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的选择是你

　　顾小怡把曹明睿给她的资料抱在怀里，她以为，她终于拿到有用的材料，心里应该是兴奋的，恰恰相反，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一边走一边琢磨着，忽然转过身来，恳切地看着曹明睿，说道，“我可以见见阿森吗？”
　　曹明睿摇了摇头，淡淡地笑着，“不行，他涉及的东西属于严重违法，一般人不能见。”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因为不知为何慌得很，手一直在抖，小腿好像也迈不动了。面对他的出事，顾小怡第一次感到心底某个地方隐隐地在痛。这跟五年前的感觉不一样。她总觉得这一次好像有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的思考范畴。
　　“你不是他的妹妹，六年前，我们警察局就知道了。这就是为何你还能顺利毕业的原因。”曹明睿啪一声打开打火机，火苗噗的一声窜了出来，然后又熄掉，并没有点烟。
　　“走吧，顾记者。”顾子腾已经开始走过来推着她的肩膀了。
　　“曹警官，顾警官……”顾小怡可怜兮兮地回眸看着两个男人。
　　“去监控室，十分钟，一定要保密。”曹明睿扬起脸，不去看她的眼眸。
　　他在前面带着路，安静的走道里，几乎可以听得到女人心脏跳动的声音。
　　不一会儿，透过一堵透明的玻璃墙，顾小怡看到文森有点颓废地坐在椅子上，眼角处还有淤青没有散去。
　　透过视频，顾小怡看到镜头下的文森一脸坦然地坐在审讯室里。问话的警官还没说话，文森就开口了，“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干的，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森，怎么可以？”顾小怡捂住嘴巴，哽咽了。她没想到事情那么严重的，她只是想弘扬正义，摒除黑暗的交易，救那些女孩离开水深火热的地方的同时，也希望文森从此可以金盆洗手，不在那个讨人厌的组织里混了。仅此而已。这怎么就严重到了连探视都不可以，而且起事的缘由也只一场普通的掐架而已。
　　“你会放弃报道吗？不会是吧？那么剩下的就是他该承受的。他的选择是你。”曹明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并不点燃，只是撕开纸片，露出烟丝，放在鼻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敲了敲屏幕，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已经违规了。”
　　就在顾小怡离开监控室的下一秒，审讯室的门打开了，是酒吧里那个和叶小蝶掐架的女人。
　　“需要烟吗？”方如妍扬了扬手中的烟盒，笑得有点无奈。她的妆似乎花了，但也没有去清理干净。
　　“嗯。”文森伸手接过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丢在嘴里，然后才摸索着口袋找打火机，可惜没有。他几乎忘了，他不喜欢在顾小怡五米之内抽烟，所以这些天没带打火机。
　　方如妍啪嗒一声打开打火机，递到他的面前，“抽吧，再不抽，你就没机会抽了。”
　　“比杀人还严重？”文森吐出一圈烟圈，眯缝着眼，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那个时候你未成年，而且也只是误杀而已。”方如妍翻了翻他的档案，有点落寞地说道，“为了她，就值得走进这个圈子，一呆就是五年？”
　　“方警官，你的戏演得不错，可是警察这一行真不适合你。你难道没看出档案里的杀人事件错漏百出吗？曹明睿和顾子腾这么多年，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吗？”文森有点不耐烦，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想的全是顾小怡愧疚的神情。
　　“文森！”方如妍大吼了一句，然后才发现不对劲，又缓和了声音，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拼了命也要考进警察学校的。”
　　“如妍，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文森觉得这份感情很沉重，有时候甚至想到了逃避。
　　“你爱叶小蝶几分？”方如妍忽然换了话题。
　　“一分太轻，两分刚好暧昧，两分吧。”他又吸了一口香烟，眼神开始游离，“你是三分。”
　　“我知足了，一分太轻，两分暧昧，三分刚刚好，我等你。”方如妍整理了一下衣服，拿过他手里的烟，摁掉，“算了，还是别抽了。”
　　“嗯……”他能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说。不但是方如妍担心自己，他自己心里面也很忧心，一点底都没有。十三年前，他被冤枉，某些人照样有能力让他在牢里呆了八年，完全错过了最好的学生时代；十三年后的今天，是他为了某个小女人把自己弄进牢里了，可是这些年，他真的跟着别人做了不少亏心事，尽管所有的事情并不是他的本意，可是做了就是做了，他根本无力反驳，尤其是在顾小怡的面前。她是他的天使，他的精灵，而他已经染了一身的黑，想要洗白，谈何容易？生命不可能重来，尽管她说，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可是他很早以前就不是好孩子了。他辜负了她的期待。他明白，她除了要正直地伸张正义以外，她还想逼迫他离开这个黑暗的圈子。可是，顾小怡，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但，小怡，我尽力了。文森仰着脸，斜靠在椅子上，疲惫而又孤独。他说过，他会一次还清他欠她的，包括二十五岁时的相遇，以及二十七岁时她在最后的一刻选择保证他的完好无损，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司空洛的孩子被捂死在被子里。
　　也许这一次以后，他再也不欠她的了，如果有来生，他希望自己能够在最好的岁月里遇上最初的她。那样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把她宠到骨髓里。
　　方如妍又走了进来，然后扔给他一个手机，莫名地说道，“看看吧，她也不是对你无情，别老想着一进牢子就一了百了。”方如妍跟他一起长大，直到他十七岁出事。她了解他，他把自己弄进牢里，就没想过再出去，或者老死在这里，又或者让自己彻底消失。他年少的时候，他搞的那些恶作剧，她也没少参与，好不？
　　文森拿过手机，滑开屏幕，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跃进眼底，“森，不要放弃，我陪着你，好吗？”
　　不好！文森一把扔掉手机。手机很给力地配合着摔成了几块。
　　“我不要看到有关于她的任何东西出现在我眼前，如研，你懂的。”文森拿下眼睛，闭上眼，不断地揉着眉心。
　　方如妍第一次没有回答他的话，二十九年来，第一次不认同他的看法。她轻轻地蹲在地上，捡起手机的断块，拽在手里，然后忽然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腿里，没有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似的。
　　为什么爱一个人会那么的辛苦？如果可以，她宁愿受到伤害的那个人是自己。
　　文森无奈地蹲在她跟前，叹着气，“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谁跟了我，都不会有将来，你又何必呢？早些日子，顾小怡没出现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就这么地和叶小蝶过一辈子了，可惜我还是算错了，原来我给不了任何女人幸福。叶小蝶不行，你不行，顾小怡也……”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他感觉到面前的女人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她哭了，方如妍无声地哭了。
　　他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安抚着说道，“如研，警察局里青年才俊很多，不要为了一个将死的我而放弃一大片美丽的森林。”
　　文森还想说什么，冷不丁地，顾子腾神色慌张地撞开了门，可一看到蹲在地上的两人，他又别扭了。顾子腾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声音有点抖，“文森，出大事了……”
　　“顾子腾，你他——妈——的，没事乱嚷嚷什么？有比我现在的状况更坏的事情吗？”文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换了语气，柔着声音安抚着方如妍，“好了，别哭了。我命硬，不会那么容易就挂掉的。”
　　“你的档案好像被送到上面去了，我们想阻止都来不及。”顾子腾忐忑地看着他。
　　“然后呢？”文森又点燃了香烟，继续看着烟雾出神。
　　“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放空？”顾子腾扶额。
　　“那你想我怎样，像一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吗？这个进局子的计划本身就是我制定的，有什么好惋惜或者生气的？你们的脑子真的有毛病！”文森很久没像现在这样痞痞的，完全就是一副流氓无赖的样子。
　　“可是上面、段家还有你们的黑老大同时施压，你跑不掉的。”曹明睿推开门走了进来。
　　“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都那么恨我呀？”文森说得云淡风轻。
　　“也许是因为你知道他们的秘密太多了。”曹明睿干脆盘着双腿，坐在了他的跟前。
　　顾子腾看着，也不好意思地坐了下来。
　　“敢情他们只是利用了顾小怡的热心肠？”文森蹙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复燃。
　　“又或者是，他们当中有人知道她是你的软肋。”曹明睿也是一脸的苦恼和严肃。
　　“那就随他们的心愿，好不？咱们就给他们搭一台戏，热闹热闹。”文森摁掉烟头，诡异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