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小试一把

　　拉电影机来的是一个外号叫三狗蛋的人。三狗蛋姓什么叫什么，我不知道，估计很多人都不知道，但认识他的人却很多。他也是郭庄人，有人猜测他可能也姓郭。他无父无母，二十好几了，也没娶上媳妇。他从小跟着他大伯吃住，但却并不听大伯的话，所以大伯一家人都不喜欢他。
　　他人长得比较敦实，走起路来，屁股总是向下一顿一顿的，一张大脸黑不溜秋的，长满了顶着黑头的肉疙瘩，面相很像街上的那个强奸嫌疑犯陈大根。
　　三狗蛋有时也去街里瞎转，所以多年前我就认识他，但从未和他打过招呼，我总觉得这人跟一般人不一样，也打心里有点瞧不起他。
　　据说他从十二岁开始，就喜欢跟着电影队的人四处下村，帮着人家拉电影机和发电机什么的，人家也给他点吃的，有时还会给他剪断的电影胶片或闪了的灯泡。他会把那些作废的电影胶片给新买自行车的人（将胶片一圈圈缠在自行车大梁上，可以起到保护作用），接受他的胶片的人就会给他点零钱，或一些吃食；还有人说，三狗蛋有时还卖血。卖血的地点是三孔桥西面的佟集。佟集乡里有个比较大的医院，那儿有人组织卖血。
　　今晚，人们见三狗蛋拉着平板车来，还是觉得有些意外，有人问：“不是说手扶机子送来的吗？”
　　“要用的手扶机子，刚到街上就已经坏了，我就用平车拉来的，放电影的一会骑自行车来。”三狗蛋道。
　　这时，大家才明白，手扶机根本不是在半道上坏的，也根本没有本村人去拉电影机。
　　三狗蛋来过没多会，两个电影放映员就来了。三狗蛋帮着他们把设备放好，就坐在平板车上等着放映。
　　赵五从办喜事那家，搬来了一条长凳子，放在了电影机的左侧。我在凳子上坐下后，赵五就让高美荣也坐，高美荣说：“我不坐，你俩坐吧，我这就去家里搬个凳子来。”
　　“还要你去家里搬，我再去搬个就行了。”赵五说完，就又去办喜事的那家，搬来了一个方凳子。
　　赵五将方凳子放在长凳子前面，对高美荣道：“你坐这儿。”
　　高美荣看了我一眼，又对赵五说了声“谢谢”，就坐下了。
　　赵五也在长凳子上坐了下来。
　　坐定后，赵五把我的蛤蟆镜要了过去，戴上，撇着嘴东张西望。
　　三狗蛋看到赵五戴着蛤蟆镜，就过来对赵五说：“哪买的眼镜？给我也戴一下。”
　　赵五傲慢地说：“你戴，不是谁想戴就给戴的。”一旁的我更不想把眼镜借给三狗蛋。
　　三狗蛋站在赵五脸前看了一会，就又从人群中挤了回去。
　　赵五戴着蛤蟆镜，又扫视了几圈观众，然后问放映员：“放的什么电影？”
　　男放映员道：“《人生》。”
　　“不是说放的是《武当》吗？”赵五道。
　　“谁给你说放的是《武当》？这些人就会瞎猜。”女放映员说。
　　高美荣听说放的不是《武当》，就转过脸来，道：“俺庄好多人都说是《武当》。”
　　“你庄人能有我们清楚？”男放映员笑道。
　　看高美荣转脸说话，赵五就把眼镜摘了下来，还给了我。
　　电影开演了，真的是《人生》，不是武打片，但电影还是比较好看的。可赵五却好像对电影不太感兴趣，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高美荣的后背上。这让我想起来曾经在沈小曼身后看电影的情形，那次我的注意力也是主要放在了沈小曼的后背上。
　　现在的赵五一定是对高美荣有了想法，她们都爱唱歌，我倒想两个人能走到一块。就是不知道高美荣对赵五的感觉如何。
　　看电影的过程中，赵五有时会夸张的大笑，他一笑，高美荣也就会转过脸来。我想赵五也一定是想吸引高美荣的注意的。
　　电影结束了，人们一哄而散。
　　有些孩子学电影里的台词，在黑夜中高喊：“高家林，刘巧珍”、“高家林，刘巧珍”……
　　人都跑光了，我和赵五把一长一短两凳子送给办喜事的人家。高美荣在后边跟着。
　　还完凳子后，高美荣要回家，赵五问她：“你家离这多远？”
　　高美荣道：“不远，就在前面。”说完，就走了。
　　我和赵五推起自行车，也准备回家。
　　骑车上路后，我看电影场那里已没了灯光，就问赵五：“你说三狗蛋怎么走？还是拉着车吗？”
　　赵五道：“你管那么多干啥？他像个鬼似的，他怕谁？”
　　虽然跟着赵五来草庙一趟，但我却没看到他是如何吹喇叭的，所以心里就有些遗憾。来到这里又放电影，想到这正是卖冰糕的好时机，而我又没有准备冰糕，所的心里就有了另一层遗憾。
　　到了第二天上午，我批了冰糕，再次往草庙而去。
　　骑到草庙，到办喜事的人家那里一看，赵五早已和小丽爸爸几人在那里开吹了。吹喇叭的是小丽爸爸，他鼓着大腮帮子，肚子简直要挺上天，吹出一串串的“呜哩哇啦”。
　　赵五在打镲，男徒弟在吹笛子，另外还有一个新来的男人在吹笙，女徒弟在敲梆子。
　　我把车子支起来，走到赵五身边，问：“你怎么不吹喇叭？”
　　赵五笑笑，没有回答。
　　等一曲终了，赵五把我拉到一边，道：“我觉得你今天会来，你也想学吹喇叭吗？”
　　我笑着说：“我才不想学，累得跟熊一样。刚才你怎么不吹？”
　　赵五笑道：“我才学多长时间？这水平，小丽爸爸根本不敢让我吹，怕给他丢脸。别说我了，就是他那两个徒弟，他也不让他们吹。”
　　“那个吹笙的是谁？”我问。
　　“小丽的小舅。”赵五道，“也算是小丽爸爸的徒弟。”
　　天还不算太热，买冰糕的并不是很多。赵五对我说：“你过来帮我们敲小锣吧。”
　　我说：“我又不会敲，别给敲乱套了。”
　　赵五道：“没事，我教你一下你就会了。”说着，他就把小锣拿过来。
　　小锣不是一面锣，是两面，固定在一个把柄上，如两个小圆扇。赵五拿起圆头小木槌，有节奏地在左右两面小锣上敲打，小锣便发出“叮叮”“叮叮”“叮叮”的声响。
　　“你只要按我们的点来敲就行了，手腕要灵活。”赵五道。所谓的“点”就是节奏。
　　赵五把小锣交给我，让我试敲几下，还好，敲的节奏还算均匀。
　　赵五就让我参加他们的演奏，我说：“算了吧，我还要卖冰糕，卖完我就回家。我就是想来看你吹喇叭的，结果你竟然没机会吹。”
　　赵五道：“那我就吹一个给你听听。”
　　赵五拿过一支喇叭，举起就开吹。他吹的是《十五的月亮》，调子一下子就能听出来，但就是有些地方吹得不准，高音处有的也吹不出来。
　　吹完一段，小丽爸爸道：“你这还得多练，嘴唇要能控制好哨子，要会用气，不能硬吹。”
　　赵五把喇叭口的哨子拿下来，又甩了甩喇叭，喇叭口就有水滴飞出来。
　　小丽爸爸道：“你看，都把口水唾沫都吹进喇叭里了，这就是技巧不行。”
　　赵五把喇叭放回原处，对我道：“怎么样，见识了吧？喇叭也不是那么容易吹的。”
　　他们又开始演奏了，我便把车子推向附近的一棵大树下，喊道：“冰糕啦冰糕，五分一毛的，奶油可可的。”
　　有孩子被吸引过来，有钱的就有了冰糕吃，没钱的就眼巴巴地看着我的冰糕箱，或看着吃冰糕孩子手里的冰糕。
　　办喜事人家的亲戚朋友陆续地赶来，周围人越来越多，我的冰糕卖得也越来越快。
　　太阳高挂，热气袭人。知了在树上高声鸣叫。到处都是吵吵嚷嚷的，真是又热又闹。
　　高美荣又过来了。
　　我问她：“中午，你也在这里坐席吗？”
　　高美荣道：“不坐，俺家跟他家不是近房，我是来玩会的。”
　　赵五见高美荣来，就开始笑看高美荣，打镲的节奏也似乎慢了下来。
　　高美荣问：“你怎么不戴眼镜，我看你戴眼镜很来劲的。”
　　“那赵五戴眼镜，来劲不？”我看着她的眼睛问她。
　　“也来劲。”高美荣调皮地说。
　　高美荣说完这话，我就把眼镜拿出来，跑过去递给赵五，又小声对他说：“高美荣说你戴眼镜好看。”
　　赵五听后，有点得意，就扬起脸，让我帮他戴上眼镜。
　　在又一个演奏的间隙，赵五对我说：“哪天，咱一起去市里吧，我也想买个蛤蟆镜戴戴。”
　　我说：“哪天？我这不是天天要卖冰糕吗？”
　　“不耽误你挣钱，到时我喊你，行吗？”赵五问。
　　我说：“那好吧。”
　　我以为赵五会让我约高美荣一起去，可他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到了中午，我的冰糕也基本卖完了。赵五要我中午和他一起吃完饭，再回家，我想昨晚已经蹭了人家一顿饭了，今天中午怎么好意思再吃，所以就没答应他。最后，我把剩下的几支冰糕分给他们唢呐班，之后，独自回家了。
　　这天下午，我刚卖完冰糕回家，赵五就找过来了。他一进门就兴奋地对我说：“一元，你看你卖冰糕也不怎么赚钱，还得看天气好坏，不如你跟我一起贩鸡卖吧，保证比卖冰糕赚钱多。”
　　“贩鸡？到哪里去贩鸡？”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