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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作品名称:村子里的年轻人      作者:百馨      发布时间:2016-05-05 07:37:43      字数:3092

  大玲跟孩子们买完新衣服,自己又看中了双牛皮靴子,瘦小的前脸,细高的后跟儿,加上紫红色的亮面和柔软的皮质,无一处不吸引她的眼球。尤其是那直挺挺的高筒靿子侧面缀着时髦的水钻图案和一对儿毛茸茸的暗红色小球,小球一摇一摆,挺招她喜爱。
  靴子的高贵,正好弥补她这几天造成的心灵缺失,她不能让自己在家乡过的第一个春节太寒酸了。此时的她心里想到的是如何去显赫自己的与众不同,好像她那高傲冷艳的性格,正合适这双靴子的主人。
  由于买靴子耽搁了时间,她赶到县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的时间了。当她穿着新靴子踏上一阶阶登高的楼梯,她的心在兴奋的狂跳,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又回到了令人仰眼注目的时候。坚硬的后跟儿敲击着三楼长廊里的假大理石地面咔咔作响,清脆悦耳的响声像在整座大楼里回荡。
  302病房的门紧闭着,她站在门外捋了捋披在肩上的葡萄藤式的烫发,从挎包里掏出化妆盒掀开里面的镜子照了又照,又连着抿几下红亮的嘴唇,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像要出嫁似的甜笑了一个。把化妆盒安心的放进挎包里,伸手去推开这扇熟悉的病房门,谁知乳白色的病房门硬生生的把她撞了回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病房的门已经朝外锁上了,那她这一顿门外见心上人的俏妆打扮,岂不是就白忙乎了。她使劲在假大理石地面跺了下脚,拉长了失落的脸孔,心里一头埋怨自己买鞋耽搁了时间,另一头怨恨黄明玉没等她提前出了医院。
  上楼下楼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医院的瞬息间起落,就像她一生中的无数次坎坷经历,看来黄明玉还是不愿接受她。重新回到轿车里,她看到了两个孩子无邪的笑脸。明朗的天空飘着细碎的冰凌,那不是雪花,却是雪花的化身,村里人称它雾凇,回家的路上她欣赏到了树枝上毛茸茸的美景。
  黄明丽昨天夜晚接到哥哥今天出院的电话,便一大早坐村里头班公交车进了县城。她赶到医院时,哥哥已经拆除了缝合伤口的线,在收拾病房里的东西。看着哥哥慌乱的样子,她忍不住笑着说:“哥,我来吧!伤口在没有完全恢复下是不能做剧烈运动的。”
  “你去收拾别的东西,我们得赶快离开这个让人头疼的地方。”黄明玉一边说出这句泄私愤的话,一边去替换掉自己脚上的棉拖鞋。的确是这样,虽说短短一周的日子,可是对他来说就如同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天。尤其是二玲昨天莫名其妙提出要离开温室大棚的时候,他的心就被揪了去,这远比在他肚上捅得这一刀子疼得多。
  妹妹真的去收拾别的东西了。几年的打工生活,她那对胖手做起事情来总是那么风风火火,还带着一种抢时间的力量。
  兄妹俩坐进出租车后,黄明玉长长吁了口气,如放重失地回头看了一眼落在车后的县医院大楼。出租车拐向正街的时候,妹妹说要办理些年货,还没等哥哥开口,司机有些不大愿意说,这几天春运打车人多,不可能拉着他们俩东转西转。黄明丽有点不大高兴,在后车位里斜了司机一眼,哥哥笑了笑,让司机驾着车直接回村。
  娘不在菜地的房子里,爹守在火炉旁和崔占海闲聊。兄妹俩进门后,崔占海在床边立起了身,满是皱褶的脸上带着万般感激的微笑。爹看到儿子的同时,眼睛只是在儿子身上一扫,那父爱慈祥目光又碎到了地上。
  “爹,娘呢?”黄明丽把两包医院里带回的东西放在一边问。
  “回家收拾房子去了。”爹的眼睛落在两包东西上,带着疑惑又问:“那是什么?”并且干手指头指了下。
  还没等黄明丽回答父亲的问话,崔占海扑通一声跪倒在爹的面前,黄明玉赶紧伸手去扶,虽知他说什么也不肯站起来,老泪纵横地说:“老兄弟呀!我对不起你呀!”嘶哑着嗓子说出了这些天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听着崔占海哭诉完一切,黄长海好长时间没能说出话来,他脸上的肉皮随着眼睛的睁大而紧绷起来,他攥了攥干手,手心在发凉,后背冒出了凉汗,。
  兄妹俩好不容易将崔占海扶起身,爹阴沉着脸冷言冷语地说:“你走吧,不用多说什么啦!从此我们两家各走各的路。”
  其是崔占海这天是来给黄长海夫妻俩赔不是的,他知道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但他还是来了。
  黄明玉急了,慌忙答辩道:“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也不能怪崔大爷,那天的事儿他也不知道。我也没想到那个闯杆真敢拿刀子······”妹妹在背后拽他的胳膊,他看见爹的脸大变了样。
  “跪下,跪下!”爹命令似的口气由说变得大喊起来,他异常激动的双唇都在发抖。黄明玉看到这一切,才知道他在爹的心里是多么的重要,他越发觉得两家的恩怨算是从此结下了。扑通,他跪在了爹的脚下,他感觉自己一切都软了下来,由头到脖子再到全身的骨骼肌肉,以及千条万条的经脉,第一次跪倒在爹的面前,他才感到了父亲的威严。
  崔占海伛偻着身体离开了,他那病秧子脸膛灰得像腊月里天空飘过的冷云,他已经无能挽回以往的那份感情了。村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别看女人们嚷嚷吵吵时有发生,可他老哥俩大半辈子连个面红都没有过,可这桩因女儿引发的事端,像快刀斩乱麻似的断了这股老门老户的情分。
  张金娥知道这事的时候,先是摸着儿子肚皮上的伤疤嚎啕了一场,接着要去找大玲理论这件事情。儿子为了她,挨了刀子,她不给个说法天理难容。多少年了,这个狐狸精似的女人就在她家阴魂不散,儿子替她受的罪,比对爹娘受的罪过都大。这回是赌徒李虎手下留了情,要是儿子上了黄泉路,她可是哭荒天都没泪了。她越想心里越害怕。
  爹拦住了娘,说崔占海才刚来过了,赔了个不是。娘眼窝上挂着两颗眼泪头子怒骂:“光屁股眼儿话谁不会说,他家死了儿子,现在又霸着两个离了婚的女儿不嫁,他想干甚?还嫌不丢人,造的孽不够。”
  “是福是祸事儿也出下啦,就算你儿子上辈子欠了人家的,大年时节的闹嚷出去谁心里也不好受,再说名声也不好听。他老崔家没了儿子,也不指望在村里扬眉吐气,他家丢的起人,咱家丢不起人。才刚你儿子也发过誓了,我让他从今以后跟老崔家任何一个人断绝往来。”爹一头对张金娥做着息事宁人的安危,一头把威严的目光洒在黄明玉身上。
  张金娥敦实的身子落坐在床边上,床吱呀了一声,很尖历,很刺耳。她的肉脸依旧嘟噜着,小眼睛里依然是不甘心的目光,她很听丈夫的话,现在几乎没了一句怨言,沉默的脸很难看。
  黄明丽坐在一个圆凳子上,一直没敢啃声,她替哥哥在爹娘面前说了谎话,怕爹气头上连她一块儿骂。哥哥跪在爹面前发誓时,爹眼角里的余光已经给了她警示,要她管好自己,别多嘴。
  跪倒在爹面前发誓的时候,黄明玉想起了叶梅,他想把这件事说给爹听,来挽回爹对崔家人的一些容忍与宽慰,使得两家人不至于水火互不相容。可他脑子里马上有了转念:这件虚无缥缈的事情,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爹又如何能够轻而易举的信以为真?这个欲念一打消,他就对挽回两家现有的僵局失去了信心,只能是顺其自然了,他对二玲的爱也就比县医院无缘由分手那阵儿更迷茫了。
  这场有惊无险的祸事像是数九天里的一场大雪,纷扬了好几天,总算是尘埃落定了。眼下的旧历新年,对于这两个不幸中万幸的家庭来说,就如同是雪上又盖了一层霜,哪家也没快乐起来。
  大兰子的病情不但没有减轻,而且在向着不好的趋势发展,她坐在炕上有时候神神叨叨,当年惹狐鬼神上身那个样子又再现了。村医生嘱咐时常留人在身边,所以二玲一时一刻不敢离开娘,就娘每次上厕所,她都不离左右。崔占海至从被黄长海从菜地的房子里赶出来,在家里的话更少了,有的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肚里有一口气憋着下不去。
  回家的第二天,黄明玉和妹妹又进了趟县城,一来给家里置办年货,二来黄明玉想给工人们买点新年礼物,也算他的一番心意。爹娘见儿子难得有这份心意,也就随了他的心愿。只是爹郑重其事地说,给二玲那份就算免了,不是不叫儿子破费这份东西,只是一想到老崔家的人,他就像害了心疼病一样,心里疼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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