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惶惑的日子里，樊成林心里略感不安。
　　自从那一晚上，俞中慧的身影，越见明朗地成为他生活里的一部分。他不敢越矩，在心里，俞姐的称呼还在不停地给他出示停止的示意牌。他想把心中涌起的邪念压制下去，生活的枯燥，又使他不自觉地往这一方面去想。
　　这几天，俞姐没有来找他，她在做什么呢？他想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着，深吸了一口，吐完烟雾之后，伴随而来的一阵轻咳。
　　已经好久没有抽过烟了，最近几天心烦，他给自己买了一包，这一天，已是第五支。
　　俞中慧知道马中致一直在追求她。如果樊成林的不出现，或许她会答应马中致的追求，如今，她却犹豫。
　　见到马中致后，俞中慧对于眼前的男人，在心里，也只是仅存好感。她觉得，在他的身上，要去发现爱情，她没有那种欲望。
　　“后天你有空吗？”马中致一边切着盘里的牛排，问对面的俞中慧。
　　“可能没时间，你有事吗？”俞中慧说。
　　“想请你看场电影。”
　　“哦，可是后天我要去见一个客户。”
　　“那没事，等你回来再说。”
　　“也好。”
　　又是一阵沉默。
　　西餐厅里放着怡人心醉的音乐，在这种环境里，有情人会陶醉于这样的一个完美的气氛，心里的情话，要说一辈子。俞中慧在心里，对于马中致，只到了好感的一步。就算他有说不完的情话，俞中慧也没有多大的欲望要去聆听。
　　“那天鸿福酒楼里——”马中致还想说下去，俞中慧打断他。
　　“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们有自己的道理。”
　　“但他们说的只是一种偏见。”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我们来讨论，也没有多大意思。”俞中慧不想在这样的话题里纠缠。
　　“中慧，你知道这些年，我对你是怎样，你心里知道。”马中致说。
　　“中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关于以后的事情，我们也说不准。你对我好，我心里知道，但现在我希望你能给一点时间。”
　　“都那么多年了，难道这些年的时间还不够吗？”
　　“中致，我现在还不想谈这些事，好吗？”俞中慧请求着。
　　马中致放下手里的刀叉，看着俞中慧。
　　她没有去看他，低着头在切着盘里的牛排。
　　“中慧，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的谈谈。应该等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再等，不知道何时，我才有勇气跟你说。”
　　“中致。”俞中慧放下马叉，拿起一张纸巾擦下嘴，接着说：“有时候，缘分这东西，很奇妙，它会让人感觉爱情来了。但是，有时候却止步于好感，对于你，在我的心里，还是处于好感这一层中。我还没有完全感受到爱情的到来。”俞中慧把话挑明，希望马中致能死心。她不想因为爱情受阻，让彼此的友谊从此分裂。
　　马中致低头沉吟。
　　许久，他才开口说：“也许，你说得对，但我心里会坚持，因为时间会改变一切。”
　　“谢谢你的信任。”俞中慧说。
　　马中致没有得到俞中慧的肯定，心里感到一丝失落。但在他的心里，对于俞中慧保留的情感，不由得他轻易说放弃。他希望时间能带来一点转机，这些年过去了，仍然不见有起色。马中致等着她，因为他害怕一转身，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两个小时后，俞中慧对他说还有一点事情等着处理，向他告别。他不舍，然而没有办法。他目送她离去，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还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可是，来不及了。俞中慧在一个转弯的地方，整个人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马中致一个人在西餐厅里坐了一会，便结账起身离开。
　　俞中慧走出西餐厅，在那里压抑的气氛，让她出来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径直往自己的车走去。
　　坐进车里，脑海里浮现了与樊成林在酒店里的那一晚的画面。脸上涌起了一丝幸福的满足，也许，在樊成林的身上，她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情感，只是，这一些，来得不容易。
　　她发动了引擎，一脚油门，车驶离了西餐厅的停车场。
　　张姨来到了樊成林的家里，他不在家。母亲接待了她。
　　“张姐，真的不好意思。”张姨把张小琳的事从头到尾地说完，抱歉地说。
　　“这也没有什么，缘分这东西，很难说。如今，也只能说明我家的成林与她没有缘分而已，你不要放在心里，往后有好的，再给我家的成林留意一下。”樊成林的母亲宽慰着张姨。
　　对于张姨前来说起张小琳的事，母亲心里一下子失落。她不知道如何跟儿子去说这事，怕他会受到打击，这已是第几次相亲的失败，她不记得了。如果以后叫他去，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听她的话。
　　中午的时候，樊成林从外面回来。母亲在客厅等她，看到他，问：“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今天没什么生意，就早点回来睡一会。”樊成林拿起自己的水杯，给自己到饮水机打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
　　“那我给你去热一下饭菜。”母亲说完，往厨房走去。
　　樊成林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一本杂志，迅速地翻着。
　　“过来先吃饭。”半小时后，母亲叫他。
　　他走到餐厅，准备拿起筷子，母亲在一旁问：“洗手了没有。”
　　樊成林只好走向洗手间，把手洗了，等他回到餐桌前，母亲已坐在那里。
　　“妈，今天怎么啦？”樊成林问。
　　“没什么，你先吃饭。”母亲若无其事地说，看着他，眼里好像有事要准备对他说。他心里忐忑地坐了下来。
　　他低着头不敢看母亲，不知道自己又有哪方面做得不对，接下来要挨她一顿训斥。
　　“张小琳最近和你有联系吗？”许久，母亲问他。
　　“有啊！”樊成林抬头看了一下母亲，神情自如地撒谎。
　　“真的？”母亲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樊成林心里一下子虚了，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又低下头，迅速地扒着碗里的饭。
　　“慢点吃，别咽着。”母亲看到他急促的样子，语气平缓地说。
　　樊成林心里更不安，嘴里被一时扒进小半碗饭，塞得两脸颊鼓鼓地。
　　“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性子那么急，吃个饭都像要赶场子一样。”
　　“妈，你有什么事就说，你今天让我感觉怪怪地。”樊成林吞完嘴里的食物，有了说话的空间时，问了母亲。
　　“你吃饱了？”母亲看到樊成林放下碗筷，没有正面回答樊成林的问题，转移话题地问。
　　“吃饱了，再吃下去，我也不安。”樊成林说着心里话，因为他在这一顿饭之间，觉得母亲先前平静的谈话，后面必会带来让他耳根不清净的烦吵。他想尽快吃饭，远离即将要暴发的母亲。
　　母亲只是笑了笑，樊成林好久没有看见母亲此时这样平静的微笑，觉得事情更严重。但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出最近自己有哪里不对劲。他心里嘀咕着，独自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杂志是看不下去，假装翻着杂志，视线偷偷地看向厨房里母亲的背影，她正在清洗刚才吃完留下来的碗筷。
　　过一会，母亲出来了，樊成林欲想离开。她叫住了他，说：“等会，我有话要对你说。”
　　要来的事，终于来了。樊成林心想。他不安地再次坐回沙发上，等着母亲开口说话，一瞬间，他觉得周围的一切停止了，让他好动的心，无处安放。
　　“早上张姨来家里，跟我说了张小琳的事。”母亲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嘴唇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出来。她把话咽了回去，这一举动，使得樊成林心里更着急。
　　他多希望母亲一次性把话说完，就算是他的错，他也认了，可是，母亲没有如他所愿，却像旧时讲故事的人，把一个吸引人的引子说出来后，伴随了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母亲这一招，使得樊成林心里如猫挠一般，心里痒痒地。
　　“张姨跟我说，最近你很少和张小琳联系，人家心里都不乐意了。”母亲故意把事实颠倒过来，其实她心里想证实一下，是张小琳的问题，还是自己儿子的问题。樊成林不知道母亲这一安排，是在考验自己对她的忠诚度。
　　樊成林听母亲这一说，心里感到委屈。因为，对于张小琳，他无法联系。他本来应该把事实说出来，但为了安抚母亲，他只有撒谎。如今，人家上门来把事实颠倒过来地投诉了，他不能让自己再受委屈了。
　　“没有啊，哪里，我一直联系她，可是——”樊成林没有说完，母亲接上他的话。
　　“可是，联系不上，对吧！”母亲悠悠地说。
　　樊成林一脸惊讶，母亲是怎么知道，难道母亲一直在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行。樊成林脑海里浮现这种想法，马上又否认了。他知道，母亲只会用那种老人机，新出来的一些智能手机，母亲嫌麻烦一直没有尝试去使用，对于更高科技，说到监视，那纯属天大的笑话。樊成林在心里为自己如此去想母亲，不自觉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母亲发现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追问着他。
　　“我有笑了吗？”樊成林否认，他有没有笑，自己都不知道。
　　“跟我老实说，是不是我说的那样。”母亲拉下脸。樊成林不敢大意对待，他觉得，风暴即将来临，他要做好准备去迎接。
　　“我确实无法联系到她，每一次给她打电话都是在通话中。”樊成林委屈地说。
　　“好，既然这样，此事就这样吧！”母亲突然把谈话来了一个总结，樊成林更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看着母亲。只见她平静地脸上，隐藏着樊成林无法预知的结果。
　　许久，母亲才慢慢地对他说：“张小琳的事，以后你就别太用心。”
　　说完，母亲离开他。
　　樊成林一脸惊愕地坐在那里，他不知道，母亲这一次主动要求他放弃相亲对象，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母亲做了这样的一个决定。他在心里反复猜测，还是没有明白过来。他摇摇头，坐了一会，便离开沙发，走进自己的房间。
　　母亲在他离开后，偷偷地看着他走进房间的背影，深深地叹一口气。她最终还是不敢把事实告诉儿子。
　　在樊成林的心里，张小琳这个人，早已在心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朋友。不管这期间发生什么事，他都有心里准备。他经历这种无疾而终的局面，也不是第一次。母亲并不知道儿子心里的打算，把事实隐瞒。就算给他说出来，反而会让樊成林心里轻松，如今，谈话变得模糊，结果又让人捉不到头脑，回到房间的樊成林，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他一直在回想母亲的话，自己在哪里又让她失望了。想了一会，困意上来，便一头朦胧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