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蛤蟆墨镜

　　走到服装街尽头，看到的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没有柱子。
　　“还去哪找去？”齐正虎问我。
　　我说：“不找了，早知道，在柱子春节时回家时，问他一下就好了。”
　　我们就不再找柱子了，我们去了百货大楼。
　　大楼里的售货员都穿着一样的制服，面带微笑地站在柜台里。我们在柜台间慢慢转悠，看如此齐全丰富的商品呈现在自己眼前，直感叹城市生活的幸福。
　　在钟表柜台前，看到大大小小各类钟表，有点着迷。售货员走过来问：“想买表吗？”
　　我抬头看，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年轻女售货员，笑意盈盈的。我摇摇头，然后就对她的胸牌产生了兴趣。她留的是长发，但胸牌上的照片却是短发。我就指给齐正虎看。
　　齐正虎就盯着女售货员的胸牌看，又抬头看她的头发，然后又看她的胸牌。谁知女售货员却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左胸，道：“看什么看？讨厌！”
　　我这时才注意到，那胸牌是挂在她左胸凸起的地方。我们看她胸牌，她还以为我们俩是看她的胸呢！她想多了，结果让我也想多了。看着她那高耸的胸，我心里说：都被衣服盖住了，还怕人家看吗？
　　女售货员一生气，我们就不好意思继续在柜台外站下去了。我们相视一笑，离开了钟表柜台。
　　之后，又转了家电、文具、鞋帽和羽绒服专柜，看那些东西虽好，却大多不是我们能买起的，只能望“柜”兴叹。
　　出了百货大楼后，我们又站在楼下仰视着大楼一会。齐正虎道：“你说要把这个大楼里的东西都买完，得要多少钱？”
　　我说：“再多的钱，也是有数的钱，等你以后有钱了，就建一个更大的百货大楼。”
　　齐正虎道：“算了，我可没有这个野心，要是能在街上开个小商店就不错了。”
　　在百货大楼南侧的小巷内，遇到一个卖眼镜的摊子，摊子上挂了好多颜色各异的蛤蟆镜。我拿起一副镜片是青蓝色的，问摊主：“这个多少钱？”
　　摊主道：“十块。”
　　“太贵了。”我说，“我在别人那买才七块钱，是一样的眼镜。”
　　摊主道：“你要想要，七块给你了。”
　　我故意撒个谎，想把价钱压下来，没想到摊主竟这么爽快，我心里直责怪自己还价还得太不狠了，但既然人家愿意接受你出的价，你再不买，就有点不诚心了。
　　我这就准备掏钱，齐正虎道：“买什么蓝色的？我看还是茶色的好。”
　　我接受了齐正虎的意见，就换了一副茶色镜片的，买了下来。
　　当我把新买的蛤蟆镜戴上时，齐正虎转头审视了我一会，道：“元哥，你一戴上这眼睛，真的像个港客，确实有派头！”
　　我心中很是得意，脸上故意严肃下来，又挺一挺胸。
　　“就是有点买贵了，你看卖眼镜的听你说七块，就七块卖了，说明还可以压价，我觉得五块就差不多了。”齐正虎道。
　　看来齐正虎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但遗憾就遗憾吧，反正已经买了。现在这眼镜让我感觉良好，这就算是把那份遗憾弥补上了。
　　当我从市里回来，在街上再次戴上新买的蛤蟆镜时，感觉来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前的景象虽然和透过眼镜片看到的阴暗是一样的。但市里景象毕竟是陌生的，但现在在街上，却是本来熟悉的变成陌生的了，我仿佛进入到了一个水下世界，看到了混沌和苍茫。
　　我的回头率一下子增高了，许多人看了我一眼，往往会回头看第二眼，第三眼，第N眼……有的还会一直盯着我看。齐正虎和我一起走，也觉得沾了光，他更愿意攀着我的肩膀前行。
　　我发现有的上了年纪的人，还对我的穿戴指指点点。是的，我的衬衫是白底带花的，我的裤子是裤管阔大的喇叭裤，我的鬓角很长，我的眼镜带色还盖了半个脸，这种形象你们以前没见过，但这已是成人的时髦。我也觉得这样很好，你们不接受那是你们的事，我不想改了。
　　我知道赵五也有一个墨镜，但那只是普通的墨镜，镜片很小，和我的蛤蟆镜根本没法比，如果他看到了，是不是也会有买蛤蟆镜的冲动？
　　但当第二天上午，我又去街上卖冰糕时，我却不得不把蛤蟆镜摘下。因为，我发现我一戴蛤蟆镜，有些人就会对我怀有戒备之心似的，有的还会对我避而远之。我想：也许他们把我看成坏人了，现在是挣钱的，不是卖样的，我还是把眼镜拿下吧。
　　眼睛摘下后，周围人对我的态度又恢复到正常。临近中午，见到赵五。赵五拿了一块冰糕吃，道：“后天晚上，草庙有人办喜事，小丽爸到时去吹喇叭，我也跟去，你要是没事，也去玩吧？”
　　我说去。
　　赵五道：“下午五六点走，到时我喊你，你要是想卖冰糕，也可以批点冰糕带去。”
　　我说：“卖什么冰糕，到那能有几个人买的，再说还是晚上。”
　　我是和赵五一起，各骑自行车去的草庙。找到了那户办喜事的人家，小丽爸爸已经在那里了。他正和两个人一起坐着，自顾自地在那抽烟。
　　看到赵五和我，小丽爸爸道：“赵五，你怎么把元蛋带来了，他会吹喇叭吗？”
　　赵五笑道：“跟我来玩的，凑个热闹，说不定以后也成了你的徒弟了呢！”
　　小丽爸爸道：“我可不要这么多徒弟，再说人家元蛋也不一定愿意跟我学吹喇叭，对吧？你看我吹喇叭，肚子挺得跟日狗似的，你也想这样吗？”
　　我只能笑，不知如何回答。都说小丽爸爸说话粗野，果然。
　　小丽爸爸说：“今天晚上不吹喇叭，明天上午才开始吹，等会吃饭，说事，事主家还要放电影。”
　　赵五就对小丽爸爸道：“让一元和咱一起吃吧，就说跟你帮忙的，反正他来了。”
　　见小丽爸爸冷冷的，我就对赵五说：“不然我就回去了。”
　　“来了，那还回去干啥，一会一块吃饭，人又不多。”小丽爸爸突然大声说。
　　开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丽爸爸带着他的一男一女两个徒弟，加上我和赵五，在院子门口的一张大桌子边吃饭。桌子上方挂着一个很亮的灯泡，吃饭时，不断有飞虫横冲直撞，有该死的还一头栽进菜盘子里。
　　小丽爸爸的两个徒弟都不喝酒抽烟，他就要求我和赵五陪他喝酒抽烟。
　　喝酒我还是可以的，但以前烟抽得不多，所以抽了两支烟后，就有点咳嗽了。
　　“没事，抽习惯了就好了，我一开始抽烟也是这样。”小丽爸爸说。
　　后来我又抽了几支，感觉也不再是那么难受了。
　　小丽爸爸的那个女徒弟脸不白，但看上去很健康。我抽烟咳嗽时，她就皱眉，像心疼我的样子。那个男徒弟瘦而高，他吃饭时，眼光不是对着饭菜，就是对着女徒弟，看样子，他是看上那女的了。
　　吃好饭，赵五就把放在另一张桌子上的录音机插上电，放起了音乐。先放的是《百鸟朝凤》。我听了会，虽觉喜庆，但并不喜欢。
　　“有舞曲吗？”我问赵五。
　　赵五说：“还能没有舞曲嘛！”
　　说完，他就找出一盘迪斯科舞曲放了起来。
　　乐声一起，我竟有点情不自禁，赵五也是。我们可是舞友呢！
　　赵五跟着舞曲就扭动起来，我也扭动起来。赵五把音量调大，我们俩就越跳越疯狂了。
　　再后来，我干脆把蛤蟆镜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来戴上。跳得简直忘形了。
　　其间，赵五又把我的蛤蟆镜摘下来，给自己戴上。我一看他的样子，真像个忘乎所以的坏蛋。
　　庄子里的人就都过来看热闹。
　　年轻人和孩子居多。
　　扭了几分钟，我们都停下来，赵五把音乐也停了下来。有人喊：“继续跳。”
　　赵五笑道：“不跳了，再跳就要收钱了。”
　　“跳得啥家伙，还要收钱！”一个女声突然传过来。
　　觉得这声音非常熟悉，抬头看，竟然是高美荣。
　　刚来的时候，我就想到可能会遇到她，这是她住的村庄，又放假了，不碰到她就有点不正常了。
　　我就对高美荣笑道：“歌星，嫌我们跳得不好，你来唱首歌吧？”
　　高美荣道：“俺可不在本庄人面前现眼，你是街上的，现就现了吧。”
　　赵五见我和高美荣如此说话，就问：“这也是你的同学吗？”
　　我说：“是的，很会唱歌的。”
　　赵五就上下打量高美荣，好像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似的。
　　小丽爸爸在一旁问我们：“你俩也一块回去吗？不回去，我们仨先走了。”
　　赵五道：“你先走吧，叔，我和元蛋看完电影再走。”
　　小丽爸爸走后，我问高美荣：“今天晚上放的是什么片子？”
　　高美荣道：“听说是《武当》，武打片。”
　　既然是武打片，那我就更不能走了。
　　放电影的地点在草庙小学后边的打麦场上。我、赵五和高美荣三人到那场上时，已有好多人在那等着了。
　　有人说，电影机子还没拉来，说是原先拉电影机的手扶拖拉机半路上坏了。村里已经有人拉着平板车去接了。
　　等了有半个小时，电影机终于被拉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