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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作品名称:昨天的故事      作者:成之燕      发布时间:2016-04-27 11:11:30      字数:4738

  早饭是昨晚会餐后剩下的,而且剩的还挺多,也挺丰盛,足够让大家再吃上个三顿五顿的。饭后,丁贵发把大伙招集起来,简单开了一个会。没啥令人鼓舞的内容,更没有上级传达下来的指示精神;主要是安排一下点里日后的生活,还有其他一些零星琐事。尽管会议并不重要,,但于得水却听得十分认真,并且,还在崭新的备课本上认真做了笔记。吴庆义在一旁用轻篾的目光瞅了于得水一眼,同时,又故意朝地上唾了一口痰。所有这一切,无非是想引起于得水的注意,以此来打击一下他的那种小人得势的威风。不过,于得水似乎并未发觉吴庆义的此番挑衅,始终全神贯注聆听会议内容。偶而,于得水突然会神经质地歪着脖子,像是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丁贵发不喜欢啰里啰嗦,因此,去繁就简地说了一会儿。严格说来,这也算不上啥会议,仅仅只有一袋烟的工夫。不过,接下来于得水的补充发言却让大家感到十分腻歪。丁贵发问于得水:“于同志,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话音刚落,于得水便“腾”地站起身,然后,又煞有介事地朝四下睃了一眼,庄严地说:“从今天开始起,我们这十六个人就在丁家堡扎根落户了!我们决不能辜负毛主席他老人家对我们的殷切期望,认真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树立和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与广大贫下中农们一道——战天斗地,改造农村、建设农村、扎根农村一辈子,为改变农村现有的落后面貌奋斗终身!”于得水慷慨陈词,眼里噙着泪花儿,差一点就滚落下来。周炳忠在下面用仰慕的神情凝望着于得水,并激动地鼓起掌来。不过,他的身旁却无人跟着响应,自觉有些尴尬,便将头埋下了。
  少顷,于得水又开始接着发言:“昨天晚上,我认真考虑了一夜,为了配合青年点今后工作的需要,我们有必要成立知青委员会。尽管目前我们点内人数不多,但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叫做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此,除了我以外,大家还要选出两位同志来担任宣传委员和生活委员。”
  说完这番话后,于得水瞟了一眼旁边正在认真掏着鼻屎的丁贵发,似乎很想听一听他的意见。
  吴庆义小声对虞子俊说:“这小子肯定是还没有睡醒,还在说梦话呐!你听见没,刚才还胡说什么昨晚考虑了一夜的鬼话?纯粹是在放狗臭屁!这小子昨晚一爬上炕就开始打呼噜,一直把呼噜打到今天早上咱俩遛弯儿回来才消停。”
  这话让丁贵发听得清清楚楚,他也明白于得水所说的话不太靠谱,水分太大,却故意装作啥都不知道的样子。遂又漫不经心地用粗糙的手将掏出的鼻屎搓成球,瞅人不注意时给弹了出去。然后,搓了搓手,又扭头看了一眼吴庆义。吴庆义见状便不作声了。
  场面一时间冷落了下来。坐在下面的人没有一个愿意扯蛋、不知深浅地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无耐,于得水只好走到丁贵发身旁,用手捂着嘴巴跟丁贵发耳语了几句。丁贵发没吭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此时的于得水,似乎重又树立起了信心。他表情严峻地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既然大家还不是很熟悉,又不太掌握彼此之间的具体情况,又拿不出什么合理化的建议来,那就由我来直接举荐了。当然了,这不过是暂时的任命,至于被举荐者有没有能力辅佐点长打理日常工作,我们现在都还看不出,也只有在以后的工作当中去了解和检验了;如果发现其能力有限或者根本就不具备作委员资格时,我们再重新做进一步的调整。当然,这也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如果大家觉得没什么意见的话,现在我宣布:宣传委员由周炳忠同志担任!”接着便率先鼓了掌。同时,又让周炳忠站起来和大家打个招呼。紧接着又说:“生活委员由程丽娜同志担任!”于得水一边鼓掌,一边又向程丽娜投去一缕信任的目光。
  程丽娜是八名女生当中最漂亮的一个,不仅人长的白净,瓜子儿脸,而且身段也不错;个头在一米六左右,文文静静的,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风范。当于得水喊她站起来和大家打个招呼时,这个羞涩的女生当即就红了脸,忸怩了半天才勉强站起身,遂又迅速坐了下来。
  吴庆义这会儿开始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同时,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丽娜。虞子俊在旁边捅了他一下说:“哎——东西掉地上了!”“啥东西?”吴庆义赶紧低下头来找。虞子俊戏谑道:“眼珠子!”吴庆义便不好意思笑了。
  虞子俊忽然想起昨天夜里的事,便对吴庆义说:“你猜,昨晚往脸盆里撒尿的会不会有她一个?”吴庆义寻思了片刻,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于得水瞪了吴庆义一眼,吴庆义也呲着牙瞪于得水。最终,于得水还是没能瞪过吴庆义,也就作罢了。
  会议结束后,于得水将新任的两个委员以及另外一名女团员留了下来,其余的人自由活动。
  对于从未到过农村的知青们来说,丁家堡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无比新奇。因此,他们便三三俩俩地走出院子,沿着他们从未涉足过的地方漫步徜徉、领略乡下四月里的怡人景象……
  在屋里待着也没啥意思,吴庆义说还不如出去转悠转悠。于是,便拽着虞子俊往外走。两人转到村东头时,发现有户人家正在杀猪,便凑上前去看热闹。杀猪的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中等个,国字脸,身体似乎比吴庆义还要结实。此人正拿着一把尖刀在油石上来回磨,间或,用粗短的拇指在刀刃上轻轻试了试,看看刀刃是否已经锋利。
  将要被宰杀的那头猪约三百斤左右,鬃毛油亮,极其壮硕。宰杀之前,那猪竟然全无惧色,一双小眼睛悻悻得盯着杀猪人,令旁观者为之肃然起敬。这杀猪人也更是了得,手脚极其麻利,转眼之间便将猪捆了,然后,又将衔在嘴上的尖刀取下,瞬间刺进猪的喉管,再顺势一剜。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不过,让人惊奇的是那猪竟然没有声嘶力竭地哀嚎,任凭喉管里的血汩汩淌入撒了盐粒的陶瓷大盆中。那头猪的主人则用一根细棍子在盆里来回不断地搅和着。吴庆义原本就是个自来熟,便上前搭腔道:“搅它做什么?”杀猪人说:“不搅和这猪血就会凝固,血肠也就做不成了。”
  吴庆义煞有介事地“哦”了一声。
  不一会儿,那猪用力挣扎着蹬了几下后腿便气绝身亡了。杀猪人将刀在猪身上擦了擦,又让人用刚烧开的水往猪身上浇,然后,开始煺猪毛。当时,乡下很少有收购牲畜皮毛的贩子,因此,村民们大都采用这种办法。
  猪毛煺尽之后,杀猪人又操刀将膛剐开,取了脏器,又麻利地将猪分解成八大块儿。于是,这庖丁解猪的事情基本上算是做完了。
  此时,站在一旁的虞子俊忽然想起了羊头坞;想起那会儿他所看到的杀猪场面,那情形跟眼前的丁家堡也是如出一辙。于是,心里便涌起一阵温暖来,感觉自己一下子又回到了羊头坞。
  这会儿工夫,吴庆义同杀猪人已经聊得像个熟人似的,并且,还时不时地往杀猪人的嘴里送烟卷儿。经过彼此之间感情的不断升华,吴庆义初步了解到,眼前这个手法精湛的杀猪人名叫李万金——是乡里的一名兽医,同时,也是当地骟猪世家的第二代传人。他的父亲李隆真是公社兽医站里的一把手;岳父宋智贤则是公社党委副书记。仅凭这两块招牌就使得李万金在整个棋盘山公社身价备受瞩目。李万金平素不仅处事圆润得当,且又为人仗义,因此,所到之处,深受乡邻们的喜欢,尤其是女人们,更是乐意跟李万金打情骂俏,而李万金也乐此不疲。尽管如此,李万金心里也是极有分寸,很少做些出格的事情来。
  临近中午时,虞子俊对吴庆义说:“咱俩是不是该回了?”
  吴庆义不紧不慢地说:“着啥急?反正回去也没事!再待会儿。”
  李万金则在一旁接了话茬道:“依俺看,你俩干脆也别回去了,中午就在这里吃。”
  虞子俊急忙说:“这怎么行!”
  李万金不紧不慢地说:“这有什么不行的?三楞子跟俺可是拜把子兄弟!”遂将三楞子喊了过来。说:“俺这两位小兄弟中午就留在你家吃猪肉,你欢不欢迎啊?”
  三楞子咧嘴笑道:“瞧你万金大哥这话说的,你这是在笑话俺三愣子啊?俺咋能不欢迎呢!说句实在的,也就是你万金大哥的面子宽,若是换了俺,怕是还请不来这两位小兄弟呢!”说完,赶紧将吴庆义和虞子俊俩人引入上屋落坐。
  李万金很健谈,跟吴庆义也挺合拍的。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十分火热。李万金告诉吴庆义,他家离青年点特别的近,就住在他们后院,推开青年点的后门,对面便是李万金的家。
  吴庆义对李万金说:“万金大哥,以后我们喝酒可是有地方去了!”
  李万金十分爽快地说:“不是俺在这里跟你们吹牛,小意思,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你哥俩瞧得起我李万金,随时都欢迎你们来。”
  话谈的投机,时间也就愈发过得快。不知不觉中菜都已上齐:四荤两素外加几个冷盘,每个人的桌前都摆了一只大海碗,差不多能盛下半斤酒的量。乡下人喝酒一般是不用杯子的,几乎全都用碗。这时,三楞子拎了一只塑料桶过来,开始往碗里面倒酒。虞子俊心想,照这个喝法,还不得把人醉死才怪?便央求三楞子给自己少倒一些。三楞子笑了笑说:“你们城里人还喝不过俺们乡下人?先倒上再说,喝不了就让万金大哥帮忙,他可是海量啊!你不用怕。”
  吴庆义倒是没怎么在乎。
  李万金问三楞子:“是不是供销社前几天才来的高梁烧?”
  三楞子说:“是啊!”
  李万金稍稍抿了一口,咂巴咂巴嘴道:“这酒不错啊!”
  开席之前,三楞子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举起碗和在坐的一一碰了,酒席算是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李万金故作认真地对三楞子说:“你怎么没有把栓柱子给喊过来一块凑凑热闹?”
  三楞子咬着牙根忿恨地说:“叫那个驴操的来干什么?!”
  李万金就撇着嘴笑了。又说:“你家这“二师兄”死的冤枉啊!”
  吴庆义不解,便问李万金这个“二师兄”是何许人物?李万金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俺还觉得你小子聪明绝顶呢!咋连“二师兄”是谁都不知道,你可真是愚笨。”旋即,李万金搛起一块猪肉对吴庆义说:“这就是那“二师兄”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知道么?这个“二师兄”生前可是惹了一场大祸哩!”
  三楞子啜了一口酒,又摆了摆手说:“俺求求你了大哥,别再拿这话来刺激俺了好不好?这肉都吃进肚子里了,还捣鼓这些话干什么?”
  李万金笑吟吟地往嘴里填了一块肉,咀嚼了几下后说:“权当是讲笑话嘛!”
  原来,住在村西头的栓柱家养了一条大狼狗,而且特别的凶,村里人个个都十分的惧怕。那狗极其敏捷,善捕野兔山鸡之类。前一阵子,三楞子家里的那头猪正值发情期,趁人不备从圈里跳了出来,鬼使神差地就遛进栓柱家的院子里。那狼狗见状,便朝三楞子家的猪猛扑了过去。三愣子家的“二师兄”也是十分骁勇,不愧为猪中豪杰;从从容容,并不示弱。于是,“二师兄”与“哮天犬”这两个冤家当即就咬在了一起。从院里咬到后街,又从后街咬到前街。场面极其壮观,引得不少村民前来观战,甚至有人还下了赌注。大约三十几个回合过后,栓柱家的狗腿硬是让三楞子家的猪给咬折了。为这事儿,栓柱和他老婆到三楞子家来理论,话不投机,两家人便撕扯到了一起,直打得两败俱伤。后来,公社人保组长于震江领了几位基干民兵过来,将两家人一同带到了公社人保组。谁也别说谁的是与非,各打“五十大板”后,又分别进行了批评教育,这才暂时告以段落。然后,打发闹事的两家人各自回去。可是,还没等走出公社大院,两家人不知为何又打了起来,气得于震江插着腰破口大骂:“你们他妈的算是什么东西啊?劝都劝不住,还他妈的没完没了了!瞧瞧你们自己那副德行,我看还赶不上那两只畜生懂事——它们还知道打完仗累了暂且休息一会儿!”
  不过,于震江的话好像是放屁一样,并未起到太大的震慑作用,反倒让这两家人愈发厮打的厉害。于是,气得于震江从腰间拔出手枪,想朝天鸣放一枪吓唬吓唬闹事的那两家人,可后来不知因何又将手枪放回了枪套中。复又斩钉截铁地命令那几位基干民兵,将三楞子和栓柱两人扭送回人保组,先拘留几日后再作处理。同时,又对两家的老娘们厉声呵斥:“你俩若是觉得这样还不算过瘾的话,那就一块儿进来陪你们家男人过几天舒服日子。真是的,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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