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第七章
作品名称:月有 作者:徐一迈 发布时间:2016-05-07 07:23:50 字数:5286
言林请了村里的几个人帮他围鸡栏。鸡栏是依靠着山坡而围的。他围了大半个山坡,他感到鸡栏十分壮观。水泥柱子连成串,让他想到了万里长城在山岭蜿蜒的一段掠影。他突然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鸡生着翅膀呀!顺着山坡难道飞不出去吗?山鸡能从这个山头一直飞到那个山头上去呢,他对家鸡的担忧来源于对山鸡的敬畏。他对族兄弟说:“这样恐怕不行的,这样围成的鸡栏没什么作用。”兄弟扯着鸡网,想了半天说:“什么不行?”他说:“在平地上围个鸡栏还差不多。”兄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的是这个!这又有什么呢,你以为家鸡还能像麻雀飞的那般高?你加高下边就可以。”言林放下心来,他围鸡栏也是通过一次出门受到的启发。
那个时候他走出家几百里的路,正当他在路上饥渴无比时,“野鸡店”几个大字便映入眼帘。他虽然没有多少钱,也不知道野鸡的价格,他还是进去了,如果再不吃些东西,他怕是走不动路,让路上的野鸡把他给吃了。
一杆烟囱竖立在平房的屋顶上,一排的平房,有一处往后延伸,看起来就像是一把直角尺。房子的一侧是围起来的茫茫鸡网,不仔细看真还以为那是什么果树园子。风从那里吹过来,一股新鲜鸡粪的味,阳光的味道也混拌其中。
言林走进去,看见屋里空无一人,便无意咳嗽了一声,一个妇人踩着声音的尾巴走了出来。妇人是个风骚的娘们,娘们笑了起来,看那样心里还挂念着里屋里的什么事情。言林却以为娘们是笑的他,这让言林发飘。“老板娘,快给我弄只鸡来。”言林坐下去,两股因为饥饿都微微发颤了。老板娘尖声地说:“就来,就来。你以前吃过这样的野鸡吗?”言林看着一捆筷子,说:“什么野不野的,是鸡就够好吃的了。老板娘,你快点做,我这里饿得慌!”老板娘走进里屋,言林听见掀锅盖的声音,一阵诱人的香味传了过来,言林的肚子呱呱大叫。言林环顾屋子,家什上都像蒙了一层油污,这在地面上就表现的更加明显,他仿佛闻到了可爱的菜油的香了。
言林猜测做饭的里屋应该跟外面相通,他想到了屋外那些明晃晃杀鸡的设备,它们上面都散发着香甜的鸡血味。他想到老板娘正在盛那只熟透的鸡了,而那个杀鸡人正在杀一只活着的鸡。老板娘盛鸡的声音像一首美妙的曲子,言林则想到了勺子里鸡肉的油渣。
勺子哐当一声放进锅里,娘们便走了出来,她说:“来了,您慢慢来。”
言林瞪着闪着金光的鸡,他手里的筷子已经扯下肥美的肉丝,肉丝很快的就到了嘴里,又很快的融化了。他不认为吃的是鸡肉,是他也说不上来的什么好吃的东西,几口下去,一只鸡也就剩了一半,他肚子里的馋虫被肉麻醉了,没有力气撕咬了。他感到肚子里一片温馨,而且还吹拂着带着花香的风。他开始慢慢品尝,也为得理理思路,他害怕这么鲜美的鸡肉是黑店里做出来的。
言林说:“你这个店铺也蛮大的,怎么只见你一个人忙碌?”老板娘坐在远处里屋门边的一个椅子上,她说:“你没看见里屋有个杀鸡的吗?他是我雇的伙计,专门杀鸡。我男人去城里办事情了。”言林说:“你们怎么想的在这里开了店铺,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妇人笑起来,她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喝了一口。“你觉得鸡肉怎样?”“很好吃!”妇人又说:“只有在这种地方,客人才能吃到最好的鸡肉。我的鸡是野生放养的,来这里吃肉的都是回头客,因为吃了第一次,就再也忘不了了。”言林已经开始喝鸡汤了,妇人说:“来的客人都不放过鸡汤的,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吃。”言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说:“多少钱?”妇人说:“66!”言林的担心终于出现了,他的脸色立马变的难看起来。
妇人说:“货在这里,你刚才吃下去的不是你有生以来吃的最好吃的鸡吗?你难道没有觉得胃在对你微笑吗?我告诉你,66元还是打了折的呢!”言林说:“给我个馒头。”杀鸡的小伙拿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出来,他是个细高个。言林用馒头把鸡汤蘸完,又把大件碗擦出亮光来。他开始掏钱,打了个饱嗝。妇人端过茶壶来,把钱拿在了手里。“你从来都没有吃过这样的鸡肉。喝碗茶,消消油腻吧”,她说。
言林不想喝茶,怕消解了肚子里的香味。他再次打量起屋子,油腻显的浓了许多,他看见了许多细节让他不怎么舒服,像里面那个桌子腿根里那团黑东西,到底是块抹布,还是一只老鼠。他朝外面看去,看见地上白茫茫的,阳光在那里盘旋。
妇人说:“下次再来呀!我这里可是正宗的野鸡。”言林怀疑地看着妇人。他像是对什么难以理解。妇人呵呵的笑了几声,她说:“你知道为什么会觉得鸡肉味道特别吗?”言林站起来,他要往外面走。他说:“我的肚子饿的厉害的缘故,你的野鸡也许根本就不咋地。”妇人站在门口处,言林在开摩托车上的锁。“你说对了一半!”妇人轻声地说。言林看她了一眼,“另一半是什么?”妇人说:“下次你来的时候再告诉你,你现在不是要走了吗?”
言林跨在摩托车上,“说说看,我也不会来了,这次都是碰巧的。”妇人走出几步,看着言林。“你在饿的厉害的时候突然发现这里有个野鸡店,这就给你万分的惊喜了,另外,你觉得我的长相如何?”言林朝路口看去,他看着那里说:“你很俊,我看不出你的年龄。”妇人满意地笑起来,“这就是另一半的原因。”言林四下里看了看,阳光暖暖地晒在他的身上。
“你不会......哪个吧?”言林说,他却没有了走的意思。妇人朝身后看了看,“不不不,你别往那方面想。不过你很是聪明,猜到了不少事情。”言林撑着车子前进了几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妇人说:“要是别人,我早就告诉他们了,我看你......不想寻欢作乐的人。”言林下了车,“既然别的的人都会知道,我也听听。”妇人往屋里走去,“进来说吧!”
言林站着不动,“要是你说的是你这个店里有鸡的话,我对此并不感兴趣。”妇人只得走回来,“你没有去看看,就说没兴趣?不去看一下吗。”言林说:“我害怕下去就不是68了,而是680,实话说我没有这么多的钱,再者我也不好这一口。”妇人怔怔地看着他,刚才的话让她感动无比了,这是头一次有人拒绝此事。“我可以不收你的钱!”妇人说。“我真的不喜欢这个,我看你也不像是当地人,说话也有点撇,是从那里来的呢?”
妇人不再说学来的土话了,她说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城里来得,不是你们这儿的。我开这个店,是赚那些有钱人的钱。像你们根本找不到这里的,我还在奇怪你是怎么来到的。”
言林说:“我饿的厉害,迷迷糊糊就看见了大牌子。其实你们不该来到下面的,至少这里还是一片净土,不像城里那般。你们来了,可能会影响到周围的人。”妇人说:“周围40里是没有人家的,这个你放心,我们在地下营业,绝不会来到上面。”
言林摇摇头,他开始蹬摩托。妇人说:“你等一下”她进了屋,拿了一块被报纸包裹的东西又回来。“拿着吧,是一个客人丢下的,他也不稀罕这个。”言林拿在手里,撕开个口子,发现是一摞的钱。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为什么要呢。”妇人说:“就算帮我个忙,把它处理掉,这是一伙抢银行的人丢下的,他们拉了整整一车这个。我也不缺这点钱话,我地下的营业额......呵呵,不说了吧。”她见言林犹豫不决,又说:“你可以办个厂子,有了再还我也行,如果你能再次来到这里的话。”言林思考了一会儿,他把钱揣在兜里,蹬起车来,一阵声音由近而远,言林走远了。
言林回到家,对妻子说钱是从银行里贷的,他对妻子说他要办鸡厂,等挣了钱就把贷款还上。春香识字不多,心里担心贷款还不上,看见言林决绝的样子,也就消散了担心。春香看来赢很是顺眼,见了面像见了亲哥哥那样,倒是来赢小人之心,拿他人的纯洁情感把玩。来赢平时见了春香总是嘻嘻哈哈,东扯葫芦西扯瓢,春香并不在意,只当这是他的幽默罢了。言林对妻子对待来赢过于热情的举动不以为然,他关心大的事业,办厂的念头像是他从娘胎里的时候就有了。他跟徐复有家族里的关系,他也在平时的点滴中不忘徐复,这样以来,拴牛村在西洼里的100多亩地就被包在他的名下。言林通过几年的经营,用土地积累了资本,家里购买了家具,各类电器也都有了。摩托车换了几辆,三抡车开烂了一辆,又买了辆新的。村里不少人都眼馋他的家资,又不能从他的手里分些地来经营,是他不放手,也只有叨唠的份了。
言林和几个人干了一个上午,活儿完成了三分之一。没过12点他们就收了工,言林说:“到家喝水,饭菜也都准备好了。”宝玉在里面最为快乐,他嘴馋,而平时没有解馋的机会,就靠这种替别人帮工的机会,来过把嘴瘾。他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一条光棍。宝玉知道言林家的饭菜十分丰盛,在言林说放工时,他闻到了饭香和酒香了,他的饿肚子咕噜了一下子。
他们到了家,受到了春香热情的招呼,茶水喝上了,片刻之后饭菜也就会上来。言林撒了烟,他们过了一棵后,边便呱拉吧唧的吃起饭来。宝玉不吸烟,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盘子。
玉发说:“你家二叔退休了?”言林说:“是呀!现在让给年轻的干了,公司的业务全世界都有,像非洲,美洲,中东也有。”玉发说:“是厉害,要是他能帮帮拴牛村那就更好了,投点资什么的,一点就管用。”言林说:“他是觉得山上不方便,才在平原上住着。别的庄毕竟是别的庄,他最开始住下的时候,就有人往家里丢石头。他捐钱给那里也是让他们服气。”玉发说:“咱们的村如果建设好了,那些平原村庄怎么能比得上。山清......可惜就是没有水。”其他的人说山庄再发展也赶不上平原村庄。春香到了屋里,冒了一句,“现在的年月,谁有钱谁就厉害。有钱人花钱,旁人管不着。”饭桌上便静了下来,言林说:“你知道什么,你没听说过一个姓王的,把厂子捐给集体,‘一个富了不算富,大家富了才算富’嘛。”众人点头。言林又说:“等我的鸡厂有点成绩,我绝对会回报乡里的,你们等着瞧吧。”言林见宝玉不言语,看着他想起哥哥给他说的话,便对宝玉说:“宝兄弟,我给你找了个活你去不去?”宝玉点着头,“啥?”言林说:“跟建筑队,你负责看摊子,怎么样?”“行呀。”宝玉笑了起来,他的笑没有谁能看出他有什么感受,宝玉常常会一个人突然地笑起来。
玉发说:“你倒好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人们欢快地笑起来,宝玉的笑里有几分阴冷。这也是平时让人们毛骨悚然的东西。言林说:“你家的乒乓订下来了吗?”玉发说:“还没有”,他沉默了一会,高着嗓门说:“这个孩子让人头疼啊!”言林说:“他还是小孩子的心眼,总会成为大人样的。不着急,不着急。”玉发说:“没有谁家的女孩会跟他,没本事还懒惰。”春香说:“可不能这样说,你怎么也不能这样说的。”言林说:“是呀,你也少对他吵,让别人当笑话看。”玉发说:“愿意看热闹就看好了,这里早就不怕看了。”
饭后喝茶,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石开说:“你建鸡厂,听说找人算了算?”言林忙说不,“没有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信那个。”石开说:“如果想算算,找东乡里的神仙,别找咱村里的假货。”玉发说:“咱村,咱村谁会这个?”言林也在想,“哦,你是说月有大叔,他不算了吧,多少年都不算了。”石开说:“谁也没有信过他的话。”言林说:“你们两个还不说话,何必呢,多少年的事情了。”石开说:“我一直怀疑他暗地里算计我呢,这么几年来我一直倒霉。”玉发说:“你不是不信他吗?他早就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呢。说起来,月有是个不错的人,有瓶子墨水,以前当老师当得也蛮好。”石开说:“有知识的人总爱揍拾,装模作样。”
石开又回到了往昔的岁月中,他看见月有一副文绉绉的样子走过来说:“你把衣服穿好了,别损坏了咱村的村容。”他看见月有那笑里分明有对他的嘲笑和侮辱,月有的笑没完没了,因为月有站着不走了。他就冲了上去,打了月有一个耳光,刚要拳打脚踢,却被许多人拉住了。拉他的人说:“发什么彪呀!”后来他就给村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后来,他见月有慢腾腾的样子就觉得很是痛苦。只要月有从路的一头走来,他见了或是调头,或是斜斜地走进分岔的街巷里。
言林在石开那里得了个提醒,寻思了许久,在晚上就到了月有家里。月有正拿着本书看。言林说:“大叔还这么热爱学习呀!”桂花说:“你说好笑不好笑,不上学了也不教书了,还整天捧着本书看,他是忘了自己上干什么的了。”她走到院子里去了。言林说:“帮我看看东山头的风水,看看那里能不能建个鸡厂。”月有说:“你信我会算吗?几年都不碰它了。”言林说:“你总比一般的人眼睛亮堂吧,说说看嘛。”
月有在窗台上拿下一本覆盖着尘土的书来,他在地上磕磕书,翻看了几叶。“东山头,迎风坡,南有阳光,北有山......鸡为鸟,鸟不飞,东山是个好地方。”他自言自语一番,后来说:“那里不错。”言林走了,让他信服的是这几句话,“阳光充足,空气流通好”“空气清新,以虫为食。”他觉得这几句话里有那么点科学的意思。
桂花叹气,说:“你给玉凿算算他什么时候好不行吗?你也请示一下天上的神仙上怎么说玉凿的。”月有笑了,灯光下一张皱纹开绽的脸,“还能真的信神仙?我也没给言林算,我给他讲的是那里的好处,用科学讲的呢。”
月有来到院子里,他看见五岭村就像夜下大海上的船。他突然觉得船像他开过来,要撞到他的房子上。玉凿睡觉的那里房门没有关。他走到门口,刚推了一下门,又把门关上。他走过窗户时往里瞧了瞧,瞧见的是满眼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