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倒霉透顶

　　过了检查口，赵五对我说：“你要是不要票，那家伙收的钱就是自己的了，所以他就只要一块钱了。”
　　到了市场内，才早上七点多，所以还是很容易找到摊位的。
　　说是市场，其实就是一个大巷子，我们卖鸡的地点在巷子最北头东侧。
　　停好车子，将鸡笼子抬下来，再提出两只公鸡出来，在面前放好，就等着买家光顾了。
　　两人先后吃了点早点。赵五道：“别躁，一会儿就上人。”
　　正值上班时间，许多人骑着自行车从我们的摊前经过，风儿轻轻吹，铃儿叮叮响。好多的小青年都是梳着火箭头，脚蹬尖头皮鞋，穿着喇叭裤，似乎能把崭新的自行车骑出花来。
　　年轻的女子也多是穿着长裙，白的、红的、黄的或黑的，裙摆随风扬，整条巷子似乎都随之流动起来了。
　　我能感觉到他们在我们面前所表现出的优越感，他们是城里人，是工人，而我们则是乡下人，是农民。
　　“鸡怎么卖的？”一个中年男人蹲下来问。
　　我连忙报了价。
　　中年男人把我面前的鸡拽过去，鸡在他手中惊恐地叫。
　　“贵了。”他说完，又看我一眼，走了。
　　中年男人走后，赵五对我说：“来一个人，你就尽量地要拢住他，要让他们想买你的鸡。”
　　我说：“鸡就摆在这，他们要买就买，我能怎么样？”
　　赵五道：“你要会说会笑，会喊大爷大叔，大哥大姐，会夸自己的鸡好。”
　　我笑道：“我可做不来。”
　　赵五道：“你想挣人家的钱，难道还想让人求你吗？”
　　说话之间，赵五的摊前就有两个人光顾了。
　　赵五连忙热情地招呼人家，又把一只公鸡提起来，道：“看我这鸡，肥不？鲜不？”
　　接下来他又说出来一系列好话，结果两个人就真被他的话打动，各买了一只鸡。
　　我这边也开始有人光顾了。来者是个青年男子，问完价就买，也不讨价还价。我把他选的那只鸡，用秤钩钩住绑腿的小绳，吊起来一称，看看重量，又让赵五帮看了一下秤星，没错。
　　一手交钱，一手交鸡。第一个交易顺利完成。
　　接下来，我就在赵五的指导帮助下，将鸡一只只地卖出去。
　　快到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赵五的鸡已经全部卖完了，而我则还有三只没卖。而这三只鸡或许是因为被绑的时间长了，也或许是天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显出萎蘼不振的样子，已不具有良好的卖相。
　　后来我只好以仅比进价稍高二分的价格卖出了其中两只，而最后一只，情况最糟，站都站不稳了。我想只有折本卖了。
　　最后来买这只鸡的，是个年轻的女子，她端着一只塑料小筐，里面还放着一本《故事会》。虽然到中午了，可她还穿着睡衣和拖鞋，我想她一定是个懒女人。
　　见她走到我的面前，还未等我开口，赵五就笑眯眯地对她说：“姐，买公鸡？就这一只了，便宜卖给你。”
　　女子皱着眉头看了我的鸡，道：“这鸡怎么这样啊？生瘟了似的。”
　　赵五高声道：“哪能是生瘟鸡？生瘟鸡还能来这卖吗？”
　　女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赵五，又看了看我，最后竟然买下了这只鸡，还没还价，只在秤完后算帐时，要我便宜几毛钱。
　　卖完最后一只鸡，我如释重负。
　　赵五说：“你点点钱，看挣了多少。”
　　我问他：“你呢？”
　　赵五说他赚了将近二十块钱，等于一只鸡就多卖了一块钱。
　　我清点一下自己的钱，除去本钱，也赚了有十好几块钱。
　　“怎么样，比你卖冰糕赚钱多吧？”赵五笑道。
　　我说：“多是多，就是骑这么远的自行车，太累了，还得两天才能卖一次。”
　　赵五道：“想赚钱哪能怕累，天天在家里躺着，谁会给你送钱花？”
　　鸡卖完了，赚了钱，算是初战告捷。收摊，找个小饭店吃了午饭。饭后，赵五又把这两天的花销算了一下，我把我应该付的那份钱给了他。然后，我们又把车子寄在停车处，赵五说要去买蛤蟆镜。
　　我们先坐公交，然后我又带着赵五到我上次买眼镜的地方。一番挑选对比后，他买了副镜片呈青蓝色的蛤蟆镜，算是了却了一个小心愿。
　　之后连续几天，我就这样和赵五一起，买鸡，卖鸡，累是实在累，但挣的钱也是实实在在的。
　　这天下午，我们一如既往地带着鸡，往市里骑行，又在“好再来”过夜。下半夜起来喂鸡时，赵五叫了一声：“坏了，我的面糊忘带了。”
　　我说：“不然把我的匀给你一点？”
　　赵五道：“哪能要你的，你的都是正好的。”
　　我说：“要不就让店里给弄点？”
　　“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反正是为了增加份量，没有面糊，湿泥也行，我下午看到对面的那家房子还没盖好，路边还有泥，我弄点来，填进鸡肚子就行。”赵五道，“别人都还往鸡肚里填沙子呢，我们已经很讲究了。”
　　说完，赵五就打开院子大门，走了出去。回来时，他的右手托着一团湿泥。
　　赵五把湿泥当成面糊用，搓成条，分别填进鸡肚里。
　　可等到了市场，赵五就发现自己的鸡有些不对劲，个个死气沉沉的，虽都是大公鸡，可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到十点时，有两只鸡竟然一命呜呼了。赵五很是震惊，再看我的鸡，全都安然无恙，赵五就猜想到：一定是夜里喂的那些泥造成的。
　　我也认可赵五的猜测。
　　看余下那些鸡的状况也不乐观，赵五又说：“我觉得光是泥不会这么严重，应该是泥里有石灰或水泥什么的，这些鸡应该是被烧死的。”
　　情况是越来越糟，赵五的鸡死的越来越多，到最后，他的摊位几乎是无人问津了。
　　好在，终于过来个做熟鸡生意的，他看到赵五的鸡，就道：“你这鸡明显是有病了，赶紧处理了吧，不然，你只能带回去自己吃。”
　　赵五只好如实相告：“我这鸡没病，是我早上喂了泥把它们噎着了，不信你杀一只，看嗉子就知道了。”
　　做熟鸡生意的就说：“我也不管你的鸡怎么了，我现在就问你，你这剩下的鸡三十块钱卖不？不卖就算。”
　　赵五只卖出三只鸡，还剩十七只（包括已死的），对方只出三十块钱，这下真是血本无归呀！
　　但不卖又能咋办呢？赵五干脆一咬牙一跺脚，道：“拿走，都拿走！”
　　做熟鸡生意的一下子喜笑颜开，道：“你看，这多爽快，也省得你在这干等了。”
　　赵五苦笑了一声道：“你说得倒轻巧！”
　　两笼鸡说话间就处理完了，赵五懊恼不已，坐在摊边直发呆。
　　临近中午，我的鸡也卖完了。
　　回去时，赵五道：“到‘好再来’门口一定得看看，那儿是不是有石灰和水泥。”
　　也真是不巧，刚出城时，我的后车胎被什么东西扎破了，气跑完了，必须补胎。
　　看到道路右侧有家修车铺，我们就将车子推了进去。
　　修车的是两个年轻小伙，脸上、手上满是油污，一个头发乱如鸟窝，一个光头尖脑壳。另有一个岁数稍大的黑脸男子，坐在墙边的树下听录音机。
　　见到我们俩，黑脸男子门口：“修车吗？”
　　我说：“修车，补个胎，我的后车胎跑气了。”
　　黑脸男子就对尖脑壳说：“给他补补。”
　　尖脑壳闻言，就放下手里的活，动作麻利地把我的车子翻转过来，扒胎，打气。他将充满气的内胎按入水中，顺序试了试，终于找到了漏气口。然后又很快地找到了外胎对应的破损处，抠出了一个小铁钉，举给我看，道：“就是它的事。”
　　尖脑壳很快给我补好了车胎。
　　“多少钱？”我问。
　　尖脑壳就看黑脸男子。
　　“五块。”黑脸男子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什么？”我大声叫道，“补一个胎就要五块钱？买一个新带子才要多少钱？”
　　黑脸男子乜斜着眼说：“就这个价，你要是嫌贵，我就把补的地方撕开，你再到别地方找人补去。”
　　“我们那儿也才几毛钱。”赵五开口道。
　　黑脸男子站了起来，指着脚下一字一顿地说：“这里是市里知道不？你们那里便宜，你可以推回去到你们那里补啊。”
　　遇到地头蛇了！敢如此欺负我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心里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你们也太坑人了，市里就不讲理了吗？”我对黑脸男子说。
　　“怎么，不想给钱怎么着？”黑脸男子说着向我走来。
　　我没有胆怯，冷冷地看着黑脸男子。
　　尖脑壳和鸟窝头此时也围上来，他们一人手拿扳子，一人手拿镙丝刀。
　　见势不妙，赵五忙过来劝我：“五块就五块，给人家吧。”
　　我一看再强硬下去，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毕竟这是人家的一亩三分地，弄不好，不光挨打，恐怕还会出更多的钱。于是就强压住怒火，掏出五块钱，递给了尖脑壳。
　　出了修车铺，赵五对我说：“这又不是咱街上，你给他来硬的，他能怕你吗？要知道，光棍不吃眼前亏。”
　　我说：“今天咱俩真够倒霉的，你亏了本，我受了个窝囊气。”
　　想到黑脸男子那个可恶样子，都同时又想起了他坐在墙边听到的那首歌。那歌我之前也听过，是邓丽君唱的：
　　小城故事多，
　　充满喜和乐，
　　若是你到小城来，
　　收获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