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奶奶过来我家之后，我去后山玩的时间也少了，虽然偶尔也还是会独自一个人偷偷去后山玩一下，但也会在快速的“斩杀”了“千军万马”之后便跑回家里。奶奶虽然早就知道我偷偷上后山玩了，但是她从来不会说我，她只是慈祥的望着我笑笑，然后要我把脸上的汗擦一擦。
　　对于“八戒”，我也不会再每天堵在路边叫他了。一来怕奶奶看到不高兴；二来，时间长了，我确实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很是值得让人讨厌的地方。虽然他看起来依旧还是显得笨笨的，虽然他始终都是和他八十岁的老母亲同住在新庄岭上的那栋老屋里。
　　他依然是会每天早早的从我们家门前经过，每天穿着他那一套邋遢的工作服。其实，“八戒”人看起来却也有些鞠瘘了的，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瘦瘦黑黑的，显然，常年的挑泥担砖的工作对他的身体却也有不小的损害。而后来我再叫他“八戒”他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的生气了，有时他还会对我咧咧嘴笑笑，甚至有时候在做工的人家发了一些什么好吃的东西，他还会试图送给我吃。不过，我从来不敢接的。时间慢慢长了之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却也变得比以前要好多了，
　　奶奶告诉我，八戒其实是个很孝顺母亲的孩子。不管东家发了什么东西他都会老老实实的交给他母亲：如果东家那天发的是好吃的，他自己不会吃，他会留下来给他母亲吃；如果那天东家发的是烟或者是其他用的东西，他也会老老实实的交给他的母亲，留给他的母亲去国道边的商店兑钱。而他每年的工钱，也都会一分不少的交给他母亲，自己却也是从来不会花钱的。
　　“你说他聪不聪明呀？”说道这里的时候，奶奶摸着我的头问道。
　　“那他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还要跟着他母亲住在一起呢?”虽然那时的我对于那些事情还不是很懂，可是也大概知道人长大了是要结婚的，是要生小孩子的。
　　“唉！”奶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人呐，活在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的。”我发现奶奶自从从新庄岭下来之后叹气声越来越多了，有时在她的房门外都能听到她重重的叹息声。我看到奶奶有些伤感的表情，便不再问她了。
　　奶奶刚刚过来我家这边的时候她并没有做事，她只是搬张椅子坐在我大门的后边，打开三页门的那扇小门，然后靠在椅子上，手里拿根小棍子，驱赶着想要进到大厅里来的鸡。而更多的时候，奶奶只是坐在那扇门后，望着门前的农田，望着远处的明兰河、还有河过去的樊家山发呆。奶奶望着门外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失神，长时间的望着门外一声不吭，她仿佛和我一样也掉进了某种幻想中了一般。待她从那种失神中回过神来之后，便会深深的叹息一声，然后再独自回到她的房间，有时候我甚至能看到奶奶的眼角处有泪痕。这样日子没过多久，奶奶便会寻思着叫父亲帮他找点事做了，她又开始接鞭炮了。奶奶一开始结鞭炮我自己玩的时间就更多了，毕竟那个时候我也又大了一些了，也已开始有些自己的空间了；更何况我也不是很喜欢奶奶结鞭炮时散发出的那种带有火药味的那种灰尘。不知为何，每次闻到那种味道的时候，我的心里总会有一种毛毛的感觉。于是，我便自己一个人偷偷的溜出去玩。
　　我依旧会去后山去玩我自个的那个游戏，有时实在无聊了我还是会来到门前的那条大路上玩。不过我不再斩田岸边的杂草树枝了，而是会沿着大路顺着山脚那一段“斩杀”山脚下的草木了，那样就怎么都不会伤到禾苗了。八戒看到我也不会再说我了，而是会用很好奇问我：“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我这是在杀敌呢！”
　　“杀敌？”
　　“是的，在杀敌呢！”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棍子狠狠的敲打着前面的那根较大的树枝。
　　“草木皆兵呀！”他憨憨地笑道。
　　“是呀，前面的这些草木都是敌兵。”
　　“嘿嘿！”他站在我旁边傻傻地笑着。
　　“你要不要试试？”我把棍子递给了他。
　　“好呀！好呀！”他放下帽子，接过了我的棍子，于是也学着我一样朝着路边那些小草树枝抽打着。他的力气比我要大，之前那根我抽打不断的树枝一下便被他抽断了，他又去抽打路边山脚下的一些长叶草。他一边抽，嘴里一边发出“嗉”“嗉”的声音，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要兴奋。这时，河背放鸭子的易老二路边，便问我们在干啥。
　　我有些害怕易老二，便沉默不语。
　　“我们在杀兵。”他倒是很兴奋的回答他，说着，他依旧挥舞着他手中的“宝剑”。挥“剑”的时候他上衣口袋里的那包烟被易老二看到了，于是易老二便嘿嘿的凑过来：“嘿，你的烟抽不抽？”
　　八戒停了下来：“我不抽。”
　　“那给我抽好不？”易老二依旧嬉皮笑脸地问道。
　　“不行。”他赶紧捂紧了自己的口袋。
　　“那我用我们家的皮蛋跟你换，好不？”说着，易老二从篮子里拿出来了一个皮蛋，我看着咽了咽口水。要知道，皮蛋在那个时候在餐桌上可也是一道很少见的美味。
　　“不行。”八戒依然还是捂紧了口袋。
　　“皮蛋可好吃啦，很可口的哦!”易老二拿着皮蛋在手里晃来晃去，皮蛋上裹满了黄泥。他看了看，也咽了咽口水，但还是摇着头。
　　易老二一看到他完全没有换的意思，于是想强行跟他交换，反正他也只是一个傻子，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易老二的意图来，于是把口袋捂得更紧了。他双手捂着口袋，低着头，嘴里不停地念着“我不啊，我不啊！”。他本来说话就有些结结巴巴，说的话也是含含糊糊的，这下一受到惊吓就更加吐词不清，哇啦哇啦的说着“我不啊，我不啊”的时候，嘴边都已流出了口水。易老二没想到他会那么倔强，也有些心怯了。他停了下来，又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不语的我，知道今天这个便宜是占不着了，很是觉得没趣，于是不快地丢了句“你这傻子真犟！”便走了。
　　八戒憋着嘴，眼鼓鼓地看着易老二走后才松了捂在口袋上的双手。易老二走后他便把我的“宝剑”还给了我，可是不知为何，我却提不起兴趣来了。于是，我拿着手中的“宝剑”回家去了。看着我走了，八戒也自是无趣的回家去了。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晚了。奶奶也早早收起了那结鞭炮的摊子，母亲也从菜园子里摘了菜回来了。一看到我，便又骂道：“又跑到哪里去玩去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疯，到时把你送到学校关起来。”
　　我不理她，刚刚的事情我心里还不痛快着。于是我便自个儿一个人回到屋里，闷闷地坐在大厅里不做声了。晚上，母亲帮我洗过澡之后我便去找奶奶了。奶奶正在门前的坪地上乘凉，她一边慢悠悠的挥着手中的大蒲扇，一边望着天空，仿佛在仰望着什么似的。想起刚刚母亲说过我的话，我便一把跑到奶奶的身边，然后一声不吭地依偎在奶奶的怀里。奶奶拿着大蒲扇帮我扇着风，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奶奶。”我依在奶奶的怀里幽幽地叫道。
　　“嗯？”奶奶停下了手中的蒲扇应道。
　　“你不是说八戒很聪明的么？”
　　“是呀，怎么了？”
　　“那为什么今天河背的易老二要说他是傻子呢？”
　　于是我便把今天下午在路边玩耍的事情跟奶奶说了。奶奶听了之后吃力的把我抱了起来，看着我说道：“泉清，记住奶奶的话，这个世界上没有蠢人，这个世界上的人每个人都是灵人。”
　　“哦！”我还是有些疑惑地望着奶奶。
　　“其实呀，也并不是他傻，只是这个世界的有些人自以为聪明而已。”
　　“哦！”我依旧还是有些不明白的。
　　“泉清不要理那些人，知道吗？”
　　“嗯！那些是坏人，我不理他们。”
　　“坏人呀咱不理他们，坏人呀都会被关起来的哦！”
　　“嗯！”我认真的地答道。
　　“奶奶？”
　　“嗯?”
　　“学校真的会关小孩吗？”
　　“学校怎么会关人呢？”奶奶笑了起来。
　　“可妈妈总说要把我关在学校去。”
　　“妈妈那是吓唬你的，学校不会关小孩的，学校是叫人识字学东西的地方。”
　　“真的？”我兴奋地问道。
　　“真的，奶奶什么时候骗过你呀，嗯……奶奶给你出个字谜吧。”
　　“好呀！好呀！”我高兴道。
　　“东西南北正中央，八字底下一把刀，一仔一女并排坐，两根兰竹比天高。”
　　于是我便开始琢磨起来，再加上那时也认不得几个字，最后却是一个字也猜不出来。反倒是脑袋中出现了一幅幅的奇怪画面：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湖面，湖边的屋檐下悬挂着一把大镰刀，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和男孩儿正坐在湖岸边，望着山上的两根高耸入云的竹子。想来想去，我便跟奶奶说，“是不是‘一个大湖’呀？”
　　奶奶便问怎么想到那几个字上去了，于是我便把我的想象跟奶奶说了。奶奶听了之后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笑道，“猜字谜要照你这样按照字面的意思去想象的话，那么你几时才能想得出哦！”
　　接着，奶奶便告诉我的谜底，答案便是“十分好笑。”
　　我听了之后才焕然大悟，却是那么的简单。然而，晚上睡觉的时候猜字谜时的那个场景却在我的脑袋里挥之不去，而白天烦恼与不快却就这么被这个小小的字谜给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