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雨生的身世

　　时间在人们忙碌的指缝里流逝，一缕清风飘过，带着淡淡的枣花和月季花的幽香进入这家简朴而整洁的山里人家。
　　“爹爹，我下午早点去工地，晚上早点回来，好长时间没有去看瑞平哥了，听说双珠姐怀孕了，也不知道瑞平的病好些没？”雨生坐在大门外等着吃午饭，头也不回跟屋子里的爹爹说话，马三金不知忙碌什么，没有回应儿子一声。雨生只顾静静地欣赏着庭院里的美景，那红似火的石榴花，像是奔放热情的少女，展示它艳丽的身躯，葡萄架上已成绿荫，各种野花在院子里争先恐后开放着，引来勤劳的蜜蜂飞来飞去忙个不停采着蜂蜜。这半年来，雨生难得这般悠闲，从单独接过部队工程后，他就成了家中最忙的一个。
　　招弟端了一大盘红烧肉出来，刚放到饭桌上，就想作呕。雨生闻到肉的香味，走进饭厅，见娘怎会这般难受，关切地走过去问：“娘，你这是咋了？是不是感冒了，现在是初夏，天气变化太突然，您要注意身体呀！”招弟来不及回应儿子，跑到外面呕吐去了。这时马三金却带着笑脸走出来，摸摸雨生的头说：“傻孩子，你要当哥哥了！”“哥哥？”雨生一脸茫然的样子，马三金说道：“你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怀孕，现在好了，终于三十八岁老来得子了。”
　　“爹爹，我不是娘生的吗？”雨生觉得爹爹话中有话，吃惊问道。“雨生，你咋不是娘亲生的呢？瞧你这老东西是不是老糊涂了，叫你别喝酒吧！喝了酒就胡说八道。”招弟从外面走进来，眼睛瞪了一下马三金。
　　“雨生呐，瞧爹爹，喝了点酒就开始胡言乱语了，我是高兴，你妈妈有了身孕，你要当哥哥了。”马三金装出醉意浓浓的样子，可雨生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他也有十九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更是纳闷：爹爹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话，我一定要弄清真相。看着桌子上香气扑鼻的红烧肉，他竟然没了食欲，匆匆扒了几口饭就上工地去了。雨生一走，招弟怒气冲冲坐在马三金身旁的板凳上，厉声埋怨道：“死老头子，你今个儿是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把这秘密烂在肚子里吗？雨生六个月就抱到我们家了，你那堂嫂还是哭丧着脸一副非常不舍的样子把孩子抱給我们的。当年要不是俺爹去求你堂哥，他能把亲生骨肉过继给你吗？”招弟看着马三金放下碗筷，显然有些难受，真是乐极生悲。招弟没心思吃饭，继续说道：“以后别再提起这事了，这些年多亏了有雨生这孩子，否则我们夫妻俩还不知道怎么熬过？”她撩了撩额头上的头发，继续说道：“想想我太自私，为了不让你堂哥一家跟雨生有过多的接触，让儿子的房间安排在后院的偏房，而前厅的右边房间却一直空着，还告诉雨生不要跟你堂哥的孩子一起玩，说他们一家人不好惹……唉，我们为了这个儿子，是昧着良心说谎，不就希望把雨生当成亲生骨肉吗？这下你倒好，嘴贱，捅了马蜂窝了，我可警告你，没有下一次了，如果你再说漏了嘴，我跟你没完……”招弟拖着疲惫的身子气呼呼地回房了，这好好一顿美餐却没人吃得下。
　　上班时间到了，雨生望着天空中丝丝炎热的骄阳，他跳上跳下地安排工人，一切安排妥当后，觉得有些疲乏，加上中午的事更是觉得令人有点烦躁的炎热和困意，他想找个草坪休息一会，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一棵大樟树，一個虬龙的枝干，树枝非常粗壮，像无数只手臂，又像一条条龙缠绕着向四周伸展，树叶非常茂盛，像一把巨大的绿伞，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少许细细圆圆的光斑。远远望去，像是一个苍桑的老人守卫着他的家园。在它的旁边有几棵如云如帐篷的大杨柳披散地垂下纤细柔软的枝条，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在披散着长长的的头发。雨生跑过去，躺在大樟树底下的草坪里，闭上眼睛有点想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回味着爹爹的那句话：这些年你娘一直都没怀孕……难道我是捡来的吗？不对，或许爹爹的意思是娘生下我之后一直没怀孕，对，肯定是这样，雨生内心挣扎着，一定要把真相弄个水落石出。
　　五点半不到，雨生就早早收工了。天空的残阳如血，晚霞似火，把整个军营镀上了柔和的金色。刚走到村口，看见炊烟袅袅，一群家畜混合着鸣叫，伴着犬声，像开合唱会般向家中走去。雨生没打算回家，他要先去看看瑞平，正好可以从董春叔那里打探出点什么？他心里好纠结：明明害怕知道的事，又何必去好奇，刨根问底呢？万一不是呢？让爹、娘知道岂不伤心欲绝。对，不要胡思乱想，不是爹、娘亲生的，他们怎么可能这么疼爱自己，对，既然走到这里了，就去看看瑞平哥好些没？
　　夏天傍晚的田园似乎特别美，没有风，池面映着夕阳的余辉，平静得像一面金光灿烂的镜子。燕雀狂噪穿过田野，在天空回绕；蛤蟆也早早出来探着小脑袋，试试它那浑浊的音色“呱呱呱”地叫声，一会浮到池塘面上冒出个气泡。雨生欣赏着这些美景，一切烦心事都抛于脑后。“雨生，你这是去哪？”董春从那边田梗里走过来，肩上还是扛着那张宽大的锄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笑脸，像是勉强挤出来的，那么不自然。“叔，您又上田里看水呀，快收割了，是不能干着稻子了。”雨生俊俏的脸蛋洋溢的笑脸总是那么朝气蓬勃，他停下脚步，又说道：“我上你家去看看瑞平哥，这么长时间一直在忙，也抽不出空，这不，趁着今天早下班就过来看看。”董春满意地点点头：“你这孩子真是有情有义呀，当初你妈妈决定就没……”董春把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雨生敏感意识到董春叔话里有话，小心翼翼而又直入主题地问：“叔，我是不是我娘捡来的？”董春肩上的锄头险些掉地上，他潜意识地抓住锄头的柄，一瞬间像是受了惊吓般，眼睛逃离雨生那双诚恳的眼神，顾左右而言他：“雨生，走，跟叔一起回家看瑞平。”“叔，您越是这样我越清楚了事实的真相，其实您也不用瞒我了，我爹那天喝醉了，都说了……”雨生难过地说不下去。“雨生，你知道也好，可你娘视你为己出，你可不能疏远她，否则她会伤心死的。”聪明的雨生本想套出董春的话，没想到他还真的自投罗网了，一切真相大白，雨生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省人事。
　　朦胧中，他听见娘在责怪董春：“亏你还是个村长，那脑子不会拐弯吗？那是孩子设的圈套，你还真是不打自招了，你看看，多大的孩子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吗？”“招弟，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孩子这么聪明，还真以为三金喝醉了道出了他的身世，我这人就是笨，看在我们有孩子的份上……”“你给我闭嘴，还闲不够乱吗？”雨生不敢睁开眼，心乱如麻，不敢相信在他心里洁身自爱的娘会跟董叔有暧昧之情，心里的怒火已经像火山般就要爆发，但想起娘对自己的爱，还是决定忍忍，突然他觉得爹爹好可怜，怎么可能不知道娘出轨呢？还有孩子，难道是小……难道是……雨生不敢往下想，干脆闭上眼，迷迷糊糊就入了梦乡。
　　
　　弹指间就到了九月，万物碧绿的身姿在瑟瑟秋风里慢慢变老变黄的时候，各种各样的果子挂满枝头。
　　“雨生，你娘要生了！你爹让你赶快回去喊接生婆。”雨生不屑一顾地回头看了一眼，自从知道他与娘的肮脏之事，对董春叔由原来的敬佩到鄙视，路上遇见也像老鼠遇见猫，绕道而行。当听到娘要生了，他脚下生风，一溜烟跑回家。
　　“雨生，你赶快去隔壁徐村请一下王婆婆，你妈要生了，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生孩子，快去呀！”爹爹难道不知道娘与董春叔生了娃儿的事，雨生在心里嘀咕着，在门外就听见娘痛疼地呻吟声，很是心疼。这些日子雨生天天想：如果知道亲生母亲是谁，我会恨她一辈子，为什么要抛弃他。雨生想着这个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娘，多么不容易，于是骑上单车像一阵风般走了。
　　“哇哇哇……”孩子的啼哭声，“生了，生了，是个千金。”王婆婆打开门，把一胖乎乎的女孩抱给马三金：“看看，很像爹爹的。”马三金喜上眉梢，接过孩子说：“闺女，爹爹看看，真漂亮，来，我们看看你哥哥，这是你哥哥。”他见雨生像个木偶一样站在原地没动，纳闷问道：“儿子咋了？有个妹妹应该高兴才对呀！”雨生轻声嘀咕：还不知道是谁的妹妹呢！马三金正高兴着，没听清儿子在说什么。雨生生着闷气：爹爹真傻，自己是不是亲爹都不清楚。
　　招弟坐月子的这段时间，雨生忙他的工程，连回到家的时间也不愿意看看新出生的妹妹，他多次在心里想：娘不再是‘莲花’，不是那个他心目中圣洁的女神。至于这个妹妹，也不知道是不是爹爹生的，娘还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马红梅，说希望妹妹要像梅花一样，妩媚脱俗，在天寒地冻，冰袭雪侵，依然不屈不挠，昂首怒放，是冬天里一朵娇艳的傲雪红梅。想到这些雨生心里更不是滋味，这些年爹、娘只疼爱他一个，如今却有一个妹妹与他抢了这份爱……
　　“你来干嘛？”雨生还在睡梦中，听见娘生气地跟谁说话。“招弟，别这么对我好不好？这么多年，你都在为那件事恨我吗？今天不是你女儿满月吗？我来讨杯喜酒喝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低。雨生一瞬间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隔墙听着，他不相信娘是个伤风败俗的女人。“你还好意思提起那一年的事情？”招弟四周看看没人，继续说道：“我不仅仅恨你这些年，我还恨你一辈子，要不是我男人那年做生意赔了本，我怎会走投无路到你家跟你借钱，又怎会让你这个卑鄙无耻之人借着酒疯占有我……”招弟摸了一把泪，继续说道：“那次后，我不敢跟三金说，他的性子烈，一旦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那就是命案。”她哽咽着，伤心地回忆着：“怀了你的孩子后，在炎炎的夏日，我却装着生了大病，穿上棉大衣，不敢跟三金同屋睡，说自己有传染病，快生了，躲在厕所自己接生，那天真是老天爷帮忙，好在三金去了外地，第二天就把孩子给了你，你知道我有多不舍……”招弟哭泣着，声音很小，害怕吵醒后屋的儿子，雨生贴着墙，咬牙切齿地听着，他想听听那个男人怎么说，于是按住怒火，屏住呼吸。
　　“招弟，我不知道你生小红付出这么多，请你相信我，我不是利用你跟我借钱，就……我是真心爱你，从你结婚那晚见到你，我就被你的美貌吸引了，后来一起下田干活，更是喜欢你这么善良的女人，你的贤惠、聪明、能干……”
　　“别说了，董春，以后你别再到我家了，对三金这辈子都亏欠他，我也恨我自己，雨生这半年来也不愿意搭理我，大概一下子难以接受不是亲生的事实吧！”招弟叹了口气，一脸忧伤的表情。
　　“招弟，给孩子一点时间，他会明白你对他的好，再说他也不知道三金的堂哥金蕃是他的亲生父亲呀，他们一家都是好人吶，没有相认……”雨生跌倒在地上，他恨死了董春，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亏自己还把他当成榜样学习，还这么敬重他，伪君子，伪君子……他在心里骂着，不想马上出去拆穿这一切，这样娘会无地自容。他使劲咬着嘴唇，笑自己太笨，原来亲爹竟然是近在眼前的伯伯，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滴答答往下掉，汇成伤心的太平洋。
　　雨生无意间得知太多的秘密：他娘的秘密，他的身世，接下来，雨生是否能守口如瓶呢？他的命运又该如何，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