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徐健康打着电话，声音急切说：“老马，你现在有时间吗？能不能马上过来我这里。”
　　“什么事——好，我等会就到。”
　　“你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我忍你好多年了，这些年，我本以为你能有所收敛，没想到你越老越不要脸，哪个狐狸精把你的魂勾了，出来啊！让老娘看看。”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在徐健康的办公室里吵闹着。
　　“别吵了。”徐健康大声的呵斥着。
　　中年妇女，被这一声呵斥，哇哇地哭嚎起来。整个公司的职员，都不敢走上前，远远地几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现在骂我，你现在竟然敢大声骂我。”中年妇女哭诉着。
　　“骂你又怎样了，就是骂你，你能拿我怎样。”
　　“你好不要脸，你当年那个窝囊的样子，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
　　“我当年怎么啦，当年就是一穷小子，因为你赐的福，才有今天，对吧！”徐健康被中年妇女搬出往事，心里更气。
　　要说徐健康的发展史，一直以来，他不愿意在别人的面前提起。
　　当年，他就是一个倒插门的女婿，提起那一段日子，在他的心里，留下了许多阴影。老丈人在世的时候，一直对这个倒插门的女婿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又死心踏地的非他不嫁，在他们结婚后，女儿对公司里的事务更是撒手不管，一心想着做好太太。娇生惯养的她，自己都没法照顾，反而是工作了一天回到家的徐健康，自己都累得不行了，还要去照顾她。老丈人不想自己一手经营的事业后续无人，无奈之下，对徐健康的考察，一直到他驾鹤西去。在那些年里，徐健康极力讨好老头，希望他能给个机会，然而老头的疑心，使得徐健康在他健在的时候，活得如同傀儡。如今好不容易翻身的徐健康，长期过着压抑的生活，对没有人监视的情况下，内心喷发出来的欲望，就无所遁形。这是典型的报复性行为，徐健康有时候独自一人想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内心也有愧疚感，但一回到家，看着妻子变了形的身材，还有一些长期留下来的恶习，使得在外面摸爬滚打的徐健康，日生厌恶之情。
　　徐健康是在失望中找到了希望。然而，生活上的伦理道德，又使得他此时变成了可恶之人。
　　中年妇女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杀猪一般嚎陶。她心里委屈，这份长久积存下来的委屈，是谁造成的？她没有去想过，反而，事情发生了，她就是一个无辜的对象。此时，她需要声音与眼泪来向别人控诉，眼前的人，就是在欺负自己的人。
　　“你现在得意了，就忘记了你的当初，现在我人老朱黄了，你就要找个年轻的来代替，你没良心，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这个杀千刀，万人踩的人渣。”中年妇女搜索所有恶毒的词汇，恨不得全部骂在徐健康的身上，也解不了她心中的怨恨。
　　徐健康狠狠地抽着烟，因为生气，肥腻的脸扭曲得更加丑陋。
　　门开了，马中致从外面进来。
　　中年妇女看到他，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马中致一时感到不知所措，还没有了解是怎么一回事，刚进门，哭声如响雷一般，把他匆忙赶来的心，着实地吓了一跳。他走到徐健康的身旁，问：“老徐，怎么一回事？”
　　“中致啊，你给我评评理，这个死不要脸的，竟然背着我在外面搞女人，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爸爸，你为什么走得那么快，你要是在这里，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不敢这样对待你女儿，爸爸，我后悔当初不听你的话。”中年妇女哭诉着，对着墙壁一处父亲生前写就的一幅书法，呼唤着死去的父亲。
　　徐健康一根烟接一根烟的抽，马中致问他的话，也不理睬。
　　马中致夹在中间，心里感到一时无措，他问徐健康得不到理睬，便走到中年妇女的旁边，安慰起她。
　　“中致啊！这个杀千刀的，你说说，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中年妇女手指着徐健康，咬牙切齿地说。
　　“大嫂，有话好说，先别激动。”马中致说。
　　“还有什么好说，这个杀千刀的，拿了我家的产业，在外面乱搞女人，不要脸的老东西。——爸爸，我瞎了眼了。”说着说着，中年妇女又看着那幅书法，唤起了自己的父亲。
　　马中致无法控制局面，对于中年妇女的劝慰，他好话都说完，仍然无法安抚情绪激动的她。徐健康只顾抽烟，没有开口说一句，任由中年妇女在那骂他，时而又搬出死去的老丈人诉冤，加重她现时活着的痛苦。马中致无奈地在他们之间询问，安慰，仍然没法把两人拉到一个能和平商谈的环境中去。一个在不停的哀怨，一个独自无语不停地抽烟。
　　马中致虽然在法庭上能说会道，旁征博引，但那些都是提前有所准备的。一旦退出法庭那样的环境，他的木讷寡言，认识他的人都清楚。职业的便利，无法让他顺利地把事情处理好。如今面对的事件，也是突发的，但其间又涉及到伦理道德，一时间，他心里也惶乱不安。
　　徐健康的沉默，使得事情更严峻。中年妇女不停的骂着，声音也嘶哑了，最后也没有多少力气去继续骂下去。坐在沙发上，马中致给她倒水，让她润口。她不喝，也不顾平时的形象，满脸泪水兼鼻涕，手里的纸巾，也紧紧握着没有去擦掉它们。两眼时而充满仇恨地看着背对着她的徐健康，痛骂着；时而面向墙上的那幅书法，诉苦着。委屈，全部让脸上的泪水兼鼻涕，在世人的面前展示。然而，这个空间包括她在内只有三个人，一个背对着他，两三个小时从不回头看她一眼，另一个就是马中致。他的同情也是微弱的，因为他连大声评价背对着站在那里的男人都不敢，没有任何的魄力，对她的安抚，也如旧时清宫里，太监对皇帝那般，声音唯诺。
　　马中致心里也苦，对于徐健康现时面临的窘境，他无法去解除。他的到来，只增添受害人的痛苦，他成了唯一诉苦的对象，几个小时下来，他感到疲惫，好想逃离现时的环境，到外面去深呼吸一口气。生活已经给他过多的压力，在他的心里，也有苦楚，但有谁会听他慢慢道来。没有，如今，他在听别人诉说痛苦，内心一时感到无助。面对不幸的人，处理他们不幸的事，在法庭上，他会神情激昂地控诉着。在现时的环境下，他就无法那样去做，也做不出来。环境可以使一个人成为龙，也会使一个人变成蛇。因此，他也冷淡下来，默默地等着事情的最后发展。徐健康沉默了好久，中年妇女骂声慢慢地低下去，他拿起了挎包，冷漠地从他们的眼前走出办公室，狠狠的甩了一下门。
　　徐健康的离开，中年妇女的情绪再度崩溃。声音嘶哑地骂着已隔了一扇门远离的徐健康。马中致在房间里，又不停地安抚。
　　徐健康出了公司，压抑在心里的情绪，让他对着天空大声的叫喊了几声。路过的行人，都回头看了他，一脸惊恐，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否会精神失常，他们向前走着路，不断地回头看着徐健康，防备着他会产生异常的举动，自己能及时发现好逃离。
　　
　　俞中慧在家等着樊成林的到来。
　　中午时分，门铃响了。
　　樊成林从外面进到屋里，俞中慧给了他一个深情的拥抱。他轻轻地吻了她。
　　“这几天，不见你，特想你。”俞中慧在他的怀抱里，深情地说。
　　“我也想你。这几天，旅途愉快吧！”樊成林紧紧地抱住她。
　　“还好，不过，没有你在身边，再美的风景，也是枉然。”
　　“我现在就是你最好的风景？”樊成林笑着问。
　　“嗯，你就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好的风景。”俞中慧眼光温柔地看着他。
　　樊成林被她看得心都化了，又轻轻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中慧，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樊成林陪着她走到沙发前，落座后对她说。
　　“什么事，你说，我听着。”俞中慧眼光俏皮地看着他说。
　　“我想带你去见我母亲。”
　　俞中慧沉思一会，慢慢地说：“你妈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俞中慧担心自己去见樊成林的母亲，对于她们在一起的事实，会受到樊成林的母亲反对。
　　“会的，因为我爱你。”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并在她的面前打开，单膝跪在俞中慧的面前，继续说：“中慧，你嫁给我，好吗？”
　　俞中慧没想到攀成林向她求婚，对于这突然到来的惊喜，她略微惊讶，随后眼里闪着泪花，向他点着头。他把盒子里的戒指给她戴上。俞中慧抱着她，声音哽咽地说：“成林，我爱你。”
　　一句简单的我爱你，融化了他们之间更多的言语。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却只让一个深情的拥抱，把彼此的两颗心，紧紧地牵在一起。
　　第二天，俞中慧随着樊成林回家。
　　母亲昨天已收到了樊成林传回来的消息，一大早，便到市场里，把最好的食材买回来，一个人忙碌了两三个小时，一桌丰盛的饭菜摆在餐桌上，耐心地等着儿子，把未来的媳妇带回家里来。
　　樊成林回到家，母亲避开儿子的问候，拉着刚进门的俞中慧的手，热情的招呼着。好像她只要脚踏进这个门，就别想从这里走掉。俞中慧被樊成林母亲的举动，一时心里忐忑，不习惯地笑着。樊成林从她的脸上看出不安，从中帮她解围，说：“妈，今天给我们准备什么好吃的。”
　　“吃吃，就知道吃，人家姑娘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母亲埋怨着儿子的好不知趣，打断她品赏宝贝的雅致。
　　“阿姨这样一说，我还真的有点口渴了。”俞中慧说。
　　“你看看，一个大老爷，粗心得很，这一点都不知道，与你死去的父亲一个样。”说完，拉着俞中慧往客厅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旁边的樊成林说：“还促在那做什么，给客人打点开水啊！”
　　樊成林无辜地笑了笑，俞中慧也偷偷地对他笑。
　　俞中慧在路上还担心着樊成林的母亲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时候，态度是怎样？如今让她悬在心里的事，有个完美的结局。
　　樊成林给俞中慧倒了一杯水，俞中慧接过来对他说谢谢。母亲满意地看着，脸上挂不住的笑容，像要从她的脸上蹦出来，化成一个跳动的精灵。
　　“妈，我肚子饿了，我们可以吃饭了吗？”樊成林在餐桌上，拿起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
　　“你看你，客人还没有上桌，你就自个吃起来。”母亲斥责他。
　　俞中慧只是一味地笑，对于这个新环境，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一时间，她无法弄明白，他们母子俩之间的这些对白，蕴含着多少亲情与爱。
　　“成林，你还没有向我介绍呢？”母亲问樊成林。
　　“阿姨，我姓俞，叫中慧，你以后叫我中慧就行了。”俞中慧抢着说。
　　“中慧，挺好听的名字。”樊成林的母亲满意地点点头。
　　“妈，今天这个肉片炒得有点老，你平时的水平没发挥好。”樊成林中间插进话，评论着今天的菜。
　　“老了吗？”母亲一脸尴尬，夹起一块肉片，细细地品尝着。过一会，说：“确实，火候有点老了。”
　　“我觉得还好啊！阿姨手艺不错。”俞中慧说。
　　“你还不知道，我妈的手艺，估计今天是失手了，要不然，放在以前，肯定是皇帝钦点的名菜。”樊成林夸大地评价母亲的厨艺。
　　“你就往大一方面吹，继续吹。妈的手艺还没有你所说那么高的境界，几十年给你弄熟了，你那永远填不饱的肚子，就算是草，你也能吃出美味来。”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俞中慧被他们的对话，再次惹笑。
　　“妈，你忘记了，我就是属牛的，吃草是就是我的主粮，当然会美味啦。况且，你还没有真正只给我草吃。”
　　“就你嘴贫。”母亲嗔怒地说，看着在旁边的俞中慧，问：“中慧，你是属什么的？”
　　母亲的发问，让樊成林一时停下筷子，他嘴里塞满了食物，一时间没法开口。俞中慧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沉吟一会，刚想开口，樊成林抢先说了出来。
　　“她属鼠，比我大一岁。”
　　俞中慧脸上发热，不安地坐在那里，筷子在自己的碗里拨弄着米饭。
　　母亲细心地看着她，一时沉默了。
　　樊成林假装没事，继续夸赞母亲的手艺。一顿饭下来，俞中慧心里留下了不安，母亲的心里，也留了一丝疑惑。
　　送俞中慧回家，母亲在偌大的空间里，脑海里回想着几个小时前的情景，对于儿子带回来的女人，心里充满了疑惑。不知道儿子向她隐瞒了什么，她要等儿子回来，好好的问问他。然而，儿子的出去，直到第三天才回来。
　　“成林，你跟我老实说，中慧的属相是什么，我好找人算一下你们的八字，看符不符合。”母亲问刚进门的樊成林。
　　“那天不是跟你说了吗？”樊成林不耐烦地说。
　　“不对，我觉得你对我有所隐瞒。”
　　“有什么好隐瞒的。”
　　“你要老实说，八字这些东西，不能作假。”
　　“我不信那些东西。”
　　“你不信，我信就可以了。”
　　“我累了，不想跟你说这些。”说完，樊成林走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樊成林的关门声，阻挡了母亲继续的追问，也避免了一场争吵。他知道，再被母亲追问下去，他会控制不住情绪，与母亲拌嘴吵起来。他只能逃避地躲开，事实终究要面对，但不是现在，他在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