见。
　　“走吧。”警察对他说。
　　那哥们就低头红脸地转身回去了。他走到时，裤脚摆摆，很是滑稽，两旁围观的人更很欢乐，不住地笑着指点着。
　　没想到此时竟然会遇到三锤子，是他先看到我的。他拍了我的肩膀，我才看到他。我拿出一支冰糕给他吃，他没接，只说：“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我问：“虎哥，前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你去哪里了？”
　　三锤子道：“一直在市里，跟几个兄弟一起做事，正好这几天得闲回来。”
　　“原来是去市里发财了，我说怎么没见到你呢，想请你喝酒也见不到个人。”我说，“我现在也不上学了，如果不嫌弃，哪天跟你混去。”
　　三锤子看见我的右手，有点吃惊，他拉起我的手腕，问：“怎么的？跟人揍架了？”
　　我把手缩回来，道：“不是，学炸鱼时，失手了。”
　　“你看你，太危险了。”
　　正说着我的手，三锤子看到了一个警察，他就对我说：“这警察是我伙计，在市里认识的，我们还一起吃过饭，要不信，看我跟他打个招呼。”
　　说着，三锤子就朝那警察吹了个口哨，那警察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可三锤子没有罢休，他见那警察没有戴大盖帽，就冲他笑道：“哎哟，我说哥们，你看别的警察都戴绿帽子了，你怎么没戴绿帽子。”
　　三锤子话刚落音，我还没来得及笑，就见另一警察怒目圆睁地走了过来，一把将三锤子拉了过去，三锤子把那警察拉他的胳膊拨开，问道：“干啥的，凭什么拉我？”
　　拉他的警察一招手，又一个年轻点的警察走了过来，两个警察一齐把三锤子往派出所推。
　　“公然侮辱人民警察，你觉得你很能是吧？”年长点的警察训斥三锤子道。
　　三锤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烂嘴惹祸了，他转过脸来，用眼光向自己的那位警察兄弟求情。可是在这特殊时刻，那兄弟也只能看着他被推进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三锤子就被拷在了院子里的电线杆子上。
　　直到中午十二点之后，三锤子才被放出来。
　　当时八月份的天气，被铐在电线杆子上，赤头晒了两个小时，其难熬的滋味可想而知。
　　三锤子本来是想充大脸的，没想到却大大地丢了脸，在很多见识过他耀武扬威样子的人们面前丢了脸。
　　三锤子从派出所出来后，又羞又恼，但也只能又羞又恼，因为他的对手是警察。
　　后来听说，这次警察把三孔桥所有有小偷小摸和耍流氓前科的，都约到了派出所进行了调查问话。
　　其中一个人，偷供销社的嫌疑最大。审问他的民警一开始见他不老实交待，就开始采用体罚方式，让他蹲马步且在他腿弯下夹着一只啤酒瓶，只要啤酒瓶掉下来，他就得挨揍。被揍急了，他就说自己偷了好多人家的东西，供销社丢的东西也是他偷的。警察继续揍他，问他还偷过哪些地方的什么东西。他最后有点绝望地说：“你是我爹行吧？我连佟集火车站的火车头都扛家里来了，这下总可以了吧？你们满意了吧？”警察这才作罢。
　　至于郭庄那个年轻女子被奸杀的凶手，好像还没有查出来。但最终抓走了一批违法乱纪的人。
　　过了一段时间以后，那个杀人凶手才被绳之以法。
　　那凶手还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发现他时，我的身份已经是一个联防队员了。
　　我之所以会成为一个联防队员，就是因为那一段时间，三孔桥总是不平静，而派出所就是那四五个人，警力严重不足。冬天时，乡里联合派出所，说要招几个人组成联防队，于是我就报名参加了，同时加入的还有两个退伍兵，一个叫占大海，一个叫夏可能，还有一个人就是曾经和我一起跳过舞的——“面筋”齐凤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