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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9)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6-04-25 12:59:01      字数:5296

  一晃好几天过去了,受到重创的鬼子特战队并没有来村里报复。蔡根儿就利用这个空当儿,组织游击队员和村民把村里被鬼子炸毁的房屋、院墙、地道和工事沟都统统修复了一遍。
  这几天,住在史恩家的小娟妈时刻惦记着高鹏的安危,整天愁眉不展、唉声不断。县里的领导和乡亲们纷纷带礼物来看望她,她见来人就掉眼泪,嘴里来回磨叨,说是她把高鹏给害,并求大伙儿帮忙想主意,尽快把高鹏解救出来。每顿饭都得大伙儿好一阵劝,她才勉强吃些。短短的几天里,她一下像老了十年,面部密密麻麻像沟壑一样的褶皱里写满了忧愁和懊悔。不光眼窝塌陷、嘴唇枯干,连头发也由花白变成了银白。
  邝兰见老人日渐憔悴,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把对高鹏的牵挂深深埋在心底,留下来一门心思替高鹏尽起了孝道。早上起来,她和小娟抢着给老人洗脸、梳头,然后煲汤、煎药。白天陪老人说话解闷儿,晚上又抢着给老人擦身子、洗脚。邝兰每次给老人擦身子洗脚,老人都被感动得泪珠连连。
  连日来,史恩每天都抽空骑着兵工厂碾药用的那头黑色叫驴,来村里看望干妈。他进家先安慰干妈和邝兰一通后,便去找蔡根儿,问他想没想出营救大哥的办法来。
  蔡根儿已连续几天没睡好觉了。他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浮现出的不是他大哥被鬼子严刑拷打的情景,就是干妈、邝兰、小娟和游击队员及众乡亲对他期望的眼神。他因想不出营救的办法来,觉得愧对大家的厚望,所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愁得嗓子眼儿又肿了,肿的连下巴颏都发亮了,别说吃饭了,就连咽唾沫都费劲。他这几天最怕见的人就是史恩,史恩就跟着了魔似的,见面没别的,开口就问他想出办法来了没有。他一见史恩就头疼,所以尽量躲着。可是不管他怎么躲,史恩都能找到他,找到后就是一通的磨叽。
  昨晚,蔡根儿绞尽脑汁苦苦琢磨了一宿,仍没想出好办法来。天快亮时,他迷迷瞪瞪做了个梦,梦见史恩在追他。他拼命地跑,可腿沉得像灌了铅似的,怎么跑也跑不快。他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见实在跑不动了,就索性钻进了一个谷草垛里。他躲在里边气儿还没喘匀乎,就听身后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哭着说道:“你们也太狠了,也太抠了。连粒子弹都舍不得给我用……我的脑袋被铁锹拍碎了,肚子里都是血呀……”蔡根儿听出这是味精王的声音,立时就被吓醒了。
  睡在他旁边儿的长虎见他被推醒了,就指指正房屋,小声说:“队长你听,王满老婆好像被她死鬼弟弟的鬼魂附身了……”蔡根儿仔细一听,这才明白,原来他梦里听到的那些话都是从正房屋传出来的。他为了不让味精王的鬼魂再胡说下去,赶忙示意长虎穿衣服。他俩穿好衣服后,推门便朝正房屋走去。
  这会儿,王满两口子住的屋里一片狼藉,像被人抄了家似的。衣服、被褥扔得满地都是。王满老婆面目狰狞、披头散发,披着个被单,一边儿扔东西一边儿骂人。贤妮和蔡芽儿怎么劝也不顶用,王满愁得在地上来回地转磨磨。蔡根儿和长虎进了屋,王满老婆像见了瘟神似的立时就不折腾了,倒在炕上呼呼睡去。蔡根儿这会儿也不隐瞒了,他把味精王所犯的罪行及罪有应得的下场,都一一跟王满说了。王满听后,气得一个劲儿喊:“该……”
  天亮后,蔡根儿叫长虎把味精王的坟头四周钉上桃木桩,省着他的鬼魂再出来作祟。又派史蛋儿去卢龙城买朱砂和猪心给王满老婆做药引子。
  蔡根儿把他俩派出去后,打着哈欠来到了西村的渡口。他蹲在河边洗了把脸,困意顿时就消失了大半,眼睛也不那么干涩了。他把湿手在屁股蛋子上蹭了蹭,然后起身,踩着岸边光滑的鹅卵石,一路叹息着来到了卧佛的对面。他盘腿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和往常一样,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再次求卧佛指点迷津。
  这里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卧佛依旧笑而不答,河水依旧麻木地流淌着,河里的鱼儿依旧欢快的跳出水面,边呼吸新鲜空气,边聆听岸边树上鸟儿的欢唱。所不同的是:河谷里的雾气一天比一天变重了、太阳也越来越懒了,一天比一天出来的晚了。风似乎比以前变得更凶、更加冷酷了。它吹过树梢儿,发出刺耳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哨声。这哨音让蔡根儿更加心烦意乱,他在冰凉的石头上坐了好一阵儿,仍没得到卧佛的指点。他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往山上自家的坟地里走去。他已有很长时间没去那里了,他想把心里的苦闷和惆怅对长眠在那里的祖先及战友们絮叨絮叨。
  山坡上,松树的针叶已由葱绿变成了墨绿,野酸枣的叶子和艾草的叶子也开始脱落了。凄风把杂草揉蹂成了土黄色。草丛中,颜色各异的野菊花却成片地盛开着。它们傲然屹立,在用微笑鄙视着朔风。蔡根儿知道野菊花泡茶能消炎败火,就边走边采了起来。快到坟地时,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三,你这串儿鸡似的,一会儿这儿、一会那儿,是不是有意在躲我呀?”蔡根儿猛然回头,见史恩正冲他走来。
  “老三,你这大清早的咋还玩儿起浪漫来了。说!这花是不是采给蔡芽儿的呀?”史恩明知道他采野菊花是为了治嗓子,却故意这么问。蔡根儿并没回答,只是笑了笑,然后用手指了指嗓子。他的笑很牵强,跟哭没啥区别。
  史恩本想多逗他两句,当看到他的下巴颏儿肿得越发严重时,就不忍心再逗他了。随即猫腰采了几株野菊花交给他,压低嗓音说:“老三,县委已有营救咱大哥的办法了,我这次来就是专门给你送信儿的。”
  “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简直把蔡根儿给惊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小黄眼珠子,仔细地观察着史恩的神态。他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耳惊听错了,还是史恩魔怔了,胡咧咧呢。
  史恩见他一脸的疑惑,就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真的。这么大的事儿哪敢拿来说笑哇!实话跟你说吧,今儿黑介咱八路军准备用一个营的兵力攻打卢龙城。县大队的人这会儿正化装成老百姓往卢龙城里混呢……”
  蔡根儿见史恩说的很认真,确信他没有撒谎,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了,笑起来灿烂得像朵花。他使劲地咳了一声,把一口黄色的粘痰吐在了一颗野谷草的穗上,那野谷穗立时被压弯了。粘痰拉着长丝继续滑落,把一只尾巴插在土里正在产卵的蚂蚱糊了个严严实实。蔡根儿吐完痰,顿时就觉着嗓子眼儿轻松多了。他毕恭毕敬地朝河对面的卧佛作了个揖,然后兴奋地拉着史恩坐下,说:“县委的领导们偏心眼儿,这打先锋的事儿,为、为啥不让我们去呢?”
  史恩不紧不慢地从口袋儿里掏出烟袋和烟荷包,装了一锅子烟点着,很享受地抽了两口,这才开口:“我说你这个人咋啥事儿都要尖儿呢,你也不想想,卢龙城离咱这儿这么近,那儿的保安队和特务们基本上都认识你们的,你们一旦被认出来,那一切计划不就全都泡汤了吗!”
  蔡根儿听他这么一解释,立时怨气就消了。随即笑嘻嘻地问:“八路军怎么突、突、突然想起要、要打卢龙城呢?”
  史恩端详了一阵儿蔡根儿那发亮的下巴颏儿,说:“两天前,县委得到情报:上次渡边从唐山借调来的那批鬼子在滦县城休整了两天后,又接到了新的任务,大队人马就悄悄地撤走了。八路军首长和县里的领导见鬼子不来扫荡了,就研究了一下,决定主动出击,攻打孤城卢龙。八路军首长和县里的领导们研究了好几个攻打卢龙的方案,觉得都不理想。可巧这个时候卢龙城里传来消息:城中最大的财主——基督教徒李克芬要自掏腰包修缮卢龙城中的基督大教堂,要大批招募工人。据说包吃包住,工价也不低。这附近但凡会点儿建筑手艺的人和有把子力气的,完秋都想上那儿去挣钱呢。县委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从县大队了选出了三十多名身强力壮的队员。这会儿,他们穿上老百姓的衣服、带上干活儿的工具,仨一群、五一伙儿的,正往卢龙城里赶呢。”史恩抽完了一袋烟,又从新装上一袋,得意地说:“这回我也参加。我跟县里的领导磨了半天嘴皮子,最后都急眼了,他们才勉强同意了。”
  蔡根儿小黄眼珠子在史恩脸上叽里咕噜的滚了好一阵,说:“哥,你鸡、鸡头白脸地非要参加战斗,不单单是为救、救咱大哥吧?是不是等战斗结束了,你好趁人不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和大哥当年埋在东门外的那个宝贝——石兽抠出来运回村儿呀?”
  史恩见他把自己的心事说破了,朗声大笑道:“你个机灵鬼,啥事儿也瞒不了你。”说完冲他喷出一口烟,那烟立时把蔡根儿的视线遮住了。蔡根儿被呛得猛咳了几声,随即用手把烟赶散,假装生气地说:“我一口一个的叫你哥,你竟然对、对、对我这个态度?那好,你等着!到时侯我不、不、不帮你抬,看你一个人咋、咋、咋往家鼓捣!”说完起身就走。史恩爬起来追上去,兄弟长、兄弟短的一个劲儿地说好话,蔡根儿才“噗嗤”一声笑了。
  快到晌午了,史蛋儿去卢龙买药还没有回来。蔡根儿急得在王满家大门前来回地踱步。他正要打发人去迎,就见史蛋儿肩上搭着褡裢,一手扶着爷爷、一手搀着奶奶,沿着王满家西墙外的小道儿走了过来。
  史蛋儿的爷爷和奶奶一生命运多舛,一辈子生了五个孩子。第一胎是个丫头,生下来不到一生日就拉稀拉死了。第二胎是满堂,第三胎是满囤。第四胎是个龙凤胎——一男一女,生时难产,被初学乍练的接生婆——二愣妈全给拽死了。这老公母俩以前一直跟满囤住,满囤牺牲后,满堂两口子为方便照顾二老,就把自家正房的东屋腾出来,接二老过来住。史蛋儿主动跟爷爷奶奶住一屋,他千方百计地哄爷爷奶奶开心,一有空儿就给爷爷奶奶讲笑话。他还跟他爹捕了好多的鸟,房檐下挂了一大排鸟笼子,什么画眉、黄雀、百灵子等应有尽有。他还找来好多花盆,也不管是山竹子花、扇子花、野菊花还是马莲花,凡是叫花的他都栽。屋地上、炕上、窗户台上、当院里,摆得哪儿都是。这老公母俩明白孙子的一片苦心,看着他这么懂事儿,心里多了份慰继,就强打起精神,打理这些花鸟。老太太负责给那些花浇水、施肥、松土、修枝疏叶。老头儿则负责给那些鸟弄吃的。那些鸟种类繁多,吃的食物各不相同,有的喜欢吃谷子,有的喜欢吃虫子,有的喜欢吃野黍子,有的喜欢吃松籽,有的喜欢吃河里的小鱼小虾。这老两口儿每天都累得腰酸腿疼,再无闲心去想那些憋屈事儿。慢慢的,老两口心情逐渐变得开朗起来。
  这些年来,这老两口把史蛋儿看成了眼珠子。史蛋儿到饭时不回来,老两口再饿也等着。史蛋儿去河里洗澡,老两口就坐在岸上的阴凉处,一直守着,直到他洗完为止。这老两口护犊子在村里是出了名,史蛋儿对爷爷奶奶的孝顺程度更是在附近的十里八村出了名。逢五徘十是马台子集,集那天只要轮不到史蛋儿站岗,他就去赶集,去给爷爷奶奶买好吃的。他临出门前,爷爷奶奶总是对他千叮万嘱。约摸着他该回来了,这老两口又早早到山道上去等着。等到了,祖孙三人就相互搀扶着往回走。
  蔡根儿生下来就没有看到过爷爷奶奶长啥样,十六岁那年又失去了父母。他每逢看到史蛋儿一家人上慈下孝、享受天伦的温馨场景,心里就羡慕、嫉妒的不得了。
  蔡根儿见史蛋儿祖孙三人亲昵的走过来,就沉着脸嗔怪道:“蛋儿呀,你咋才、才回来呀!都快把叔给急、急、急死了,叔还以为你出、出……”
  蔡根儿的“事”字还没出口,史蛋儿奶奶就铁青着脸冲他骂道:“呸!呸!呸!你个乌鸦嘴闫小狗。你就不会说点儿吉利话,盼我们个好儿呀!”
  “啊咳!”史蛋儿爷爷见老伴儿说的有些过分了,就重重的咳了一声。老太太假装没听出来,继续说:“你既然嫌我们蛋儿办事儿慢,那你当初为啥不派三愣、金锁他们去呢?”
  蔡根儿见史蛋儿褡裢里鼓鼓囊囊的,猜到东西定是买回来了。他知道老太太是顺毛驴,就笑着奉承道:“大妈,三、三愣、金锁他们哪跟咱蛋儿办事稳,稳妥呀!那几个小子啥属性你又不是不、不、不知道,各个毛毛愣愣的,干啥都不靠筲,我要是派他们进城,没事儿他们也能给捅、捅、捅出事儿来。”他这么一奉承,这老两口儿脸上顿时神采飞扬。
  “爷爷、奶奶,您二老先回去吧!我把药给王爷爷送去就回去。”史蛋儿说着,从褡裢里拿出两个油纸包递给了奶奶。
  “蛋儿呀,在你王爷爷家别打唠儿,把东西撂下就赶紧回家。爷爷奶奶在家等着你吃饭。”老太太嘱咐完孙子,一手扶着老头儿、一手提着纸包,缓慢地挪动着小脚回家了。
  史蛋儿见爷爷奶奶走远了,就嬉皮笑脸地凑近蔡根儿,小声哀求道:“叔,我听说你们今儿黑介要攻打卢龙城?到时候也带上我呗。”
  蔡根儿眯着小眼睛说:“你小子消、消、消息倒挺灵通的。说!是不是路上碰见咱县大队的人了?”
  “嗯呐!”史蛋儿得意地说,“我在卢龙城不光碰到化了装的县大队队员们,还遇见鲁彪了。鲁彪假扮成客商,在城里设点儿收山货呢。他还请我吃饭来着。他还说等有空了就上咱们村看望我高奶奶来。”
  “鲁彪?他咋突然出、出、出现在卢龙城了呢?”
  “我想他肯定猜到咱们要攻打卢龙城,所以来打探情报。一旦属实,他们好浑水摸鱼。”
  “呵呵,你小子脑筋挺活泛呀,跟我想、想、想一块儿去了。”
  史蛋儿摇着蔡根儿的胳膊,说:“叔,你今儿黑介就带上我呗,让我也在战场上历练历练……”
  蔡根儿一听,把脑袋摇得像拨郎鼓:“不中,不中!你可是千、千顷地一、一、一棵苗。那子弹不长眼睛,万一你要是有个闪失,你爷爷奶奶我可搪、搪、搪不起。今儿早上,你爷爷奶奶听说我派你去卢龙买药,好家伙!那脸子长的都快耷、耷、耷拉地了,那眼神凶得吓人,跟狼似的冒、冒、冒着绿光。我现在想起来,脊梁沟儿还、还、还冒凉气呢。”
  “你不带拉倒,到时我自己个儿去。哼!”史蛋儿使劲儿丢开蔡根儿的胳膊,赌气地正了正褡裢,便大步朝王满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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