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时候，生活上，给予一些人以希望，在希望中等待。
　　马中致一直等着俞中慧。
　　徐健康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有条不紊地给自己的秘书安排完事情后，走到在沙发上等他的马中致面前，坐了下来。
　　“老马，这些日子，你在忙啥？”徐建康摆弄着面前的茶具，给马中致泡着自己拿手的好茶。
　　“也没忙什么，就是事务所里的杂事。”马中致淡淡地说。
　　“你这个大律师，平时见你的人也不容易。今天有空上我这里来，是给我找麻烦还是有事相求？”徐建康向他打趣一番。
　　马中致无辜地笑了笑。
　　“最近，你跟中慧怎么样了？”徐健康终于撩起了马中致心中苦恼的问题。
　　“一般吧！”
　　“还没有进展啊！你们都好多年喽。”
　　“快十年了。”马中致叹了一口气。
　　“都那么长的时间了，你们之间，应该那个什么了吧。”徐健康向他使着眼色，希望他能坦白地把一些私人的事情，分享出来。
　　“让你见笑了。”马中致略显尴尬。对于他和俞中慧之间的事情，身边的人都知道，但是，这些年来，别人都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什么事情，平时相聚时，都爱拿他们来逗乐子。马中致也随着他们的取闹，一声不吭地接受着。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还是处在一条平行线上没有过任何的交集。
　　“我说兄弟啊，你这样，只会苦了自己，以你现在的身价与地位，要啥女人没有，何苦在一个女人的身上，白白浪费自己的青春。”徐健康意味深长劝他道。
　　马中致苦笑一下，对于徐健康，不好跟他说自己的爱情观，因为他不懂，在他的世界里，钱与女人，都是一码事，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女人都如衣服一样，随性地换。马中致没有他那般洒脱，对于俞中慧，打心底就认了一个死理。非她，就无法填补自己生活上的空缺。
　　他们慢慢地品着茶，马中致转移话题地问：“老徐，听说最近你又认了一个干女儿，有这一回事吗？”
　　徐健康被马中致问起私人的事情，神秘地对他笑了笑。
　　“看来，真有其事喽。”马中致笑着。
　　“这个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徐健康掩饰不了内心中的兴奋。
　　“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可不要大肆宣传。”
　　“你还怕嫂子么？”
　　“那黄脸婆有什么好怕，只不过，不想让别人难做。”
　　“哦，我认识的老徐还有这份为他人考虑的心思。”
　　“你就笑话我吧！”
　　“不敢。”
　　说完，两个男从哈哈地笑了起来。
　　在他们之间，存在着两种世界观，徐健康的世界里，钱欲是相随的，他身边从不缺女人，因此也不在意任何一个女人；而马中致，钱欲这两个字，或深有体会，或又有许多不懂，因此，他身边少有女人来打扰，就算有，他也不随便在她们的身上浪费感情，在他的人生情感选择上，给自己留了空缺。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思维也紧跟着生活，有秩序地活着。也许，是职业的所致，使得他不敢犯法。然而，传说中知法犯法的人还是多，马中致算是一个异类，他没有擅用自己手中的专业领域所带来的便利之处，去攫取满足自己的欲望，也许，他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欲望，如果有的话，便是俞中慧。
　　“老马，过几天，俞中慧生日，你要不要兄弟我，给你弄个搞头。”徐健康诚恳地在征寻他的意见。
　　“还是像往常一样吧！”马中致说。
　　“你给出一点激情，只要你开口说，兄弟我义不容辞。”
　　“谢谢你的好意。还是和往常一样，免得到时出漏子。”马中致平和地拒绝徐健康的好意。
　　徐健康看到马中致对于自己的建议无动于衷，便自觉无趣。他想不通，俞中慧有什么好，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如果非要从她的身上寻得一点亮点，那娘们，有时候还的确挺吸引人，他曾经就想在她身上去满足自己的欲望。中午时分，他建议马中致一起出去吃个饭，马中致回谢他的好意，离开他的公司。徐健康送他到门口，临别时对他说：“兄弟，如果真的不行，还是放手吧，别尽给自己添堵，如果真需要，兄弟我给你引荐，要多少有多少。”
　　“谢谢你，不用了。”马中致说完，向他告别，往自己的车走去。
　　繁华的城市带给人希望，人们在它的怀抱里，拼了命地去追求着自己的理想。马中致初次来到这座城市，也像其他人一样，没日没夜地打拼。等到自己拥有了一切，回头看时，一些东西正悄悄地离去。他想去追回，才发现，一切都远离了。俞中慧的身影时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看着车外的风景，觉得在这个热情的城市里，他感到了一丝冰冷。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某种说不清楚的隔阂，情感升不上去，也降不下来。最后，在彼此的心里，慢慢的变淡，变无味，却始终无法忘记。他心里装着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索求。然而，她的心里，却从来没有。
　　因此，他此刻心乱如麻。
　　这几天，樊成林徘徊在各种商店的橱窗前。
　　他想给即将生日的俞中慧准备一份礼物。
　　他要寻找什么样的礼物呢？他犹豫着，第一次要送别人礼物。他不知道，对于一个心爱的女人，同时也爱着他，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表达最真切的心意。
　　他走出商店，手里揣着一份最后决定挑选好的礼物，内心忐忑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
　　亮堂的包间里，烟雾燎绕。
　　俞中慧走了进来，说：“徐董，又给自己营造气氛啊！”她向肥胖的男子打趣道。
　　“哦，不好意思。”他掐灭了香烟，一脸尴尬地看着俞中慧，对坐在他对面的马中致说：“老马，你去把门当扇子用一下，赶点风进来，把屋里的气味扇走。”
　　马中致听完，没反应过来，一脸惊讶地看着徐健康。
　　俞中慧扑哧地笑起来。
　　“老马，听到了没有，愣在那里干什么？”徐健康又叫唤马中致。
　　“哦。”马中致应了一声，便站起来走到门旁，照着徐健康说的那样做了起来。
　　俞中慧笑弯了腰，整个人扑在桌子上。徐健康也忍不住，露出黄黑的牙齿，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马中致看到俞中慧笑得如此开心，他心里也高兴。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徐健康对他说：“我说老马啊！这么多年，你还是这般呆木。我现在深深地怀疑，你这个大律师是怎样混上去了。”
　　“徐董，话可不能这么说，中致现在傻里傻气的。一到法庭，那就是另一个样了。”俞中慧看了看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退下去，向他投来了赞赏的眼光。
　　马中致满足地笑了笑，这个时候，他不需要为自己辩解，因为，俞中慧给他一个完美的申辩。
　　“赵专家现在还没有到。”过一会，徐健康问马中致。
　　“刚才给他打电话了，说在路上，一会就到。”马中致给他和俞中慧杯子里添加茶水。
　　“他这个人不靠谱，一整天都不知在忙啥，又喜欢胡说乱语，情绪又容易偏激，时常在网上与那些网友互相撕扯，落下自己不痛快。”徐健康对在座的人，大肆评价赵专家。
　　“谁在说我的坏话了？”门外响起了赵专家的声音。一会，他走了进来。徐健康马上乐呵呵地看着他。
　　“说人到马上就到，真的不能白天睁瞎眼背后说别人坏话。”徐健康笑嘻嘻地对身旁的俞中慧悄悄地说。
　　“徐董最近油光满面，由此看来，想必喜事一桩连一桩吧！”赵专家微笑地向他说道。
　　“哪里，承你贵言，生活上不紧缺，偶尔犒劳一下自己而已。”徐健康笑呵呵地说，眼神神秘地向赵专家示意一番。
　　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俞中慧看着手表的时间，眼睛看向门外。
　　“中慧，还有谁要来吗？”马中致问她。
　　“是不是上次的那个——”赵专家思索一番，接着说：“那个——她认的干弟。”
　　俞中慧微微笑而不答。
　　徐健康接下赵专家的话，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说：“哦，我想起了，就是他。对不对，中慧。”转头看着俞中慧，等着她的答案来确认自己的猜测。
　　俞中慧默默地点头。
　　“真的是他，也难怪，自己的干姐姐生日，作为干弟弟的，没有理由不来。”赵专家说到她们之间的身份用词时，音调加重了一点。他有意这样分明去说，在场的人听起来，感觉有点怪，但都不好意思去把深一层的意思捅破。
　　马中致心里感到不安，他坐在那里，眼睛没有离开俞中慧，他想知道，在她的心里，这一位姗姗来迟的干弟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樊成林从外面走了进来。
　　俞中慧起身迎接他。
　　马中致把身边空下来的位置，给他挪了一下。
　　“各位，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让大家久等了。”落座前，樊成林向在座的人道歉。
　　“太客气了，我们今天愿意等的人，是你姐姐。既然你姐都没意见，我们也没理由对你不满。”赵专家直爽地说，却不知此时他的话让落座的樊成心里显感尴尬，一时间，屋的气氛显得有了一些紧张。
　　徐健康厌恶地看了一眼赵专家，嫌他说话太难听。坐在座位上，烟瘾发作了，不停地摸着自己身上的所有口袋，然而，他忘记了俞中慧进来时，自己已经把烟放到身后的皮包里。
　　马中致此时心里也对赵专家的刻薄，有点看不习惯，看着俞中慧，她要是不开口去说些什么，他就要开口为她说几句公道话。
　　“忠林，最近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让你在心里愤愤不平，说出来，让大家给你出主意？”俞中慧声音平和地对他说，话语中，尽是诱导，赵忠林此时也被她的声音感化了，一时拉回到眼前的现实中。他审视了周围，只有俞中慧微笑地看着他，老赵以及老马这两个人，好像刚才自己的话，让他们觉得难堪，一脸嫌弃的样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徐健康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烟，神情一下子舒畅起来。他把一根烟刚放进嘴里，忽然想起什么，又急忙地把烟从嘴里拿走，重新放进烟盒里。
　　樊成林没有什么表态，他又不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他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视线时不时与俞中慧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从她的眼神中，他内心才稍稍地平和下来。
　　马中致刚想开口说什么，被徐健康一声叫唤服务员上菜打断。
　　菜上齐了，俞中慧频繁地叫着樊成林吃菜，让旁边的马中致心里异样。他隐隐察觉到旁边的男人，与俞中慧存在一种说不清的关系。但他又在心里不愿意这样去想，只好默默吃着东西。
　　席间，赵忠林把最近的一些社会上各种让他不满的现象，尽情地抨击着。他情绪高涨，越说越激动，在座的各位，没有任何一个人热情地去回应他，与他同声，同感慨。
　　徐健康哈欠连连，几个小时没抽烟了，像老烟民一样，失去了尼古丁的作用，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坐在那，全无精神。眼前的美食，也无法诱惑他放弃香烟中尼古丁的念头。此时，他更无心去聆听赵忠林的长言论道了。俞中慧出于尊重，她的视线不落在樊成林的身上时，也会施舍一点给赵忠林。马中致全无兴趣，每一次聚餐，赵忠林的发言，在这些年以来，他听到耳朵都能长茧了。赵忠林不管周围如何冷漠对待，他仍旧不放弃开始的演讲，继续说下去欲望。
　　“前几天，新闻报导了，一位年轻女子，不堪男友的逼迫，让她去卖身给他挣赌资，趁男友睡着，切了男方的生殖器，年轻女子跳楼自杀了。”赵忠林把前几天的新闻说了出来。
　　“此事是真还是假的？”徐健康怀疑赵忠林又在忽悠人，不相信地看着他。
　　“都上报纸头条了，还能有假吗？听说，那女子还是——”赵忠林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着俞中慧问：“中慧，你这个弟弟，是哪里的人？”之前俞中慧向他们提起过樊成林是哪里人。报纸上那个自杀的年轻女子的家庭住址一时闷在他的脑袋里想不起来，好像与俞中慧的弟弟是一个地方。
　　“北城镇。”俞中慧说，一脸狐疑地看着赵忠林，问：“与小攀有什么关系？”
　　樊成林心里一时紧张，看着赵忠林，希望赵忠林接下来说的话，与他无关。
　　赵忠林受到这些冷漠之人一时聚集过来的眼光，得意一昂头，继续说：“那个跳楼自杀的年轻女子，也是北城镇的人，说不定，你干弟弟有可能还认识。”说完，向俞中慧眨眼。
　　俞中慧脸色一沉，赵忠林无意这么一说，不知因为什么，她一时心里感到有点乱。她看着樊成林，眼神急切的希望他能开口否认。但是要他否认什么，俞中慧一时也说不上来。
　　“我是北城镇的人——是不错。”樊成林过了一会，慢慢地说道：“但北城镇里的人口数量也不是一两个。那么多人，我不可能一个个都认识。赵哥所说的人，或许曾有一时在路上见过，但说到认识，那就谈不上。毕竟，每天我们要看那么多人的面孔，不可能看过了就当是认识。如果这样，那全世界的人，都能成为好朋友了。”俞中慧听完，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她知道，这里樊成林此时给她的最好答案。
　　“我又没说你一定认识，我只是说——有可能认识。”赵忠林强调地说。
　　“对于赵哥所说的事情，既然新闻都有了，北城镇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消息传过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人人皆知。不过，在这期间，估计我是无法知道，因为我人还在这里。回不去，所以就无法打听，我是否认识那个女孩。”樊成林向赵忠林发起挑战，上一次赵忠林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只不过，那时他不能去反驳，因为当时与俞中慧的关系还处在主顾的地位，他怕一时逞能会失去一个好顾客。如今，这一切都产生了变化，他知道，无论如何，俞中慧都会站在自己的一边。
　　俞中慧微微一笑。
　　徐健康与马中致用好奇的眼光审视着樊成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上一次的沉默寡言，现在竟然反驳起赵忠林来，让他们刮目相看，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还会隐藏着一些他们并不知道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说，若想证明你和那个女孩是认识，就只能放你回去。可是——”赵忠林挠头，不屑地笑了笑，继续说：“可是，我们没有强制留住你啊！如果你觉得必须要向我证明，你们不认识，我乐意等着。”赵忠林也不甘心别人对他发起的挑衅，愿意放下架子去避让。高调的把别人射过来的利箭，自己竖立一个箭垛接下来。
　　“好了，忠林，你少说一句。”俞中慧说。
　　“我也没多说什么，是你的干弟弟非要把问题揪住不放。”赵忠林摊摊手说。
　　“我——”樊成林刚想开口说，俞中慧抬起手示意他暂停。心里不爽地坐在那里，从碗里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我说老赵啊！你也真是的，每一次来吃饭，都成了你的演讲会。你不消停我们也认了，非得要拉着别人与你抬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马中致看到俞中慧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悦，要为她说公道话的时刻来了。他清清嗓音，看着赵忠林说。
　　“其实这也没什么，老赵就是爱说话，我们知道。老马，就少说两句。”徐健康吸一下鼻子，劝着他们。看到马中致还想说下去，示意一下他，马中致听从徐健康的建议，不继续批评赵忠林。
　　赵忠林长时间说话，嗓子有点痛，他喝一口清茶，准备再开始长论，一定要让眼前的所有人心服口服，他有这种欲望。
　　他清清嗓子，没开口，徐健康打断他，说：“差不多了，你们都给中慧准备什么礼物，该拿出来了。”说完，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给俞中慧送过去。俞中慧收下礼物，向他说声谢谢。
　　马中致也跟着送上礼物。
　　赵忠林因为没法开口说话，脸上不悦一会。他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也给俞中慧送过去。
　　樊成林没有当大家的面，把礼物送给俞中慧。他不好意思地向在场的人撒谎，说自己一时匆忙，忘记了给自己的姐姐准备礼物了。
　　俞中慧笑着跟他说没关系，后来补上就行。
　　赵忠林一脸鄙夷地看了看他。
　　宴席持续三个小时后，赵忠林先行离开。
　　徐健康留下马中致，要和他一起走。
　　俞中慧与他们分别，与樊成林走出了包间。
　　“老马，我总感觉中慧与那个姓樊的，他们之间肯定有事情？”等俞中慧和樊成林走后，徐健康把心里的疑问向马中致抛过来。
　　马中致心里沉吟一会，说：“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徐健康明白马中致此时的心情，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叹气，手里叼着烟，走出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