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一副扑克

　　保卫副厂长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犯错误了还不让别人说了，要是不想干就抓紧走人！”
　　天天在这看大门，实在无聊，我也早就不想干了。听保卫副厂长这么一说，我就做出无所谓的表情，道：“我还真是不想干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完，我甩手转身而去。
　　听到有人喊我，我也不管不顾，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办公楼。
　　到了传达室，周师傅见我气呼呼地，就想来问我话。我没有搭理他，到里间，收拾一下，提起自己的东西就要走。
　　周师傅拦住我，道：“小青年可不要这么意气用事，邓厂长介绍你来，你要给邓厂长面子，也要珍惜这个机会，你现在想怎么样？”
　　我见周师傅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心下就又加了一层不爽。暗忖：也不知怎么这么巧，你就请了一天假，就出事了，说不定就是你搞的鬼呢！现在又想来充好人了。
　　“我不干了，周师傅，再见！”说完，我大门跨出传达室，出了厂大门。
　　外面阳光正好，路边的柳树、杨树都吐出了嫩叶。我提着包，快步向公交车站走去，我要去找柱子了。
　　路旁的商店里，有歌声传过来：
　　我们慢慢说着过去
　　微风吹走冬的寒意
　　我们眼里的春天
　　有一种神奇
　　……
　　到了火车站，我很快找到了柱子。柱子见了我，有点吃惊，道：“你怎么把东西都提过来了？”
　　“不干了！”我说，“没劲。”
　　柱子问什么原因，我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走就走，你这一走，等你那个表哥回来之后，他不生你的气吗？他不得跟那个副厂长有矛盾吗？再说，你这一走，你干了这么多天的工资怎么办？”柱子道。
　　我说：“那个邓表哥本来就和那个副厂长有矛盾，我不能因为照顾他，天天在那受窝囊气吧？反正第二个月的工资刚发下来，我也不算吃亏。”
　　柱子道：“你这个熊脾气，到哪都干不长，到家后，你姐非得熊你不可。”
　　我说：“反正我不想干了，熊就熊吧。”
　　我见店里只有柱子一人，就问他：“你姐呢？”
　　“和姐夫一块去南边进货去了。”柱子道。
　　“在化肥厂时，我想来找你玩的，怕你看店忙，所以就迟迟没来，也没去市里玩。”我说。
　　“忙倒是不忙，就是不能离地方。”柱子道，“这个地方离市中心也远，没什么好玩的。”
　　有人来看服装，柱子连忙起身去招呼顾客了。
　　我看到这个店面虽然不大，但里面的服装都还很新潮，许多款式都是我以前未见过的。
　　一波顾客走了，柱子又坐下来和我说话。他说：“等下午我姐来，我就带着你去看录像去，晚上别走了。”
　　我说：“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车站附近有好几家录像厅，真的比以前多了，化肥厂外面也有两家放录像的，没事时我经常去看。”
　　既然柱子留我，我回家又没什么事，不如陪柱子玩一天吧。
　　店里顾客逐渐多起来，柱子也就顾不上和我说话了，我就对他说：“你先忙会，我出去转转。”
　　柱子说：“你去吧，中午时过来。”
　　其实我也不知向哪去，这个城市对于我来说，还是陌生的。有很多东西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比如火车站广场边的那个报亭里的公用电话，以前我见到的电话，还是在我们生产大队部里的那种摇把子，打电话时需用力地呼呼地摇，然后再“喂喂”地喊，让邮局的人给接线。还得有干电池连着，那干电池像手榴弹一般，两个连着一起，挂在墙上。而眼前的这台电话则是拨号的，我看到那个打电话的，伸出右手的食指，在电话盘上一圈圈地划，然后就接通了，确实方便。
　　那人打完后，我也想打个电话，可又不知打给谁，所以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又见报亭里有卖各种画册的，封面几乎清一色的都是美女，其中还有全身赤裸的，封面上的文字写着“人体摄影”，这真让人耳目一新。前两年，这种书册可是绝对不能公开出售的，现在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撕开了。
　　“要买画册吗？很好看的！”店主问我。
　　我想买，但我不好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转身走了。
　　走到了对面的商场楼下，看到许多修鞋匠蹲坐这商场大门两旁，他们不看人脸，只看着路人鞋。一有穿皮鞋的经过，他们就会招呼：“哎，师傅，砸鞋不?修鞋不？”所谓砸鞋，就是在皮鞋跟底钉上铁鞋掌，这样既能减少地面对鞋底的磨损，又能使自己走起路来发出“咔咔”的声响，增强穿皮鞋的自信心和自豪感。
　　刚要进商场门，就见一个修鞋匠和顾客吵了起来，一听，原来是顾客嫌砸鞋的要价太高了，他八块多买的人造革的皮鞋，砸鞋的给他砸了几个铁掌，最后却要价五元。
　　“五块？”顾客大声道，“我都能再买双新鞋了！”
　　围观的人见他们两人争吵，都过来看热闹，有些人觉得事情很好笑，于是就在那笑着评说。
　　我看他们吵来吵去，也吵不出个结果，就进商场去了。
　　在商场楼上楼下地转，到服装柜台，想到上次和齐正虎在百货大楼里见到的那个“护胸”女营业员，就兀自笑了起来。此时柜台里的那个中年女营业员见我笑，就好奇地看我。
　　出了商场，又看到个卖“蛙鱼”的。这次我敢吃了。买了一份，几口吃完。酸酸的，甜甜的，滑滑的，味道还不错。
　　当我用小勺吃蛙鱼时，坐在对面的那个女子看到我的右手，大概了是看到了断指，之后，她又多看了几眼。
　　我发现她在看我的残手，我就故意把目光停留这她的脸上，她就不好意思再看了，不仅不看我的手了，连吃蛙鱼的动作都比先前显得文雅起来。
　　十二点多我才回到柱子店里。
　　柱子的姐姐已经来了，她见到我，就说：“刚才听说你来找我弟玩了，下午你们就一块转转去吧，我自己在店里就行。”
　　柱子把我的包递给我，道：“走，咱先吃点东西，然后再去玩。”
　　柱子问我想吃什么，我说：“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柱子笑道：“到市里，还能让你花钱，我请！我请你喝啤酒。”
　　柱子把我带到一个不大但很干净的饭店，让店老板给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又要了四瓶瓶酒。
　　之前没太怎么喝啤酒，所以乍一喝有点不适应。柱子见我皱眉，就说：“习惯就好了，现在市里人都喜欢喝啤酒了。”
　　干了两杯后，我就觉得啤酒不是那么难喝了。然后我就跟柱子谈到了在报亭看到的那些裸体画册。
　　柱子听我说完，突然放低声音道：“等一会，你跟我去我姐家，我有好看的给你看。”
　　“什么好看的？”我问。
　　柱子道：“到家你就知道了。”
　　酒足饭饱，到了柱子姐姐家，进到一个小房间。柱子道：“这就是我住的地方，市里人住的都不宽敞。你先把你东西放这儿，然后我们出去玩，看录像。”
　　我刚把包放下，柱子就从柜子里面掏出一个小盒，之后又从小盒里拿出另一个小盒，坐在床上，冲我神秘兮兮地招手，道：“坐下，给你看样好东西。”
　　我坐下来，伸过头去看。
　　柱子把那盒子拿到我面前，问：“你猜这里面是什么？”
　　我一看就是扑克盒，于是就猜道：“扑克。”
　　柱子点头，道：“确实是扑克，但这可不是一般的扑克。”
　　说着，柱子就抽出一张扑克，将背面朝上，让我自己翻过来。
　　我一翻，眼前顿时一亮，原来是个撅着屁股的裸体美女。金发碧眼，身材火辣，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露了。
　　“怎么样，办事不办事？以前没见过吧？”柱子猛拍一下我的大腿，问道。
　　我道声“好”，就要他把剩下的扑克都倒出来。
　　柱子转身把扑克盒一甩，所有的扑克牌便都散落到了床上。
　　我忙一张张地捡起来看，真的是千姿百态，春色满眼。
　　清一色的是外国女郎，画面里的她们没有一丝遮掩，没有一点羞怯，皆春光满面，媚态百出。或站，或蹲，或卧，或躺，或坐，或屈背，或仰头，或挺胸，或摆胯……几乎能想到的姿势她们都给你做出来了。
　　这样的画面真是前所未见，想不激动实在是难。
　　我觉得我看得是心跳加速，喉咙发紧，不断咽口水。这可比在文化站张波那里看到的人体素描逼真多了！
　　看了一会，我暗暗深呼一口气，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问柱子：“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
　　柱子笑道：“一块卖服装的送的，他从南方带来的，我跟他比较熟，他后来就送了我一副。”
　　我又随意抽看了一张，道：“要是用这样的扑克打牌，那谁还会专心打？不得一个劲地出错牌？”
　　柱子就嘿嘿地笑。
　　“我能带回去看吗？”我问柱子。
　　柱子思考了一下，道：“还是不要拿走，被街上人看到不好，你要是真想拿走，那你得保证别给弄坏了，也别传给别人。”
　　我觉得柱子不太想借，最后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柱子把散落的扑克一张张收拾好，重新装进盒子里，放到原处，然后道：“走，跟我看录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