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车站躲雨

　　第一嗓子喊开了，再喊就容易多了。
　　一吆喝，就有人关注，有人关注，就有人买。不过，买的人毕竟只占少数，更多的人只是被我的声音暂时吸引了一下。
　　因为是集日，人多，所以我的冰糕卖得还是比较快的。下午两三点的光景，除了溶化的和裂损的，其余的都卖完了。回到家里点点钱，除去老本，还余将近三块钱。我心中一阵暗喜，这比卖文具挣得多得多了。
　　隔五天才是一个集日，在闭集日里，街上人少，我就得多跑点路了。附近的村庄和地头路边，也能销不少冰糕；再加上现在正是麦忙时节，男女老少都在田里收麦子，一听到我吆喝，不少人都愿意买个冰糕吃，消暑又解渴。而这样的顾客往往一买就不是一支，而是数支。因为来收麦的大都是一家人。家境宽裕且讲究的，说不定还会给邻地人买了吃。
　　本来想在放学时，去学校门口卖的，但是学生都放忙假了，所以就只能等到他们再开学了。
　　这天中午，骑车到了中学北边的麦场，看许多人都在这里忙活，我就把车停在场边，喊：“冰糕啦冰糕，五分一毛的。”喊了半天没人应，我就又顺着场北的田间路向北走。
　　路两边都是麦田，人们戴着草帽正在地里挥镰收割。见有个小个子在田埂上叉腰站着，我喊了声：“冰糕了。”
　　小个子猛回头，原来是能不够郭龙。我问：“你不干活，在这站着干什么？”
　　能不够看到我，连忙从田埂上跳到下面的小沟里，又从小沟里跑上路来，道：“太热了，麦叶子还刮胳膊，你看我的胳膊都被拉破了，手也磨破了。”
　　我看他的胳膊上真的有一条条的血道子，手指头上也都起了泡。我拿出一支糖水冰糕递给他，道：“吃块冰糕解解渴。”他没有客气，接过来就“呼噜呼噜”吸起来。
　　能不够边吃边问我：“你怎么不去割麦？”
　　我说：“我们街上的地少，早已收完了，二姐帮我爸收的，没让我去。”
　　能不够道：“真羡慕你，也不知俺家啥时能收完，当农民真累！”
　　我岔开话题，问：“尿壶去哪里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他”
　　能不够道：“你想他？我也老长时间没见他了，有人说他去市里了，也不知干什么去了。他这样的人还能干什么正事？也可能是去当小偷了。”
　　我笑道：“尿壶人小鬼大，跟你似的，也是一个能不够，你郭庄净出能不够。”
　　能不够有点不满，道：“怎么能这么说，我和尿壶不一样，我又不孬种。”
　　我说：“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
　　这时，北边有人喊着要买冰糕，我就跟能不够挥下手，骑上车子向北去了。
　　要买冰糕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问我冰糕多少钱一根，我说有五分也有一毛的。她问五分是什么的，我说是糖水的，也有可可的。
　　接着，她又问：“一块钱三根卖不卖？”
　　我说：“不卖，我进也进不来呢！”
　　那妇女道：“卖就卖，不卖就算了。”说完，转身欲走。
　　我一想：一块钱三根也行，少挣点就是了，再说，早卖完早回家，天又这么热。
　　“行，给你了。”我对那妇女说。
　　妇女就又回转来，道：“你看，这多爽快！”
　　她拿着三跟冰糕向地里走，在跨越沟渠时，脚下一滑，倒了，手里的冰糕也扔到了一边。她迅速爬起来，捡起了三根冰糕。
　　见她没事，我推车就要走。还没走两步，突然听她喊道：“哎，你这冰糕怎么断两截了？得给我换一根。”说着，就又跨过沟渠到我车前来。
　　“明明是你绊倒摔断的，凭什么要我换？”我没买她的帐。
　　妇女立即把那还未拆封的冰糕举到我脸前，大声道：“你看你看，你再用手摸摸，看断没断？我刚才倒的时候，根本就没摔着冰糕，我用胳膊肘撑住了。”
　　我说：“卖给你好好的，我就不给你换！”
　　妇女道：“你不换还不行！”
　　见妇女和我争吵，和她一起割麦子的一个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另外地块里的人也有来看热闹的。
　　他们都替那妇女说话，要我给换一个。我态度很坚决：“不换！”
　　中年男人就说：“你怎么就这么死气？如果你的冰糕很结实，能一下子摔坏吗？”
　　我说：“不是我死气，是因为卖给她时，三块冰糕都是好的。”
　　中年男人就有点沉不住气，道：“再说，你这孩子，怎么……”
　　没等他说完，我就把车子停放好，怒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道：“你说谁是孩子的？我还要说你这孩子来！”
　　中年男人就瞪眼，而我的眼比他的眼瞪得更大。
　　中年男人指着中年妇女手里的冰糕道：“你看现在三块冰糕都开始化了，你再换就不是一块的问题了。”
　　僵局了。
　　能不够看到情况后，飞跑着赶了过来。
　　到我跟前，能不够将我拉到一边道：“你知道那女的是谁吗？”
　　我问是谁。
　　能不够道：“赵五的姐姐。”
　　然后，能不够又到赵五的姐姐和姐夫面前道：“卖冰糕的是街上的一元弟，是卫东哥的朋友。”
　　这样一说，我们双方都不好意思再争了。
　　我拿出一根新的给赵五的姐姐换，赵五的姐姐有点不好意思，她接过新的，又把原来的三根还给我。我说：“不要了，都留你们吃吧，刚才是误会。”
　　赵五姐姐还坚持还，我就接过来，把已经开始融化的三支冰糕给围观的几个小孩吃了。
　　在此后的那些卖冰糕的日子里，像上面发生的那样的争执会经常遇到的，有时确实是冰糕的问题，有的则是买者故意找茬。但我也算是做生意的了，所以遇事一般不和人发生正面冲突，事能了则了，我卖冰糕挣钱才是正事。
　　忙假结束了，可以到小学和中学门口候着了，反正买冰糕吃的主要是孩子。因为，街上还有一个卖冰糕的，所以我们达成了一种默契，放学时，他在小学门口等，我在中学门口等。
　　一开始的时候，盐豆他们放学出校门或吃晚饭后来校，我给他们冰糕吃，他们还半推半就地接，后来就不接了，只和我说话，盐豆道：“你是卖的，我们哪能天天吃。”
　　高美荣偶尔在中午出来，我要是给她冰糕，她就吃，不给也不要。
　　我想等沈小曼，可她中午是几乎不出校门的，只在星期三和星期六的下午放学后，和陶雪春、马秀华两人一起走，第二天早上又一起来。而到每天的这个时候，又都不是我卖冰糕的时间。
　　这天，因为天阴，我的冰糕到了下午还剩一多半。天上乌云越积越厚，风也逐渐变大了，眼见一场大雨要来。箱子里的冰糕再不卖就卖不出去，只等着化完了，所以我就在校门口大喊：“冰糕便宜了，二分钱一根啦！”
　　听说冰糕降到二分钱一根了，真的有好多学生前来买。一个同学边舔冰糕边说：“连豆沙的都是两分钱一根，太便宜了。”不仅学生买，过路的行人也有许多人买了。
　　最后，冰糕虽然都卖完了，但我却连本钱都没捞回来。
　　又是一个集日，天气酷热，我上午进了一百支冰糕，中午刚过就卖完了。下午两点时，街上人少了许多，但我觉得再卖掉几十根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于是就又到了冰糕厂，又批了五十支。
　　我在街上推着车子，街东街西街南街北地吆喝。等第二次经过汽车站时，我看到有几个人在候车室内扫地，其中一个人很像沈小曼。我把车子推到候车室门口，向里一看，嗨！还真是沈小曼。
　　我喊了一声：“沈小曼！”
　　沈小曼见是我，就提着笤帚走了出来，浅笑道：“早就听说你卖冰糕了，平时我又不太出去，也没见到你，你上次送给我的笔记本我已经用了，很好用。”
　　我问：“你怎么来这里扫地？”
　　沈小曼道：“初二团支部搞个活动，做好事树新风，我们几人就被安排到汽车站打扫卫生了。”
　　我说：“你们一共来几个人？”
　　沈小曼道：“六个，四个女生，两个男生。”
　　我便从箱子里拿出六块冰糕，道：“送给你们吃的，也算是我做好事了。”
　　沈小曼道：“那能合适吗？你是卖钱的。”
　　我说：“你要是不接受，我就生气了。”
　　沈小曼就对着候车室里面喊道：“都出来吃冰糕吧，我同学慰劳大家的。”
　　五个人就高兴地跑了出来。他们也都认得我，拿了冰糕后，都说我讲究。
　　我也拿出一支，和沈小曼站在一起吃。
　　其余五人，吃冰糕的声音都很大，“吸喽吸喽”或“呼喽呼喽”的；而沈小曼却吃得很低调，几乎听不到声音，所以，我吃的也尽量文雅些。
　　突然又变天了，黑云压城，狂风大作。
　　“要下雨了！”有人喊道。大家忙躲进候车室。
　　一支冰糕没吃完，倾盆大雨就落下来了。
　　等大家把第一支冰糕吃完，我说：“箱子里还有，继续吃，反正下大雨了，一会也不好卖了。”有两个人又拿了一支，但其余的人却怎么也不愿吃了，说多吃了会拉肚子。
　　吃了冰糕，六个人继续打扫候车室。打扫结束，便都坐在连椅上说话，我很想坐到沈小曼身边,和她说些什么，但不好意思坐过去，也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几人谈得很开心，好像把我忘了。
　　而我的冰糕，却正在箱子里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