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的天使

　　顾小怡听着熟悉的声音，心底的欢喜明显地表现在脸上，抬起眼眸看着眼前已然变化了很多的文森，有点弱弱地问道，“森，是你吗？”
　　“她为什么在这？”文森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转过头看着他身后那几个大男人，声音变得异常的冰冷。
　　“是‘妈咪’找来的。”阿七坦言。
　　“傻丫头，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被……？”文森怜爱地把她抱过来，拥进怀里，满满的都是心疼。转瞬，又极认真地问道，“他们碰你哪里了？”
　　“森，痛！”顾小怡咧嘴皱眉。
　　“我送你上医院。”文森把她抱起，直接离开房间。
　　医院里，医生们一看文森的阵仗，全都忐忑不安地仔仔细细地给顾小怡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包括女人最私密的地方，也都不敢放过，因为顾小怡被送来的时候，怎么看都像是被凌辱过了。
　　文森似乎也想到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在诊疗室的外面，挥着拳头对着阿七就是一顿暴打。阿七不敢还手，只能硬生生地挨着，后面的人也不敢拦，这可是他们的二当家呀，不怕死的人还真没有。
　　文森泄愤似对着阿七拳打脚踢了一番，看到顾小怡被医生扶着出来了，才肯罢手。
　　“森，别这样。”顾小怡走过来拉着文森的衣袖，柔声地劝道，“都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这个时候，那个打扮得很妖艳的中年女人在一些人的陪伴下，小跑着来到文森的跟前，然后拉着顾小怡的手，慌忙道歉，“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不说你哥哥就是我们的森哥呢？”她要是知道这小妞是二老板的妹妹，借她一百八十个胆，也不敢糟蹋她呀。
　　文森一反平常温文儒雅的表情，一把揪着中年女人的衣领，阴森地说道，“要是我妹妹有什么事，你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滚！”
　　中年女人惊骇地看着眼前戴着白金眼镜的男人，很不可思议地识相地溜了。
　　阿七也想走，可是才迈动步子，文森的话便传入耳膜，“哪个手打的巴掌就废了哪只手吧，要不，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森哥，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你就放过我们吧。”阿七等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爬向文森的脚边。他们极少看见文森发火，这是他们入行以来，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景，可想而知，这个长得还算可以的女人，在文森的心里是多么的重要。可是走在风月场子里边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眼前的女人不是妹妹那么简单？文森看她的眼神，那里的柔情，就是连他的女朋友叶小蝶也不曾拥有过的。
　　文森本来白皙的脸上现在是一脸的黑，难看至极。
　　阿七他们看着文森始终不变的寒霜，忽地一念，转向顾小怡，又是磕头又是拜地乞求道，“这位小姐，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我们真不知你和森哥的关系。”
　　顾小怡虽然并不想就这么地放过这群人，可是文森要怎么办？他毕竟也是混在这里过日子的人。于是，顾小怡只好蹭了蹭他的手肘，怯怯地问道，“要不，咱算了吧，医药费他们出好了？”
　　文森听着顾小怡的话，微微地转了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们，“你们认为呢？”
　　“就听小姐的话！”众打手齐声答道，慌忙谢过顾小怡便找个借口先行离开了。
　　文森扶着顾小怡回到病房，好好地躺下，拢了拢她耳边的头发，却发现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么信任他了，她想躲，她在害怕他。
　　而在顾小怡而言，她只是认为，如果她日后要写报道，必定会对他有所影响，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森，为什么不离开？”
　　“在等人！”文森笑了笑，然后礼貌地坐到边上的椅子上。
　　“到底要等什么人，非得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顾小怡始终不能理解的是，他明明可以重新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下的，为什么一个转身又回到了当初的道路上？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我也希望我能够有机会告诉你，关于当年的一切，但是我怕我撑不到最后。文森只是笑着看向她，没再多讲一句，然后拿过桌上的苹果削了起来。
　　“还在等你的初恋女友吗？”顾小怡记得他当年说的话。
　　“嗯。”文森继续笑着，手里却不忘把苹果切成小块，然后用牙签叉着递给她。
　　顾小怡伸过手正要接，冷不防，忽然有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拍掉苹果，然后扬手便给了顾小怡一巴掌，“狐狸精！你怎么找来了？”
　　因为发生得太突然，两人根本还来不及反应，文森即便是心疼也来不及阻拦。而对方挥手的力度之大，让顾小怡刚敷过冰块的脸又肿了几分，嘴角边还渗着一丝血丝。顾小怡漠然地看着眼前发飙的女人，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叶小蝶被她淡定而冷漠的目光刺激了，准备再甩第二个巴掌时，被文森抓住了手腕，“闹够了没？”
　　“没够！凭什么是她？”叶小蝶说着说着，便拉着文森的手臂哭闹，“阿森哥，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小蝶，我没说过不喜欢你呀。”文森一看到叶小蝶的眼泪就觉得特烦，而顾小怡却从不轻易掉眼泪，哪怕有眼泪，她也只是默默地躲在角落里，一个人舔着伤口。所以，他是喜欢叶小蝶，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却总是想要保护那个看起来要强的女人。是的，他该把她看成女人了，五年了，她已经不再是小女孩了。
　　“你不是在等她吗？她不就是你的初恋女友吗？我刚才在外面都听到了。”叶小蝶显然没把文森的话听进去，只执着于他现在和别的女人待在一起是一种对感情的背叛。
　　“她是我的……”她是我的天使，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她便是我的精灵，我的天使，这个感觉无人能够代替。可是文森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也不想伤害小蝶，毕竟叶小蝶有多喜欢他，这组织里的人，几乎无人不知道，而他虽说不上有爱，但是如果可以，他也是希望能够和她过日子的。可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下，文森给不起任何的承诺，所以这两年来，他一直对她有点不冷不热，不敢表现得太爱，却又不能表现出不爱。可是，这种情感，以叶小蝶的智商和情商，哪能看得懂？他干脆就让她误会好了。如果他们的缘分在，将来不管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都是可以挽回的。他还是可以有机会给她选择的。
　　文森掩藏得太深，别说叶小蝶不懂，就是顾小怡这种知识分子也未必能看得透。
　　文森掏出手帕，递给顾小怡，皱了皱眉，说道，“出血了，擦一下。”
　　“那是我买给你的生日礼物！”叶小蝶一看那似曾相识的图案，忙不迭地抢了过来。
　　“你送我的那张手帕，我扔了！”文森没好气地又抢了过来。
　　顾小怡看着两人的争执，并没有发表任何的评论，只是轻轻地用衣袖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说道，“我好了。”
　　“你走不走？”文森看了一眼顾小怡，白了她一眼，然后推搡着叶小蝶往门口走。
　　“文森，我要告诉干爹，说你欺负我！”叶小蝶的嘴巴翘得老高，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随你喜欢，好吧，我的大小姐？”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文森还真最不喜欢她动不动就拿大老板出来压人，这叫一个窝囊，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喜欢总被人压制着？
　　可是叶小蝶也只是比顾小怡大一岁而已，而且还是富豪人家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哪里明白那么多的大道理，尤其是从小被宠坏了的。
　　“文森，我恨你，我讨厌你！”叶小蝶终于恨恨地看了一眼顾小怡，伤心地离开了医院，而且是一边跑一边哭着，特惹人心疼。
　　可此刻的文森哪里顾得上叶大小姐，躺在病床上的那个才叫做不省心，好不好？
　　文森看着顾小怡始终干净的眼眸，心里懊恼不已，其实他欠顾小怡的太多。这五年来，只要他一停下来，他都觉得他始终是愧对她的。他期盼过相遇，但从不希望是现在这种情形。顾小怡是一个干净的女孩，她不应该和他一样沾染上哪怕是一点点的肮脏和戾气。可是命运的齿轮似乎没有听到文森诚心的祈求。如果那一个暑假，他们不曾相遇，今天的他们又会是怎么样的？他文森还活着吗？记忆的闸门缓缓地打开，往事渐渐地浮上他们的心头，爬上他的脑际。
　　那山峰上的风景虽不像五岳的那么美，但依旧是美不胜收，可是放在文森的眼里，一切不过是浮云。
　　他张开双臂，迎着山风，听着风声在耳边划过，他突然对着山谷的那边大声地叫嚷，“啊……你在哪里？你们都在哪里？”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二十五岁了，可是在牢里就呆了八年，本来是被判十年的，不知为何又被提前释放了？可是出来以后，家不在了，爸爸妈妈都走了，就连那住的房子也都被人占了去，他该何去何从？
　　过往的旅客看到他剃着的光头，还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都是青黑色的纹身，如蛟龙，又如青蛇，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恐怖。他的皮肤被晒得黝黑黝黑的，脸色不太好，一看就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的。
　　他嘲讽地看着每一个走过的人，那人们眼中的那种躲避、那种恐惧，还有那种鄙视，他一一都明白。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在他们的眼里，已然被判了死刑，犹如当年，没有人听到他的喊冤，也没有人理会当年的他甚至还未成年。可是这就是社会，不管你承认与否，总有那么一些不公平存在。他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尤其是家不在了，没有爱的人，或者爱他的人了。
　　他踮起脚尖，倾身向前，整个人张开双臂倾斜在悬崖边上，迎风呐喊。
　　忽地，后面伸出了一双柔软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腰身，然后是糯糯的话语，“大哥哥，能不能先下来？很危险呢。”
　　文森低头看着那双小手，然后转过头，轻轻地笑了笑，“小妹妹，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下去？搞不好，我们两个人会一起掉下去的。”
　　顾小怡吓了一跳，连忙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刚巧被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磕了一下，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文森觉得有趣，离开悬崖边，走到她的旁边，蹲了下来，“自己一个人？”
　　“呵呵……嗯。”顾小怡有点后怕地冲他笑了笑，露出那颗大龅牙。
　　大龅牙几乎是她的必杀技，遇到比较难搞的事情，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展露出最大的笑脸，很明白地露出被人不知嘲笑过多次的丑龅牙，这样对方一惊，她就可以安全地跑路，或者不被侵犯。
　　顾小怡很明白，没有人喜欢那样的表情，那么那些男孩就都会离得远远的，然后就会讨厌她，然后就会唾弃她，然后就可以理所当然地……
　　文森似乎看出了她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又是笑了笑，“大家都躲着我，你不怕吗？”
　　顾小怡很老实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最后只好尴尬地龇牙咧嘴地笑着。
　　文森不由分说地把她拉了起来，帮她轻轻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然后霸道地拉着她的小手，像是询问，又像是告诉她一件事情而已，“一起走。”
　　一路上，文森出乎意料地侃侃而谈，谈到了学校，谈到了功课，谈到了同学，也谈到了文学，最后也不可避免地谈到了自己的牢狱之灾，尽管不是很详细，顾小怡还是知道了他的一些过去。
　　“想躲吗？现在？”文森好笑地看着她。
　　顾小怡依旧有点白痴地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但却吐出一句话，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让文森的心一直温暖到现在。
　　“谁没有过错？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而这时的顾小怡只有十七岁，第一次独自外出旅行。而更狗血的事情却在后头。
　　这段记忆在顾小怡的脑海里，当时回到家的时候，更多的是后怕。顾母毫不犹豫地戳着她的脑门恨得牙齿痒痒的，“总有一天，你被人家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呢。”
　　其实，顾小怡是幸运的。那个时候，到处都是骗子，电视新闻上也老是在报道那些骗财骗色的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们，尤其是诱--拐少女的。当时的她正值花季年龄，除了那颗大龅牙，她长得非常的不错，身材高挑苗条。当他们走了一段的山路之后，文森给她买了一罐王老吉。顾小怡看着文森递上来的饮料，她确实忐忑了。但文森的一句话又把她的戒心击得粉碎，“我要对你下手，不会是现在。”
　　顾小怡很勇敢地笑了笑，然后接过他手里的饮料，仰起头喝得干干净净的。
　　事实上，文森也真的只是好心而已，并没有任何的恶意。一路上，文森真的把她看作是自家的小妹妹，一直给她讲那些奇闻趣事。顾小怡也很给力地配合得完美无瑕，一会儿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一会儿露出甜美的微笑，还偶尔地插两句问话。在顾小怡的世界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纯真而简单的。但是文森的描述里，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有趣和向往。
　　或许是讲得有点累了，文森咽了咽口水，对上她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笑道，“你要不要睡一小会儿？”
　　顾小怡揉了揉眼睛，很老实地答道，“好，我就眯一会儿。”说完，便抱着自己的小背包，轻轻地闭上眼睛。
　　他们的位置并不是在同一排的，文森在前，顾小怡刚好就在他背后的座位上。文森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着那一张恬静的睡颜，柔柔地笑着。
　　或许是两个人毫无戒心的交谈感染了旁边的旅客，一个头发有点发白的中年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小伙子，跟你换个位置吧。”
　　文森感激地看着中年人，伸出手想要握住对方的手，表示感谢。但中年人下意识的动作，让文森放弃了。
　　文森耸了耸肩膀，轻笑道，“谢谢。”这已经比原来的好太多了，看来这个丫头还真是自己命中的福星呀。文森自己揣摩着，不自觉地扬起邪肆的微笑。
　　坐在她的身旁，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文森破天荒地觉得，原来人生可以很美好。他俯身低头，看着女孩脸上娇嫩的肌肤，喃喃自语，“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精灵么？”
　　文森很明白，顾小怡是属于好看的一类，但并非美得让人过目不忘，可是就在那一刻，他就挪不开自己的眼睛。
　　他二十五岁了，他明白，有一种感情，叫做“一见钟情”，可惜她还未成年，要不他真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把她拐回去给自己日爱床。
　　顾小怡还真是天真无邪，居然能够一直睡着。文森最终并没有坐着旅游大巴到达最后的终点站，而是中途下了车。在下车之前，他拍醒她，递给她一张小纸条，笑着说，“有事给我电话。”
　　顾小怡礼貌地接过他手上的纸条，小心地放在小背包里。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他们的再次见面仅隔了几个小时而已。
　　顾小怡在文森下车以后，继续睡着。到了终点站，司机一直以为乘客都下车了，直到车子返回开到了C市时，顾小怡才揉着迷蒙的双眼，惊呼出声，“哎呀，怎么人都不见了？这是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