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走出校门

　　有人把情况告诉了老师。陈令军和曹小满的班主任都赶了过来。
　　曹小满的母亲见老师来了，又疯一般地到两个面前告状，说自己的孩子一向老实，现在却被这个坏孩子打了，脚和手都受了伤，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
　　曹小满的班主任和秦德宽让曹小满母亲冷静下来，有话好好说。
　　曹小满母亲暂时憋着不说话了。
　　曹小满的班主任就让曹小满先说事情经过。
　　曹小满故意把两只包着纱布的手放在胸前，半举着，道：“我中午在茶炉那里接开水，不知为什么，他上来就踢我一脚，把我踢趴在锅炉上了。”
　　曹小满的母亲立即插话说：“你看，这有多坏种，多毒！”
　　听曹小满没有实话实说，我立即凑到他跟前问：“你再说我为什么打你？你还说不知为什么，我问你，我好好地排队打水，你为什么一下子插到我面前，我说你还不听？这不是欠揍吗？”
　　曹小满母亲伸手拉了我一把：“怎么，你现在还想再打我儿子吗？我知道你是街里的，实话告诉你，我也不怕你街里人，你打我孩子我就不愿意。”
　　曹小满的班主任对曹小满的母亲说：“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也请你不要太激动，等我和陈老师问清情况，事情一定会得到圆满解决的。”
　　曹小满的父亲说：“你们学校要是处理不好，我就去乡里找。”
　　陈令军道：“学生打架的事，你上乡里找什么劲？”
　　两位老师就把我和曹小满以及他的父母，带到了办公室。
　　“你在街里住，又不住校，到食堂那里打什么开水的？”陈令军问。
　　我把天气不好、家里没人、准备和岳辉一起吃中饭的情况说了。陈令军道：“那就是人家插队，你也不能说打人就打人，你还背着个警告，这么快就忘了？”
　　我说：“我先提醒过他，他不听，我才生气的。不信你问当时站在我后面的人。”
　　“你都认得后面的人吗？”陈令军问。
　　“我没太注意，但岳辉和李伟可能看到了。”我说。
　　陈令军就让我把岳辉和李伟找来。
　　岳辉和李伟来了。陈令军问他们当时情况，两人说的自然和我一样。陈令军就让他们去找证人。
　　两人出去没多会，就喊来三个人，三个人也证实了我说的话。
　　曹小满的母亲说：“找来的几个人都是你们一块的。”
　　“那你让你儿子找和他一块的来作证，不就行了吗？”我对她说。
　　陈令军就对曹小满的父母说：“既然是你儿子犯错在先，那他就要接受这次教训。当然我的学生打了你儿子，对你儿子造成了伤害，这事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的。我的意见是，你儿子的医药费由王一元出，然后他再当面给你儿子道歉，行吗？”
　　陈令军又问曹小满的班主任：“你同意吗？赵老师。”
　　赵老师表示同意。
　　但我不完全同意，我说：“医院费，我付，但绝对不会道歉。”
　　曹小满的母亲气哼哼地道：“凭什么不给俺道歉？有娘生没娘养的孩子。”
　　这句话算是结结实实地戳痛了我，我用手指指着曹小满母亲的脸，恶狠狠地道：“你他妈的放狗屁！告诉你，医药费，我也不给了！”
　　听我开口骂人，曹小满的父亲过来就给了我一个耳刮子，打得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本来就有火气，现在火气就更旺了，我不管不顾了。
　　不就是打架吗？大不了赔上一条命，我对曹小满的父亲迅猛地还上一拳头。
　　曹小满的母亲也来打我。
　　见势不妙，陈令军、赵老师、岳辉和李伟以及办公室内的另外两位老师，赶紧过来拉架。
　　架拉开后，曹小满的母亲气急败坏地说：“俺不找你老师处理了，这简直无法无天了，我就看这事还有人管吗？”
　　说着，她就让曹小满父亲带着她们娘俩回家。
　　陈令军道：“这不正处理吗？你急得什么？”
　　曹小满母亲嘟哝着说：“还处理，能处理个什么？这都要打俺了。”
　　曹小满母亲竟真的把曹小满和她丈夫拉走了。
　　三口人走后，陈令军对我大发雷霆，说我“简直是狗屎抹不上墙”、“一天不打，就能上房揭瓦”、“就是烧不熟的夹生饭”。
　　我没有跟他犟嘴，因我觉得他处理这件事还是不偏不倚的。
　　他见我不吭声，就说：“看样子，曹小满父母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下午说什么你也得把你父亲喊来。”
　　我说：“我爸今天不在家。”
　　陈令军道：“那就明天，反正这事得让你父亲知道，不然那个医药费你也拿不出来。你先回去，等等再说吧，这次弄不好你的事就大了。”
　　回到教室，已经上课十几分钟了。临近下课时，陈令军铁青着脸来到教室喊我，让我去校长办公室。
　　我一到校长办公室，见曹小满一家三口都不在，心想：校长怎么知道这事的？我走进去，站定，校长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抽烟。等了好大一会，校长才把烟头丢进烟灰缸，然后猛地一拍桌子道：“王一元王一元，我上次怎么给你说的？你就能不当回事，才过几天，你又给我来这一出？”
　　我说：“那是他先插队的，我说他，他也不听，你不是在校会上说要遵守纪律吗？要吸取上次那个车祸的教训吗？”
　　校长不耐烦地说：“少给说这些，人家父母现在已经告到乡里了，说你故意欺负小同学，把人打伤，家长去学校，你还打骂家长，气焰非常嚣张。乡长也给我打电话了，说我学校管理有问题，要我对你进行严肃处理。”
　　我想：反正我也不太想上了，该咋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我对校长说：“反正我不会给曹小满道歉，其他的随便。”
　　校长道：“你就不能安生点吗？你看我们都是街里人，和你父亲也熟悉，这让我怎么对他交待？”
　　我说：“不用你交待，我自己交待，你要是想开除我就开除我吧，我呆在学校里说不定以后还会给你惹麻烦。”
　　“那曹小满的医药费怎么办？”校长问。
　　“这个不要你问，反正该给多少我会给多少，我也不偷不抢。”我说。
　　“那要是开除你，你的父亲和你姐都会来找我的，那我怎么说？”校长又问。
　　我说：“你就说我整天犯错，屡教不改。”
　　校长道：“看样你是真不想上了。”
　　事后，我才了解到：曹小满母亲的一个近房哥哥在乡里干副乡长的差使，曹小满父母和我发生争执打斗之后，他们就去乡里找那个副乡长了。那副乡长听到自己的侄子在学校欺负，妹妹和妹婿又都受到了一个学生的羞辱，所以非常气愤，就立即给校长打了电话，要求校长认真处理这个事情，给他妹妹一家一个合适的交待。
　　那乡长还在电话里说：小满的父母现在都不敢让自己的孩子去你学校上学了，他们怕受到报复，你看你的学生都恶劣到什么程度了。
　　因此，校长就把我打曹小满这事当成一件大事了，并且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两天后，学校就作出了对我的开除决定。
　　我收拾起手包，在上课铃刚打响的时候，离开了学校。
　　走时，没有和岳辉、盐豆、刘闯、李凯乐、齐正虎告别，也没有与沈小曼、高美荣告别，我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除了沈小曼，我没有更多的留恋，其他的人想见都可以天天见。
　　父亲听了我被开除的消息，自然无比震惊，他把我痛骂了一顿，又去找校长，校长说：“孩子不争气，只能这样了。”
　　二姐和二姐夫两人也去找校长，校长也是表现出爱莫能助的态度。
　　离开学校的第二天，盐豆、刘闯几人到家里来看我，说曹小满没去学校上学，他父母准备托人给他办转学了。
　　一个星期后，曹小满转学的消息得到了证实。他的父母也没再跟学校提医药费的事。大概他们也没想到我会被开除。
　　我被学校开除的事实已经无法挽回，父亲和姐姐也都渐渐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们不再骂我、数落我，而是不时地给我过来安慰我。二姐说：“先在家歇一段时间，过年看有什么活，托人给你找个活干。”
　　大姐和二姐还凑钱买了台电视送过来，说留给我和父亲解闷。
　　父亲眼睛不太好，不怎么看电视，我就把电视抱进自己的小屋里。
　　晚上的时候，盐豆、刘闯、齐正虎、李凯乐也经常来我这看电视，说笑，有几个晚上，赵五和面筋他们也来凑凑热闹。
　　离开了学校，的确自由多了。
　　呆在家里，连续看了几天电视，满脑子里都是“格叽格叽格叽格叽，我们爱你”、“怎肯轻就范，如今再上虎山”、“奴才拜见安公公”这样的歌词或台词。
　　这天上午，关掉电视，想出去转转。
　　走到街上，有认识我的大人就会问我：“元蛋，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不上了。”我说。
　　“这么小不上学那干什么去？”问话者又问。
　　我就笑笑，心里答：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我顺着街道往东走，走到了三孔桥上面，我靠着北面的栏杆，看着河水发呆；向河西岸上看，看到了那片坟地，前年夏天我和柱子几个人曾在那里深夜练胆，现在那里又添上了小引的坟。想起小引给我留下的那些形象，我心中一阵黯然。
　　“要铅笔吗？”一个声音在我右耳畔响起。
　　我转脸一看，笑了。这人穿着蓬头垢面，穿着露出无数团棉絮的破棉袄。他对我笑，露出黄牙，杂乱的胡须上沾了一些草屑。
　　我认得他，他叫孙斗科，大家都喊他“蝌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