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谁也挡不住的事情来了（8）

　　捱到了第三天的上午，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便找到卡德央求他是不是该去看一下设伏的地方，看看是不是打上了野狼。手推着门扉正准备出门时，远远地瞧见带着一脸兴奋的巴合台尔爸爸，站着双腿骑着快马飞也似地跑了回来。他在马背上就发现了我们，远远地翻身下马冲过来，伸出两条胳膊一手是我一手是卡德，用力地搂抱了起来，他搂抱的劲头太大了，把我的胸口都勒得有些生疼。只感觉到巴合台尔腾出了大手，激动地抚摸着我们的头发。当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时，他兴奋地告诉我们：孩子们，你们成功了！快去看吧，你们埋伏的铁夹子真棒，逮住了一只大狼。
　　打着狼了？！哎！我和卡德用力地挣脱了爸爸的怀抱，急切地询问道：狼哪？
　　可惜，它咬断了自己的腿脚，跑了，只留一只狼爪子。你看看，我一看到，就把它立即带回来了，我还要拿给村长去看看。趁着我们说话儿的当口，他没用几步就跑到了马鞍子身旁，伸出毛茸茸的胳膊肘儿，从马背上的褡袷里掏出一只类似马蹄大小的东西来。在他用力掏出了狼的断腿脚给我们展览时，一向胆子很大的黑走马，喷着鼻息立即显出了不安，黑走马的两只前足蹄用力地踏踩着地面。显得，它被这一只断了的狼腿吓着了，昂着头摆着脸用力地扯着缰绳，满眼恐惧地试图逃开。
　　我的天啊！你们看！
　　当了一辈子牧民的巴合台尔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狼脚。这是一匹什么样的大狼呀？它的爪子足有喝茶大碗口那样粗大，多像一根健壮的牛腿呀！我和卡德看到爸爸手里伸来的狼腿时，也在惊惧之中发出了一声惊叫。没想到，这只露着白骨碴子和血肉筋皮显得碜人的大狼爪子，又一次把刚刚安静下来的黑走马吓得不停地后跳起来。
　　这头被你们夹住的野狼，体型个头肯定小不了，如果我没有测错的话，肯定不会小于一头一岁大的牛犊子。巴合台尔爸爸夸张地说着：你看，就是这只被咬断的爪子上部的腿踝，竟然有牛后腿那样的粗壮、像马后蹄子那般大小，简直，太可怕了！他显得也被自己的想象力吓住了。
　　这匹狼被狼夹子紧紧地夹住以后，它如何能以自噬其身的残忍和勇气，为了生存的需要而毅然决然咬断了自己的爪子。胡大呀，这是一匹怎样勇敢的野狼呀？我在内心深深地感叹着。我想，这样的伤疼足够它长期地养伤，让它在短暂的时间里变得老实起来。要是能捱到我们全部转出夏牧场，安全抵到秋牧场就好了。
　　经过这次有效打击，这一群狼受到了这么一次重大的损失，可能会真的安静和休养一阵子，我们也会安静一些时候了。巴合台尔伸出指头点着这只狼爪子，一副充满欣慰的口气说道。
　　有时候，体格瘦小却爱装一些糊涂的巴合台尔，他的脑子和智力也同样具备着他对未来的预测才能。牧场里的持续不断的狼害事件，正如巴合台尔预言的那样，在骤然之间突然地平静了下来。之后一段很长的日子里，山坡上的羊群安静和安全了很多，它们不再忽尔向东，忽尔向西，炸群一样的乱窜胡跑。相反，能半天半天地呆在一个地方，停在一个地方驻足吃草。就是偶尔丢了几只落单的病羊，牧民们也不再去追赶保护了。因为，牧民们都明白，做什么事情只要能做到一个“度”就行了，不要对狼群追究得太恨了，更不能把羊保护得太严了，狼也需要吃东西，也要生存下去。只要狼在吃饱后不去祸害羊群，做到野兽和人类两相无事就行了，就像它们需要吃肉、我们需要读报纸，各取所需。
　　有了副村长的这种换位解释，对于这一阵子野狼带给牧场的灾难，人们无形中产生的愤怒情绪也在慢慢之中变得有些淡然，甚至还对野狼的行为有了一些原谅和释然。忽然间，副村长的灵感毕现，想起了一件被忘记的大事，他突然想起来经过狼群的这么一折腾，近半个月的时间里，男人们都没有时间和精力能集中起来阅读报纸和知识考试了。他在充满着思念和温柔的一瞬间，终于想到了乡村邮递员，亲爱的有一些小毛病的朋友吐尔逊同志。
　　此时，我们副村长的亲爱朋友，浑身散发着酒气的吐尔逊同志，正骑着他的枣红马，身披一身鲜红的外罩，闪烁着一团红色的光芒，正悠然地穿过一片绿色草地，毫无防备地行走在前往确吉克草原的崎岖山路上。
　　这一次前来确吉克草原，他根本就不知道会有一群来自国外的西伯利亚狼群，旋风一样地袭击了牧场。如果他早一些知道这件事情，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前来的。一直向往着草原慢节奏生活的吐尔逊，自作主张地揣着一大块煮熟的风干牛肉上山来了。马匹带着无精打采，一步一步地走在长满绿草的泥土。他一如既往地坐在马背上，背后永远都是一大堆捆扎整齐的邮包。他的一只手熟练地伸向内衣的口袋，轻轻一掏就掏出一个小酒瓶来。他先是用欣赏的目光浏览着酒瓶上的文字，然后，慢慢腾腾地昂着头，轻轻地抿了一口哈纳斯老曲酒，另一只手上攥着一块老婆亲手煮出的风干肉。尽管老婆库里孜拉骂了他十几年、吵了十年的嘴，可是，脾气很大的老婆还是心疼他的。其实，库里孜拉也是不容易的，她既要在粮站里干重体力的活，又要侍候好这个家庭的所有人。一想到老婆，再想到这次上山，能够脱离邮政所老所长的唠叨，没有比远行送邮件的心情再好的事情了。他边吃着肉喝着酒边晃着身子哼着歌曲，一身的肉香味、酒气味，混杂在花香之中，吐尔逊像以往那样享受着安静的大地，显得特别惬意。他压根就没有想到，就是他一路洒下羊肉的喷香气味，加上空旷的小路上他单独的一马一人，不知怎样地引来了几条满身灰色的野狗。吐尔逊发现紧紧尾随在身后的野狗像影子一样不远不近，这让他猛然一惊，非常生气。这些野狗，讨厌的土狗！居然会跟着他吃着的肉香味一起上山来了？呵呵，不给你们吃，这可是我的粮食呀。馋死你们！半是酒醉半有些迷糊的他，双手举起炫耀地用酒和肉，对着这些紧随其后的几条灰狗大声地斥骂着。
　　不对呀？这一些灰狗的尾巴这么长呀，而且还拖着地呀？难道我会被几只长得像狼一样饥饿的狗给盯上了？走着走着，边吃边喝，忽然他觉得情形有些不太对头了。像从梦中清醒过来的吐尔逊心中一惊，随即“妈呀”一声大喊，他明白过来了，睁开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离他最近的一条狗！不对呀。他在惊悚中觉得自己的头发梢都立了起来，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什么时候身旁来了这么多的狼？回过身来，看看四周，仍旧是空无一人。
　　我的妈呀！真是狼，都是狼呀！吐尔逊明白了眼前身处的危境。直到一只土灰色的狼出现，并用着试探性的接触冲到他的马头前面，狼的大胆出现把马匹吓得惊跳起来，前蹄仰起，咴咴咴地嘶鸣着。从来就是大大咧咧、没有认真害怕过的吐尔逊，这时才开始真正地紧张了起来，意识到自己身处的险境。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脑门、脸孔和脊背上，几乎全身都开始向外冒出了湿漉漉的热汗。流淌着的汗水一条条、一道道、一层层地开始蔓延，痒着肌肤、浸着皮肤，散着热气、发着冷气，汗涔涔的由热变冷。妈的，这回算完了，我遇到麻烦事情了。吐尔逊在私下里痛骂着自己：我可能遇到麻烦了。
　　是回去还是继续前进？其实，他明白即使退回去，离有人烟的牧业点的距离可能更远。
　　前方是空空的山谷，寂静的没有声音，前后左右没有一点人烟，更没有牧民们转场留下的牧业点。坐在马上与狼对峙的时间特漫长，对峙中他细细地算了一算，往山下返回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因为他走了大半天的山路了，离山下的村庄距离非常远了。最近的地方只有前面的山里牧场了。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够遇到人，只有不被狼接近，不被狼袭杀了，他才会有被获救的希望。他只能收起了酒肉结束了惬意的生活，然后用腾空的双手一边防备着野狼的接近和冲击，一边催促着马匹硬着头皮向前边的牧业点慢慢接近。双腿紧夹着马肚子，双手用力地抖动着缰绳，马匹在他的驱使下，移动着马头，转着身子，腾挪着四蹄，一步一步地向前艰难地行进着。他记得，再翻过前面的几座山坡，好像就有人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