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蛙鱼是啥

　　本以为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想到，一个小时后，它还没有停的意思。
　　沈小曼几人有些焦躁起来，他们不断起身向外面看，唉声叹气的。
　　我说：“你们还吃冰糕吗？再不吃就都化完了。”我打开冰糕箱子，伸手摸了一下，一些冰糕都已经变软了。
　　大雨一下，气温也低了好多。他们都说不想吃冰糕了，都有点冷了。
　　他们说话，我就在后面上下左右地乱看。这候车室是一个两间平房，像个小点的教室，里面放着三排木连椅，连椅都比较旧了，木头都被磨得白亮白亮的，有的地方还发生了断裂。
　　前墙左边距地面一米多的位置开了一个小窗，算是售票窗口。没下雨前，还看到那个售票员坐在里面，现在已经不见了。墙壁正上方贴着一张领袖像，下面还有一幅“奔向二○○○”的标语。再转头看后面，也有标语，内容是：抓革命促生产。前后两个红条幅上都蒙了灰尘，看样已张贴好几年了。
　　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地下个不停，雨水在地面上形成小汪洋，旋转，流走。突然听到雨水中有汽车驶来的声音，侧耳静听，真是。我们就跑到南面的窗口向外看，是一辆公共汽车，这是市区通往三孔桥的最后一班汽车。
　　汽车在候车室前的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后，从上面走出了六个人，其中一个人竟然是赵五。
　　因为雨还是很大，几个下车的人没法走，就都到候车室里来避雨。
　　赵五见到我，有点意外，道：“一元，你怎么在这里？”
　　“卖冰糕的，没想到突然下雨了，正好走到这里，就来这避雨了。”我说，然后我又指着自行车后面的箱子，“吃冰糕吧，都快化完了。”
　　赵五笑道：“那就吃个，化掉就白搭了。”说完，他就自己走到自行车后面，掀开箱子，拿出了两支冰糕，自己吃一支，另一支给了与他一起的那个人。我看其他四个乘客也看赵五手中的冰糕，就对他们说：“都吃吧，不要钱，我说的是真的。”那四个人便都笑着去拿冰糕。
　　冰糕确实化得比较厉害，有的人刚撕开包装纸，里面的冰就啪嗒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一地的碎碎冰。
　　赵五拿着冰糕，坐到了我的身边。我问他：“你干什么来的？”
　　赵五道：“去市里一趟，到烈士陵园转转，还看了一场录像。”
　　“什么是录像？”我好奇地问。
　　“录像就是用录像机把电影电视投到屏幕上，好看。”赵五吃了一口冰糕说道，“那屏幕要比电影院的小，但放得都是香港武打片，看了真过瘾。”
　　我问：“你都看的是什么片子？”
　　赵五道：“我看的是《钱王与拳王》，打得真激烈。”
　　我又问：“你跟谁一起看的？”
　　赵五指了指刚才和他一起来的那个青年人，道：“和他，他姨家在市里，他姨哥带我们看的，要不然，我怎么能知道市里有录像。”
　　停了会，赵五又说：“市里就是比咱街上强，你看那些市里人，到烈士陵园里玩，都是喝汽水，吃面包，小青年谈恋爱，亲嘴也不避人，看着急人。”
　　赵五说完这句话时，与沈小曼一起的几个女孩都转脸看他。
　　赵五小声对我说：“怎么样？一说谈恋爱就都感兴趣了。”
　　只有沈小曼没有转脸。赵五就指着沈小曼的背影问我：“她是谁？”
　　我说：“几人都是我们年级的同学，都是团员，来这做好人好事的。”
　　赵五道：“还挺俊的，她。”显然他说的“她”指的是沈小曼。
　　我不想让赵五知道沈小曼的名字和班级，所以就没说。
　　外面的雨渐渐地小了下来，倾盆雨已变成了绵绵细雨。
　　有三个乘客起身走了。
　　没多久，沈小曼也站起来说：“王一元，我们也回去了，估计老师都躁了。”说完，六个人就一齐跑出了候车室。
　　赵五两人也走了。临走时，赵五对我说：“我现在跟小丽的爸爸学吹喇叭，红白事经常跟着去，你有时间也可以跟着去玩。”
　　我说：“好的，到时你跟我说一声。”
　　赵五一走，我也准备走。想到他去市里又是逛烈士陵园，又是看录像的，心里就很是向往，也有了去一趟市里的打算。
　　从懂事到现在，我只去过两次市里，一次是在五六岁时，父亲带我去的，另一次是我上三年级时，二姐带我去的。两次都是来去匆匆，所以对市里也没有什么特别深的印象。
　　我要是去，就等暑假里喊齐正虎一起去，毕竟他的姑姑在市里，他对市里也比较熟悉。去市里玩也不必向父亲或二姐要钱了，通过卖冰糕我已攒下了几十块钱，再卖一段时间，突破一百块应该不成问题了。
　　想到此，我的心里有小小的兴奋。我还想到和沈小曼一起去，但那是不可能的，沈小曼绝对不会同意和我一起去的，我也只是想想。
　　暑假一开始，我就对齐正虎说出了一起去市里的打算，齐正虎自然乐意，可谓一拍即合。
　　七月中旬里的一天，阴，又不是集日，早上，我到齐正虎家里约他。齐正虎母亲叮嘱我们道：“去玩可以，但一定要注意安全，两人不要分开了，眼头要活些，城里可不比咱们乡下。”
　　我说：“婶子，放心吧，到那我们就找正虎的表哥，让他带着我们，就好多了。”
　　齐正虎母亲道：“就是，跟着他表哥，千万不要乱跑。”
　　出了门，坐上了公共汽车，带着对城里风光和生活的憧憬，我的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轻松。
　　齐正虎在车上问我：“到市里后，咱去哪里玩？”
　　我说：“你对市里熟悉，你说去哪里咱就去哪里。上午咱们自己转着玩，下午再找你表哥带咱看录像。”
　　齐正虎问：“录像？录像是啥？”
　　没想到他竟然也没看过录像。
　　我就把赵五在市里看录像的事对他说了。
　　齐正虎道：“那咱自己找放录像的地方就行了，我表哥也不一定知道。”
　　我说：“也行，咱们两人更自由些。”
　　一个多小时之后，到了市里。八点多，正是上班高峰期，马路上骑着自行车的男女急急忙忙地，一路上按着铃铛。有好多男青年都穿着喇叭裤，梳着尖尖的火箭头，并用头油打得非常光亮。年轻女子都穿着各色的长裙子，车子前行，裙角飞扬，让人心动。
　　“到底是城里人开放，你看多数女的都穿裙子了，我还很少见过咱街上的人穿裙子呢！”我看着路上的光景，感慨道。
　　齐正虎说：“我在街上，好像只看过小丽穿过一次裙子，其他的就没见过了。”
　　我想到小引，就道：“如果小引活着，她或许也会穿裙子。”
　　齐正虎道：“我也好像见过小引穿裙子，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的，也许是我记错了。”
　　“反正我没见过她穿裙子。”我说。
　　齐正虎道：“跟我先去公园吧，想看穿裙子的，那里最多了。”
　　我说：“好！怎么去？”
　　齐正虎道：“坐二路公交车，几站路就到，你跟我走就是。”
　　齐正虎所说的公园在市中心，下了公交车，齐正虎道：“向南再走几十步就到。”
　　快要到公园门口时，有一个时髦女郎骑着崭新的女士自行车迎面而来。她的头发烫出了大波浪，一身浅黄色的连衣裙，长着一张很俊俏的脸。她往前骑时，对面人行道上有三个男青年扶在马路栏杆上，不住地朝她吹口哨，有一个家伙还喊：“哎，亲爱的，来玩玩！”连喊了几遍。
　　原以为女郎会置若罔闻，加快速度骑走算了。没想到她竟猛地刹住车子，下了车，对那个小青年骂道：“妈的，喊老娘干什么的？有种你们几个人过来舔我，不来的是孬种！”
　　女郎一发威，那几个家伙竟然怂了，回了一句“你过来舔我”，就手插口袋，吹着口哨走了。
　　“这几个孩子真软蛋，竟被女人吓跑了，光腚戳马蜂，只能戳不能撑。”我说。
　　齐正虎道：“这女的长得这么好，没想到说话会这么野。”
　　我笑道：“你是不是喜欢野的？如果她让你舔她，你愿意舔吗？”
　　“滚蛋，你才想舔她！”齐正虎推了我一把。
　　说话间，就到了公园门口。
　　在门口一侧，有个小摊，摊前写了两个字：蛙鱼。
　　“什么是蛙鱼？”我问齐正虎。
　　齐正虎道：“蛙鱼就是像蛙鱼那样的面疙瘩，不过，那面是山芋面，不是麦面，也不是米面。”
　　我到那摊前，往那玻璃柜里看看，在一小盆里，真的有一个个的青灰色面疙瘩被水泡着。
　　看摊的是个女子，他见我好奇地看，就问：“来一碗吗？”
　　因为之前没吃过，所以我就摇摇头。走离小摊后，我问齐正虎：“蛙鱼好吃吗？”
　　齐正虎道：“好吃，又甜又酸又滑溜，不过不压饿。”
　　“那和咱们吃的凉粉差不多，不过是大块变成了小块。”我说。
　　齐正虎道：“也就是小凉粉，还说是蛙鱼，城里人就会骗人。”
　　在公园的售票口，我买了两张票，然后两人一起走进了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