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浦西方亦夫家中客厅里，温利利正在谈论着厂里的事情。朱小龙和周宏夫妇的吵架已传到他们这里，现在双方的矛盾越演越烈。
　　美丽和黎阳瑾雨三人发生的事情也断断续续传到她耳里，温利利明确跟表示，她个人对瑾雨没有任何成见。但出于感情，她必须保护毛美丽不再受伤害，那必须得要方瑾雨作出让步。
　　方亦夫沉默了，说实在的。一个大男人整日考虑的是事业，怎会想着那些年轻人感情上的事情。可现在不同，黎阳是他好朋友的孩子，从各方面条件讲，美丽比小雨更适合黎阳。可感情上的事情谁又能够讲得清楚？黎阳到底喜欢谁？他得把他叫来问问清楚。
　　当司机将朱小龙载回厂里时又将黎阳载走。黎阳清楚叔叔让他回去肯定跟毛美丽回去哭诉有关。年前因为太忙也没时间处理这样的事，春节过后，大家分开一段时间。刚刚平静了不多久的日子又开始骚动起来。方亦夫夫妇也趁着空隙关心这些事情了。
　　叔侄俩面对面坐下，方亦夫直接了当，让他将不久前的事情再描述一遍。因为他不太相信毛美丽的版本。
　　黎阳如实相告，末了，义愤填膺地把他刚刚得知毛美丽利用职务之便在工作上一直刁难瑾雨的事情也讲了出来。他本不想讲，既然毛美丽告状告到这里，那他还给她留什么面子。再说对瑾雨也不公平。
　　方亦夫沉默着，他相信对方的话。
　　“我想你不单单是因为工作上才帮小雨吧？”
　　黎阳沉默了，是这样吗？
　　“都说你喜欢小雨！那你到底是喜欢美丽还是小雨？”
　　“一个年纪轻轻就会善于心计的人会有人喜欢吗？”他倒过来反问他。
　　“这么说你真是喜欢小雨了？”
　　怎么这么多人都问同样一个问题？他还给不了自己答案吗？其实那天夜里他就给了自己答案。
　　“是的。不过请叔叔放心，现在还不是我考虑个人问题的时候。叔叔一直教导我男儿要以事业为重，我一直谨记您的话。”
　　叔侄俩正聊着，温利利走了进来。她刚从家里出来，毛美丽和她妈妈还在她家里。
　　毛妈妈一直没有看好黎阳，认为她是个从安徽乡下来的穷小子。她的女儿应该找个上海人，她是上海户口完全不费力就能够找个上海青年结婚，而且还要找个条件好的。美丽从小跟她在乡下吃了不少苦，她要让女儿过上好日子。
　　然，毛美丽执意喜欢黎阳，便将妈妈带到温利利家。她要让小姨跟妈妈证实黎阳是个很有前途很能干的人。并还告诉她方亦夫一心培养他，还要让他出国深造。从妹妹口中得知情况属实后，毛妈妈也就同意了女儿的决定。
　　平心而论，温利利在内心里还是认可黎阳，觉得这个小家伙肯吃苦肯钻研肯努力，可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丈夫对他有时胜过亲生，这让她有点不能接受。因此一开始打算让他出国她不同意，后来经过方亦夫的一番分析劝说也就默肯了。
　　刚才她在门口确实了黎阳是喜欢小雨时，一个念头便很快串上心头，得尽快让黎阳出国。一旦他在国外经过一番深造视野开阔，眼光大了，就会忘了瑾雨这个乡下丫头。瑾雨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在上海打个几年的工后，回乡找个好人家嫁了。倘若她不想回去公婆也会帮忙找个上海男人。
　　她既然精心花本钱培养一个外姓人，就得给他找个自己家人，找婆家人还不如找娘家人更贴心。
　　黎阳没有回厂而是直接坐车回老家，办出国护照需要一些材料他必须要回家一趟。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要离开，那次去宿舍找小雨就是想趁毛美丽不在，工人还都未全返回，好好跟她聊聊。可惜被徐晓冬给搅黄了。这次他趁此机会看看一个人在家的妈妈，春节他没有回老家过年。一旦出国就是几年也见不着了，每次想到妈妈一个人孤单单在家，总不免要落泪。尽管有伯伯叔叔照顾，他还是觉得妈妈太可怜了。他发誓等到他出国回来一定要买套房将她接到上海。
　　他在家里陪了一晚妈妈就回沪了，带着尽快将厂里的所有工作顺利地让朱小龙上手的嘱托，回到厂里。一旦这里交接完成，他就要踏上异国他乡漫漫求学路程。
　　回到厂里，他就去找朱小龙交代一些事情。问了好几个同事都说不知道，最后一人也是推断他可能去钓鱼了。
　　不错，此刻的朱小龙正拿着一根鱼竿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鱼儿上钩，旁边坐着瑾雨。
　　方瑾雨现在想到那个惊秫的夜晚还心有余悸，那天黎阳来找她正好晓冬在。那晚出事后他们还没有好好聊过，毛美丽去了浦西隔天后黎阳也去了。不知怎的，她心里却泛着一股酸酸的味道。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味道还是第一次品尝。
　　连续发生的事情已经使她完全能够静下来思考了，这两天日子过得好清静啊！无人打扰多好。不要看到美丽那张要吃人的脸，也看不到黎阳左右为难的表情。
　　罢了，不去想这些事了。她转头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朱小龙，这可不是对方的性格。
　　“朱叔叔你好像有心事？”
　　“小赤佬！”朱小龙笑着望向她。
　　“小赤佬？上海话是不是骂人的意思？”她不解地问。
　　朱小龙摇摇头，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
　　“是喜欢的意思。”
　　“喜欢还骂人家小赤佬？”
　　“不是骂！小丫头。你呀，从现在开始要学上海话，学会保护自己，学会反击，不要再让人家欺负你是个苏北人了。”他想起毛美丽，想起了和周宏夫妇的争吵，刚刚开始工作就发生这么多的事，今后还不知有多少事情要他应付？还是在以前厂里好啊！每天只要完成他的工作，再无其他烦心事。
　　不远处，黎阳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他本想跟朱小龙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后就去找瑾雨，不想这里遇见了她。
　　奇怪的是通过那晚的打斗后，这些日子毛美丽也变得安静了。那天晚上叔叔家婶婶还让美丽跟他道歉。并希望他能够原谅她。其实他在心里根本没有恨过她，没有爱何来恨？
　　温利利跟毛美丽解释，黎阳一直在以哥哥的身份照顾瑾雨。
　　最近厂里活不多，又有了个朱小龙，温利利便让毛美丽多陪陪外婆。
　　黎阳要离开这里离开上海了，他清楚他走后毛美丽还会旧性不改刁难瑾雨的，因此他想好等自己在那边稳定了，再打工赚些钱把瑾雨接过去。但是瑾雨会接受他这样的安排吗？若她执意不肯，那么朱师傅可不可以“保护”她？刚才的情景足以看出朱小龙对她还是喜欢的。
　　正思忖着怎么跟朱小龙谈这些事情，却见眼前的气氛立即活跃起来，
　　“又钓到一条！”果然，一条半斤多的鲫鱼已被朱小龙从鱼钩里拿下来。
　　“你太厉害了！”
　　“知道我厉害了吧！”
　　“那当然！”
　　鱼钩再次下水，
　　“朱师傅！朱师傅！”黎阳连叫了两声。对方毫无反应，却见瑾雨将手指放在嘴边，作出“嘘”的动作，示意不要出声。
　　他果然不再叫了，怕惊跑鱼就慢慢走近。瑾雨这才下意识回过头，空旷的身后，黎阳正双手兜袋朝这边走来。
　　她迟疑了片刻，将目光从被来者罩住的目光中移开。用手扯扯了朱小龙的袖子，对方下意识回过头，也发现了他。
　　瑾雨心想他们有什么事情要谈，就直起身一声不响离开了。她原来坐的位置让给了黎阳。
　　不久后。车间里传遍了朱小龙和方瑾雨的传闻，更夸张的是两人经常夜里偷会……
　　瑾雨不敢进车间里，她感觉自己马上就会被那些目光杀死。朱小龙愤怒了，他见人就问，可那些传言的人又噤声不语了。黎阳不相信是真的，他先去问朱小龙。对方反问他，怎么不去问那些造谣的人。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瑾雨？”
　　“小丫头很可爱，也耐得住寂寞。每天陪我去钓鱼，这样的年轻人很少见。”
　　“不要偏题。”
　　“你说能天天陪你钓鱼解闷的有几人？真有这么一个小朋友你会怎样？”
　　黎阳不再问下去，因为对方在问话中已经给了他答案，
　　“那你会保护她会帮她吗？”
　　“保护她帮她的人应该是你！这几天我看她有心事，跟我在一起钓鱼也在想她的心事，肯定跟你有关。”
　　“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才找你。”两人边走边谈，黎阳将自己要出国的事情告诉了朱小龙。
　　“那小雨知道吗？”
　　“还不知怎么跟她说。”
　　这几天刚刚让心平静下来，就是跟着朱小龙去钓鱼却引来一阵非议，瑾雨的心再次纠结起来。她觉得怎么理也理不顺。
　　越想心越烦躁，每每此时就会想家，越是想家她就会跑到种满木槿花的小路上徘徊。
　　黎阳来了，站在她身后停住，“又想家了？”
　　“好想离开这里，太压抑了。”
　　“离开这里？想去哪？”
　　“哪里都行？只要是一个没有争斗的地方。”
　　“只要有人就有争斗。”
　　“那找个陶渊明式的世外桃源。”
　　“那是逃避！”
　　“是不是逃避不重要，关键是自己开心就行。”
　　“社会是复杂的残酷的，你不能再停留在学生时期的纯真年代里。要学会坚强学会保护自己。”
　　“我真的不想和这些有任何瓜葛，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可他们为什么还要处处针对我啊？”
　　“因为你太善良，因为你不懂得保护自己。你不去欺负别人别人也会犯你。”
　　“我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不行吗？好累！”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要想着离开这里。这里还有人关心你，到了外面还有谁帮你。”
　　“可在这里，关心我的人会因我而受伤害。”她抬头仰望着他，企图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脸上那道被抓伤的印痕还在，不过已结痂。
　　他想告诉她，他马上连保护她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要把这个机会给朱小龙，让他给她挡风遮雨。
　　她再次回眸望向那片广袤的田地，却哼唱起一首歌：
　　总听人们话说青春，说酸甜苦辣滋味难分……我的青春纯如一滴水在太阳下发出五彩缤纷，我的青春就像一阵风，朦朦胧胧就像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