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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8)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6-04-23 14:38:11      字数:13766

  秋季的气候是早晚凉、中午热。人们早晚穿夹衣夹裤都觉得凉,中午光着膀子却还嫌热。也正是因为昼夜温差大的原故,才使得粮食快速地成熟。接近晌午,天空蓝得像一潭碧水,地上热得却像块烧红的铁。空气热哄哄、干巴巴的,干燥得好像划根火柴就能把它点燃似的。
  这几天,人们都在抢收抢晒粮食,往常热闹非凡的卢龙南门外市场一下变得冷冷清清。味精王见没人光顾他的摊子,就牵着驴在道边儿吃了一阵儿草,然后就把它拴在古槐下。他在古槐旁坐下,脱掉鞋子,一只手扇着扇子,一只手在敞开衣襟的胸脯上搓着泥球。他的驴卧在他的脚前,不停的用尾巴驱赶着苍蝇。一只蜘蛛从树上缓缓垂下来,停在了味精王的眼线里。“早报喜,晚报财,中午报平安。这会儿已快中午了,你是在向我报平安吧!你是在告诉我潘大巴掌他们已经得手了,并且按照我的意愿把叶家三口全部杀了吧?嗯!肯定是这么回事儿。哎呀!这可太好了。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着蜘蛛那圆鼓鼓的屁股,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地缸子。“你个臭娘们也他妈也太贪了,狗逼劲儿没费,竟然和我对半儿分赏钱。凭什么呀?你长得好看也行呀!大嘴叉子、大蛤蟆眼、一脸的横肉,脱了衣服跟退了毛的肥猪没啥两样。你那成天涂脂抹粉的脸蛋儿保养的挺光滑,屁股蛋子却长满了鳞片,摸上去比砂纸还粗糙。你那模仿少妇的叫床声当时觉得还有几分可爱,可事后越回味越恶心。你说等我找到了蔡显忠的金头和孤竹国年间遗留下来的石兽就带我去日本,啊呸!还真拿我当傻子了!这两样宝贝要是到了你的手,那还不是肉包子砸狗呀!即便你不独吞了,估计也给不了我多少钱。没有你从中搭桥、牵线、拉皮条,我照样卖的出去。而且,说不定还会买个好价钱。真要有那么一天,老子就是北方的第一大富翁了。富可敌国,美女成群、左拥右抱,我还会看得上你这个烂货!你不是喜欢钱吗?那好,到时老子肯定满足你。老子每天雇他几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全部给他们吃上性药,弄死你个钱眼儿托生的烂货……”想着想着,他的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几十个赤身裸体的彪悍小伙子。地缸子也是赤身裸体,她头发散乱,气息奄奄,跪趴在味精王面前,磕头如捣蒜,苦苦哀求道:“王爷爷,我受不了了,快被折腾死了。我不是个东西,不该那么贪。我把以前得的赏钱全都退给您,只求您快点儿把这些大爷们带走吧……”
  “给老子舔脚!”味精王把脏乎乎的,一年都不见得洗几次的臭脚伸了过去。“好!好!我舔,我舔!”地缸子果真吧唧吧唧地舔了起来。“哎呀!舒服,舒服呀……”
  味精王睁开眼睛,发现舔他脚的并不是地缸子,而是他的驴,不由得感叹道:“唉!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可以说是阅人无数。没想到最知我心、懂我意,最体贴我的只有你呀……”
  
  中午时分,杏花扛着木锨溜溜达达朝味精王的摊子走来。味精王忙穿上鞋,系上衣扣,起身吆喝道:“哎!走一走,转一转,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正宗的秋八角大料,正宗大红袍花椒啊!紫蔻、砂仁、肉蔻、肉桂、丁香等等应有尽有啊,都是新上的货。物美价廉,好吃不贵啊!磨现成的也有,买回去可以直接拌在菜里用啊……”吆喝完后,一边用纸包调料儿,边唱起了招揽生意的歌:“小小的纸儿啊,四四方方,这本是东汉蔡伦造的纸张。南京人用它包绸缎,北京人用它写文章。此纸落在我的手,张张包的都是十三香。夏天热、冬天凉,冬夏离不了这十三香……”
  杏花走到摊儿前,拿起一包调料闻了闻,说:“你这调料儿味儿不对呀,是用锯末子、臭蒿子和烂树叶子做的吧?!”
  味精王呵呵一笑,说:“大妹子你可真逗,我在这儿卖好几年了,要是整假的话,早没人买我的帐了。绝对没假,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敢对天发誓,要是有假的话,我,我……”他一指旁边卧着的驴,说:“我就是它生的。”
  杏花犹豫了一阵,说:“其实,我家还有些调料呢,买不买都不吃劲儿。不过,你要是要边区票的话,我就多少买点儿。”
  味精王说:“大妹子,这边区票不好花呀。不瞒您说,我家里还有一大摞呢!都是买调料的人给的。我拿它们不管是进货还是买东西,嘴皮子都快磨出泡了,就是没人要。”
  杏花听他的话语里有漏儿可捡,立刻就把脸撂了下来。随即大声说:“别人的边区票你都要,就我的不要,你啥意思?看我老实好欺负咋的!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拽着你到城门口找太军说理去……”
  味精王一听,忙苦着脸说:“哎呦!我的姑奶奶,小声点儿吧!流通边区票罪过可不轻呀,真把鬼子们引来,咱俩谁都没有好果子吃。行了,啥也别说了,我要!我自认倒霉,谁叫我嘴欠来着。”
  “这还差不多。”杏花放下木锨,慢慢腾腾地掏钱。正在这时,身穿破旧衣服、脸上抹着锅底灰的单圆一手握着把镰刀,一手挎着个筐子走了过来。味精王并不认识单圆,单圆故意打扮得这么老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避免遭到城门口站岗鬼子的猥琐。“嫂子,我打远看着就像你,果真是你呀!赶集买啥来了?”
  杏花回头见是单圆,就说:“家里木锨坏了,来买把新的。就这个破玩儿意你猜多儿钱?十个铜板。乖乖,这不宰人吗!一提这事儿我的心就疼,要不是家里急等着用,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买它。”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啥都贼拉贵,真是让人没法活了。我买了一个筐和一把镰刀,这两件破玩儿意竟要了我七个铜板。”单圆说着四下瞅了瞅,然后故意压低声音说:“嫂子,你听说了吗?昨晚潘大巴掌把高鹏妈抓去了。”
  杏花小声回道:“听说了,也不哪个缺了八辈子德的把高鹏家的地址报告给了特务们……”
  单圆说:“我要是查出这个人来,我就用镰刀剜出他的心肝,看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
  味精王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单圆说:“嫂子,刚才我听人嘀咕说那老太太不是高鹏的亲妈,她原来是潘大巴掌和咱区长的妈。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杏花说:“真的呗!要说这高鹏可真够意思,这么多年来一直把老人当自己的亲妈赡养着。听说老人被抓后,人家二话没说,只身就去了滦县城……”
  单圆问:“真的假的?高鹏真这么够意思?”
  杏花说:“我蒙你干啥!实话跟你说吧,老人现在就在史恩家养着呢!说是挨了潘大巴掌无数个大嘴巴,急火攻心,话都说不出来了。县里的几位主要领导都在老人床前守着呢,不定那一会儿的事儿了。刚才我还碰见史蛋儿妈来买猪头,说是小娟要请县里的领导吃猪头,给她妈祈福呢!”
  单圆小声责怪道:“嫂子,你的嘴巴咋这么不严实呢,这是啥地方呀!咋啥话都往外秃噜啥呀!”
  杏花不以为然地说:“怕啥!咱这一代姓史的多了,我又没说他们是哪个村的。”
  她俩又聊了一阵儿别的后,每人买了包调料便走了。
  她俩走了不一会儿,史蛋妈用扁担挑着两个猪头从东门走了过来。味精王隔着老远就打招呼:“呦!蛋儿他妈,你家这是要办啥喜事儿吧?”
  “呸!我说你这人会说话不?你们家办喜事吃猪头呀!”史蛋儿妈说着走到摊儿前,拿起一大包花椒和一大包大料,说:“都记在你姐夫王满账上。”
  “唉!都半天没开张了,可开张了还碰见个赊账的主儿,赊就赊呗,还一竿子支我姐夫那儿去了。行!我就记我姐夫账上。常言说得好:有啥亲戚借啥光。我算是借我姐夫的光了……”味精王发完牢骚,随即试探着问:“你买猪头到底干啥用呀?”
  史蛋妈把脸一沉,说:“我说你这人可真中!你跟你姐这么多年都没见面了,也不打听打听她近来身体硬朗不,却竟问些没用的。我真怀疑你俩到底是不是从一条肠儿里爬出来的。”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味精王见她走远了,急忙把摊子上的东西收拾了收拾,大包小包的全都装进一个口袋里。牵过旁边拴着的驴,把口袋搭在驴背上。然后,骑着驴穿过卢龙城,直奔滦县城而去。
  味精王到滦县城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开始有了风,气温比中午也下降了许多。鸟儿和知了疯狂地叫着,好像在用它们特有的方式向人们提示着什么。街上行人并不多,街道两旁做买卖的小商小贩们都仨一群、五个一伙儿的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愤怒的表情。味精王做贼心虚,就觉得这些人和树上的鸟儿及知了都知道他的来意似的,他把草帽压得很低,心跳得噔噔的,离特务队的门口越近,他的脚步越沉重,同时心跳的越厉害。到了特务队门口,他有些犹豫了,心说:“这大白天的,街道上人这么多,里边儿不定藏着多少游击队的眼线呀。这院儿好进,出来小命可就难保了。不中还是去找地缸子吧,少分点儿情报费总比丢了命强。嗯,就这么办。”他打定主意后,便牵着驴调头往地缸子家走去……
  
  下午四点多钟,潘大巴掌兴冲冲地来到了山本的办公室。山本和渡边刚从审讯室出来,这会儿正为软硬不吃的高鹏而头疼呢。潘大巴掌把得到的消息一说,山本和渡边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渡边为验证消息是否准确,就派人把小翠儿和牛喜子秘密抓来,分别进行了拷问。小翠儿真是个好样的,不管敌人怎么用刑,就是一句“不知道!”。牛喜子就不同了,刚挨几下皮鞭,就什么都招了。渡边确认情报准确无误,就立即拨通了小野联队长的电话。
  晚上十点钟许,一列由唐山开来的火车缓缓停靠在戒备森严的滦县车站。火车刚刚停稳,上面呼啦啦下来八百多名全副武装的鬼子。鬼子的指挥官叫佐佐木,这小子是个灭绝人性的畜生,当年震惊世界的潘家峪惨案就是他一手制造的。小野从那场事件中受到启发,特意成立了这么个特战队。他们武器精良,轻重机枪、迫击炮和通讯用的电台应有尽有。这支队伍极其凶残,所到之处不烧光、杀光、抢光绝不收兵。唐山所辖地带的老百姓和各路抗日武装,只要一提他们就头疼的要命。佐佐木命队伍在站台前站好,等待渡边下达命令。渡边让佐佐木带二百人由潘大巴掌领路,从望佛台上游的石梯子渡河绕到村子的北面打伏击。其余的人由她和山本带着从南面进攻。任务交待完后,渡边和佐佐木各带一路人马,踏着皎洁如霜、凄凉如冰的月光出发了。
  渡边和山本带着队伍跑步过了滦河大桥后,没有走大道,而是翻过营山,然后进入了高粱地。这一片高粱早已经收割完了,只是茬子还没有刨,满地都是锋利的高粱茬子。他们好不容易过了庄稼地,摸到工事沟跟前。刚想喘口气儿,村子里便传来两声清脆的枪响,随即上空燃起了两颗红色的信号弹。
  渡边记得给佐佐木交代任务时,并没有让他在到达指定地点后发信号弹。一见信号弹,立时就预感到中计了。她刚要命令队伍往后撤,就听枪声大作,一枚枚喷着蓝火的枪榴弹,密如飞蝗般从村头的秸秆垛后面飞了过来。这种枪榴弹是一种借助步枪发射的炸弹,它是史恩刚到柳河圈兵工厂不久就研制出来的一种新式武器,其形状和手榴弹差不多。它的射程和威力虽比不上迫击炮,但威力也不小。而且,不管是在使用上还是在携带上,都比迫击炮要灵便得多。霎时间,鬼子阵营炸开了花,火光冲天。这些鬼子都是刚从丰润、玉田一带扫完荡过来的,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一见对方有准备,就料到面临的又是一场恶战。他们虽然各个心里都叫苦不迭,但丝毫没有影响斗志,随即趴在地上奋力还击。等他们刚刚把秸秆垛后的火力压住,营山方向冲过来的人已离他们不远了,密密麻麻的枪榴弹在他们身后开了花。一枚枪榴弹落在山本跟前儿,渡边一看不好,慌忙把山本扑倒。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渡边便失去了知觉……
  拂晓时分,滦县宪兵队医院的一间病房内,气死风灯哧哧地响着,它的光亮惨白如雪,把本来就清冷的屋子照得越发清冷。两条小腿被炸断的渡边紧闭双眼,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山本陪坐在她的床边儿,仔细地为她擦拭脸上的硝烟颗粒和灰土。山本眼中充满了对渡边的感激之情。渡边以往对他的好,也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浮现。在他睾丸肿胀,情绪低迷的那段日子里,渡边像个姐姐一样天天嘘寒问暖,给他求方问药。为让他开心,还经常淡施水粉,穿着性感的和服,伴着留声机放出的美妙音乐,为他轻歌曼舞。她的舞姿婀娜娇媚,脚步轻盈曼妙,让他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他俩恋爱后,渡边越发的温柔可人,每到夜深人静,她就紧紧依偎在山本的臂弯里,一起遥望家乡的星空,讲她们家乡的美丽和她小时候的故事。她说她家有好多稻田,一年有吃不完的粮食。还说她小时很淘气,经常跟野小子们一起比上树掏鸟窝、比下河摸鱼……她的每次讲述,都勾起山本对童年美好的回忆。两人每次都聊得泪花盈盈才作罢。两天前,渡边轻轻告诉他,说她腹中已有孩子了。还说不管小野联队长怎么处分她,她都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尽一个做妻子的义务。
  渡边那曾经粉嫩莹润的脸被擦拭完后,惨白得像纸。山本心里一阵酸楚。他轻轻地抚摸着她那曾经红如樱桃、润如蚌肉,而今却失去光泽,抽巴得像糠心的萝卜的嘴唇,山本的喉结上下快速的滑动了几下,随着脸部肌肉的痉挛,挤出几句肺腑之言:“渡边君,你一定要坚强活下去。等战争结束后,咱们就结婚。我会挑起家庭的重担,让你和咱们的孩子幸福的……”话一出口,几滴热泪落在渡边苍白的面颊上。与此同时,渡边紧闭的双眼里也有眼泪溢出。
  
  清晨,太阳带着红红的倦意,在鸟儿们叽喳的吵闹中,懒懒地爬上了山顶。光茫所及之处,万物立时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红日映在清澈的、隐隐冒着水汽的河面上,被争先恐后蹦出水面,贪婪享受清晨第一抹阳光的鱼儿们折腾得东摇西摆。阳光折射到河对面的卧佛山上,给披着霞光的卧佛增添了几分神圣和庄严。
  空气中,硝烟味儿还没有淡去,却又多了一股呛人的烧动物毛皮的味道。这是游击队的人在村南焚烧鬼子的尸体。
  蔡根儿一个人独坐在大金山西侧的滦河边上,呆呆地对着卧佛发愣。昨晚一战,他万万没想到山本会调来这么多兵力,幸好这边儿有充分的准备。这一仗打的很成功,歼灭鬼子百余人,轻重武器缴获无数。他的游击队及参与战斗的八路军和昌黎、滦县的县大队伤亡很少。县大队长马多带着队伍临走前,一再表示回去一定给他请功。可他呢,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原因是打扫战场时竟没有抓到一个俘虏,那些受伤的鬼子一看跑不了了,全都在被抓前开枪自杀了。
  他本想利用俘虏跟山本做交换,把他大哥高鹏解救出来,没想到他的精心部署就这么泡汤了。愁得他实在没招儿了,这才来到了这儿。他用河水洗去脸上的灰土和倦意,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卧佛心中默默祷告:“佛祖呀,当年我年纪小,不,不,不懂事儿,听风就是雨,胆大妄为。我听说有人利用您破了我家风水,我就用凿子来凿您的腿,可刚凿了没几下就掉下山崖。我苏醒后竟然发现安然无恙,浑身连点儿擦伤都没有。自那一刻起,我确信您不但有法力,而且还特别的仁慈、大度。现在我大哥落难了,我求您显显灵,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出我,我大哥……”他祷告完后,闭着眼睛虔诚地等着卧佛回答。河水依旧哗哗的流着,两岸山上不时传来狐狸、山鸡、黄雀、乌鸦的叫声和风吹松柏枝叶发出的呜呜声。他条分缕析,努力地辨别着哪一声才是卧佛发出的。他等了半天,没有听到神启,却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有你啥呀?竟跟着瞎参合……”
  “这是谁呀?这么讨厌,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捣乱。”他心里骂着,顺声音望去,见王满老婆正揪着王满的耳朵,正沿着河边儿朝这边儿走来。
  “哎呀!我的祖奶奶,轻点儿,轻点儿,耳朵都快被你揪掉了!”王满央告道。
  “活鸡巴该!当初你当这个倒霉的维持会会长我就不愿意。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可你就是油盐不进。这下倒好,所有倒霉的差事都由你干,完事儿还不落好。任凭咱怎么做,游击队这边儿就是不信任咱,还拿咱当鬼子的奸细处处防着,你说咱冤不冤呀!”王满老婆为让蔡根儿听到,故意放大了嗓门。
  王满咧着嘴说:“这事儿你不干,他不干,可总得有人干呀!他别人爱咋说咋说呗,只要咱对得起天地良心就中。”
  “对得起天地良心能顶个屁用!山本本来瞅你就不顺眼,这回他又吃了这么大的亏,见了你,还不得把你的皮剥了呀!”
  王满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强装镇定地说:“你说的也太邪乎了吧,我去给他们送阵亡士兵的骨灰,他们应该感激我,怎会对我下手呢!”
  “你别瞒我了,咱俩一块儿过这么多年了,你的心思我还猜不透吗?你无非就是想拿送骨灰当引子,舔着老脸求山本放了高鹏。你也不想想,这可能吗?闹不好,高鹏放不回来,你的小命还得白白搭那儿。”
  她俩说话间已到了蔡根儿跟前儿。王满奋力把他老婆的手拨开,捂着拧痛的耳朵冲蔡根儿一笑,说:“那啥,我说等吃完早饭把鬼子的骨灰送滦县去。你大妈怕我出事儿,说啥也不让我去。这不嘛,拽着我找你来了……”
  蔡根儿站起来说:“大伯,刚才你和我大妈的对、对话,我都听到了。我觉着我大、大妈说的在理儿。靠那些骨灰是换、换、换不回我大哥的。要、要想救出我大哥,还得想、想个别的招儿。”
  王满老婆一听,眉头立时就舒展开了。她的右手背在左手心里一拍,对王满说:“看看我说啥来着,我就说咱大侄儿不会同意你去吧!你还不信。结果怎样,还是让我猜中了吧!”
  王满问蔡根儿:“那,那些骨灰咋整?”
  蔡根儿说:“这都是小事儿,一会儿我派人把,把那些骨灰送到营山山口外,山本自会雇、雇人来取;还有件事儿,我、我不知道该咋跟、跟你俩说……”他想对他俩说味精王的事儿,话到嘴边儿却又咽回去了。“算了,还是不、不说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脚步沉重地沿着河边,朝村子走去。
  王满老婆看着蔡根儿远去的背影,捅了捅王满,小声说:“看见没!他刚才话说了半截又咽回去了。这说明啥?说明人家还跟咱隔着心呢。唉!”
  王满瞪了她一眼,小声说道:“人家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你瞎琢磨啥呀!有这闲工夫干点儿啥不好!”他虽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多少也有点儿不悦。
  
  村西渡口处,秀姑、杏花、二楞妈和史蛋儿妈等好多妇女正忙着洗涮战利品。她们的战利品无非就是些从鬼子尸体上扒下来的大头鞋、腰带、背包和衣服啥的。二楞妈在洗一件白大褂。这件白大褂是史蛋儿妈从一个鬼子军医尸体上扒下来的,二楞妈用了三双大头鞋、两个饭盒和她换的。二楞妈见蔡根儿走过来,忙停下手里的活儿,起身指着站在大庙前的邝兰说:“记得你嫂子夜儿个后晌来时也不蔫吧呀!她还一个劲儿地劝她婆婆,说高鹏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儿的。今儿是咋的了,蔫蔫地站在那儿好一阵子了。是不是见你的计划落空了,就……要说你们也真是的,这么多人咋一个俘虏都没逮着呢?”
  蔡根儿被她说得脸火辣辣的,支支吾吾地辩解说:“你……你、你知道啥呀!我嫂子和我大哥一样,心慈面软,都、都、都是菩萨心肠。她这会儿肯定是在为、为、为那百余具鬼子尸体祈祷呢!”说完,便大步朝大庙走去。
  真被蔡根儿猜中了。邝兰这会儿果真在为她那些战死的同胞祈祷。她看着场南面几堆焚尸的烈火,情绪激动,泪光闪闪。蔡根儿走上前,安慰道:“邝、邝兰姐,你、你也不用太难过了。战争就、就、就是这么残酷,不是你死,就、就是我活……”
  邝兰哽咽着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他们毕竟都是我的同胞呀!百名壮士,近百个家庭的顶梁柱呀,就这么一夜之间成了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我的家庭也是被这场战争撕碎的,我亲身感受过与亲人生离死别的滋味儿。我能想象得到他们的妻儿老小得知他们的噩耗时会悲痛成啥样了……”
  蔡根儿说:“邝兰姐,我说话你别不爱听。他们是活该!是罪有应得。潘家峪惨案想必你也听说过吧?前年腊月二十八,小野联队长从卢龙、抚宁、滦县、迁安等县调集五千多日伪军血洗了潘家峪。潘家峪一千七百口子人侥幸生还不足三百号人。鬼子烧、杀、奸、掠,丧尽天良。村子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邝兰听到这儿,突然浑身历抖,面向东方骂道:“天皇,你这个畜生!就为了你的贪念,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你把中国和亚洲人民带来了灾难,同时也给日本引向了罪恶的深渊。你是不是等国人全都为你战死了,你才醒悟呀!你个王八蛋、刽子手……”
  蔡根儿见她情绪有些失控,有心想安慰她几句,可一时却又不知怎么安慰才好,急得他一个劲儿的挠脑袋。
  邝兰发泄了一通后,心情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擦去眼泪,说:“兄弟呀,昨夜里你干妈跟我在地道里唠了半宿,她把她被抓的经过都对我说了。你对那个出卖情报的败类决不能手软呀!不然的话,又会有多少义士赴你大哥的后尘的。”
  蔡根儿点点头说:“邝兰姐你就放、放、放心吧!一会儿我就派人把那畜生抓、抓、抓来……”蔡根儿和她又聊了几句后,便径直去了史蛋儿家……
  
  昨天下午,味精王跟地缸子“云雨”完后,觉得还不尽兴。他拿着分得的情报费回到卢龙城,又一头扎了窑子店里。他在窑子里连吃带嫖,折腾到快关城门了才回家。到了家就倒在炕上呼呼大睡了,睡得跟死狗似的。半夜里,大金山那边儿的枪炮声响得像打雷一样,把他家的窗户纸都震破了,他却一点儿都没听到。早上九点多钟,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了。这敲门声咚咚的,好像每下都敲在他的心上。他预感到不妙,心说:坏了,肯定是给潘大巴掌送情报的事儿露馅儿了,游击队的人找上门来了。他们肯定计划好了,有人在前面敲门,有人在后门堵着。只要一开后门,准被逮个正着。我的个妈,这可咋整!
  正当他胡乱猜测,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史蛋儿拍着窗棂,冲屋里喊道:“舅爷,我是史蛋儿,我找您有急事儿,快开开门吧!”
  味精王前几年在王满家居住时,跟满堂关系不错。味精王挺喜欢史蛋儿,总称他小胖猪。味精王透过破碎的窗户纸,看到外面站着的果真是史蛋儿时,心里顿时平静了许多。他走到堂屋,隔着门缝偷眼往外瞅了瞅,见当院和栅栏门外并没有其他的人,这才放下心来。他开开门,见史蛋儿腰里缠着绳子,绳子上还掖着一把斧头。味精王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刚刚放松的心情又开始紧张起来。
  “呦!蛋儿,几年没见长这么高了,都快赶上你爹妈了。就是模样儿和声音没变,不然的话,我还真不敢认你了。对了,你掖斧头干啥呀?”
  “这不是在学我高鹏叔嘛!我们村的年轻人都在学他。我高鹏叔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飞斧子已经是一绝了,三十米以内百发百中。”
  “那你学得怎么样了?”
  “我还差远呢!我虽没有我高鹏叔那么大的功力,但十米以内的猎物只要我想取它性命,它就别想从我的斧头下逃生。”
  味精王重新打量了一下史蛋儿那把斧子。斧刃被强烈的阳光照得寒光闪闪,顿觉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他吸了口凉气,强装镇定地夸赞道:“好样的,有出息!你小时候长得就福相,将来准是个当官儿的料。”
  史蛋儿顺口说道:“小时候您不总说我长得像猪吗,这会儿怎么又夸我福相了?”
  王满一笑说:“呵呵,我早先年说的话你还记着呢?说你像猪可不是歹话,是好话,是夸你肥头大耳,长得喜庆。你看当官儿的和财主们哪个不是猪相呀!”
  “貌似有点儿道理。那我再问问您,为什么当官儿的和有钱人长得都猪相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我就告诉你:人们祭祀神佛除了用各类水果外,猪头是必不可少的用品。为此事,猪对神佛很是不满。有一天,猪实在憋不住了,就问佛:‘世上这么多动物,人类祭祀为什么只用我们的头,而不用别的头呀?这也太不公平了吧!’佛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轮回。你也不用有怨言,你这辈子是猪,下辈子就托生别的了。’猪一听,赶紧叩头说:‘万能的佛祖呀,看在我对您这么虔诚的份上,下辈子让我们托生有钱有势的吧,到时候我加倍的孝敬您……’佛祖答应了它的请求。打那以后,凡是长得肥头大耳的人都成了有钱有势的了。”
  “舅爷,您懂得可真多。我将来真要成气候了,绝对忘不了您的好。到时候我让您像殷纣王那样,天天在肉林酒池里躺着,吃喝拉撒都有美女伺候。您看够意思不?”史蛋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骂道:“老东西,要不是蔡队长有话,现在我就送你上路!”
  “够意思是够意思,可我是个平头百姓,想不了那么大的福呀!你敢说这句话,我就很知足了。对了,你腰里缠着那么多绳子是干啥用的?”
  史蛋儿一拍脑门说:“哎呦!光跟您啦嗑儿,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舅爷呀,我王奶奶昨晚上中邪了,我王爷让我来请您……”
  
  王满老婆在家当闺女时就经常中邪,不是被蛇、黄鼠狼子迷就是被鬼俯身。看香的法官没少在她身上挣钱。时间久了,味精王也跟着法官学了点儿皮毛,一般的小病他都会看。他总结的经验是:被黄鼠狼子迷的人爱哼哼歌儿,黄鼠狼会通过病人的哼哼,以谜语的形式告诉你它藏的地方儿。你破解了谜语,很快就会找到它,只要你把它打跑,病人立刻就好了;被蛇迷的人眼睛呆滞,经常有蛇的动作。用黄酒喷在病人四肢上,会看明显地看到蛇鳞出现。只要在病人指尖插上银针,病人就好了;被鬼附体的人一般都是浑身无力,脸色蜡黄,而且体温不稳定。点上三炷香,看香火的长短就知道是家鬼还是外鬼在作祟。鬼有好说话的也有不好说话的,好说话的鬼立立鸡蛋或是立立筷子,再说点儿好话就没事儿了。不好说话的鬼,除了焚香央告外,还得给它多烧点儿纸钱,才能摆平。味精王的姐结婚后,他父母相继都去世了。他好逸恶劳,不久家产就败光了。他姐看他可怜,就把他招揽过去。可他却不懂得感恩,拿着他姐的钱到处去挥霍。王满见他实在不成材,就找了个借口把他撵了出来。从那以后,他和他姐夫之间就有了隔阂,平日里两家很少走动,只有他姐犯病时,他才会被请去。
  “中邪了?”味精王在史蛋儿脸上扫视了好一阵,觉得他不像在撒谎,随即又问道:“我姐好多年都没中邪了,怎么突然又中了呢!这回是啥征兆呀?”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昨天区长的妈被鬼子特务们放出来后,就来到了我们村。县里的领导们得知后就都来看望她,晚上就都没回去。这个消息也不知是谁不慎走漏的还是鬼子特务们猜到的,晚上大批的鬼子就把我们村给包围了。鬼子那一通迫击,铺天盖地的,村里的房子几乎全被炸塌了。火光冲天、一片嚎哭呀。地道也有好几处被砸塌了。没来得及进地道的被炸死了不少,进地道的也被闷死了不少。区长的妈本来就快不行了,没想到临了临了……”史蛋儿为使味精王相信,还故意挤出了几滴泪。他擦了擦眼泪继续说:“这场战斗下来,敌我双方伤亡都不小。我王奶平时就胆子小、神经也衰弱,早上看到街上横七竖八倒着一大片的尸体,一下就吓疯了,头发立时就竖起来了,眼睛发直,端着烧火棍子挨家挨户地乱串,嘴里还说些叽里呱啦的话。我王爷怀疑她可能是遇到鬼俯身了,就赶忙打发人请来了看香的法官。法官给她号了号脉,说她是日本鬼子的鬼魂俯身了,而且还不是一个鬼。法官说用朱砂和桃木剑等老方子驱外国鬼不灵,除按时给她吃朱砂和猪心外,家里必须摆上一块泰山石镇邪。如果泰山石弄不到的话,用碣石山的石头也可代替。说碣石虽没泰山石名气大,但也受过秦始皇、曹操和历代帝王的祭拜和皇封,再加上它跟蒋委员长的名字是谐音,所以也能辟邪。”
  味精王说:“哦,不就是弄块碣石山的石头吗,这事儿好办,我的调料摊儿下面踩着的那块石头就是碣石山的,你回去把它捎上吧!你们村的人和我姐夫都不待见我,我就不去了。”
  “唉!我要是能办这事儿就不来找您了。法官说了,那石头必须是病人的亲人取来的才灵。你姐夫本想亲自去取i,可你姐病成那样,他实在是走不开,这才打发我来求您。您千不念万不念,看在您和您姐一奶同胞的份儿上,就辛苦一趟吧!看见没,我把背石头的绳子都带来了。”史蛋儿说着,拍了拍缠在腰间的绳子
  味精王细细观察着史蛋儿说话的表情。心说:“这小子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不是蔡根儿对我产生怀疑了,故意让他来诳我呀?又一想,不能呀,我都好几年没进他们村了,他们哪还会怀疑到我呀!难道是地缸子把我出卖了?那也不对呀,那样的话,蔡根儿就派游击队的人直接来收拾我了,还用得着转这么大弯儿。”他把每次送情报的经过在脑子里都仔细捋了一遍,觉得并没有出错的地方。于是,自嘲道:“看你这熊色吧,处处疑神疑鬼的,一辈子都成不了大器。”
  史蛋儿见他一个劲儿的闷头想心事,怕夜长梦多,就催促道:“舅爷,咱快动身吧!法官可是说了,时间拖得越久,我王奶奶的病越不好治。”
  史蛋儿在味精王的眼里,打小就是个诚实的孩子。他觉得史蛋儿不像在撒谎,所以就信以为真了。正应了那句老话儿:老实人不骗人,一旦骗人骗死人。“走,走,这就走!”他连声答应着和史蛋儿出了门……
  味精王摆摊儿用的那块石头有小桌面大小,厚约两寸。史蛋儿帮他绑在身上,并在他双手够不到的地方系了个死扣。味精王起初还没觉得这石头有多重,等踏上山路,进了崎岖的林荫道,就有些吃不消了,连呼哧带喘的,嗓子又干又痒。他想停下来歇会儿,史蛋儿却冷冷地说:“歇啥呀歇,趁凉快赶紧走吧!”
  味精王见他面沉似水,态度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就觉不对劲儿。林子阴深深、冷凄凄、雾气重重。置身其中就如同走在地狱里。林子深处,不时地传来乌鸦悲凉的鸣叫和狐狸的哀嚎。味精王右眼皮急速地跳着,一种不详的预感掠过脑海。他不想再往前走了,想找机会溜走。于是,眼珠一转央告道:“蛋儿呀,我想拉粑粑,你先把石头给我解下来呗!”
  史蛋儿说:“这可不中,法官说了,这石头途中不能沾地,一但沾地就不灵了。你还是忍忍吧!”
  味精王越发觉得上当了,就靠在一颗大树旁说啥也不走了。史蛋儿见他耍赖不走,一时间还真就拿他没了办法。正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三愣和金锁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他俩和史蛋儿一样,腰里也都掖着斧头。“哎呀!你俩可来了,再不来我可真拿他没招儿了。”
  “咋地,这老小子不老实?”三愣说着,上前就给了味精王一杵子。味精王被杵了个仰面朝天,嘴里诶呀诶呀地叫着,跟王八似的,任凭胳膊腿怎么划拉也翻不过身来。金锁扑上去坐在他两条大腿上,说:“我听说你小子在你姐夫家住那些年里,没少给我们村的牛福生和冯喉吧等几个老实巴交的人放陀螺转儿,今儿你三位爷就给他们报报仇。”说着,伸手就把味精王的裤子扒下。三愣让史蛋儿按住味精王的手,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纳鞋底用的细麻绳,在味精王鸡巴上缠了好多圈儿,缠好后猛地一拽绳子,那东西像陀螺似的随着绳子甩了起来。史蛋儿以前听说过给人放陀螺转儿,就是没见识过,今儿算是开眼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下巴都酸了。味精王苦着脸喊道:“哎呀!羞臊死我了!三位爷,你们怎么还得意这一口儿呀?我也看出来了,我姐根本没病,是你们故意把我诳来玩儿我的。行了,玩儿就玩儿吧!你们每人都玩儿玩儿,玩儿完了赶紧放我回去吧!往后,你们谁家缺调料就直接上我那儿去拿,不管你们要钱。哎呦!羞臊死我了……”
  三愣住了手,金锁和史蛋儿把味精王扶起来。味精王提着裤子,心说:他们肯定对我产生怀疑了,否则不会这么对待我。放陀螺转是轻的,可能更损的招儿还在后面呢!看来逃是逃不掉了,事到如今害怕也没有用了,只能装傻充愣,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走了一段后,前边林子里传来沙沙声,随着树叶的晃动,腰间斜插短枪的蔡根儿和身背大枪、手提铁锹的长虎从里边走了出来。味精王抬眼偷偷瞅瞅蔡根儿和长虎,见他俩正立眉怒视着自己,立时吓得两腿直突突。他强装镇定,试探着问:“爷们儿,你们这是接我来了啦?”
  蔡根儿点着他的鼻子说:“你少跟我爷们儿爷们儿的套、套、套近乎。我们也不是来接你的,是、是送你走的。”
  味精王在蔡根儿和长虎的脸上扫视了好一阵,才又战战兢兢地问:“送我走?去……去哪儿呀?”
  “去你该去的地方!”长虎说着,把铁锹扔在地上,然后抢步上前,揪住味精王的脖领子骂道:“妈了个巴子的,你还认识我不?”
  “您、您不就是当年徒手抢了腮漏和病猫手枪的那位勇士吗,认得!认得!您那天太神勇了,伸手太敏捷了,真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人们都没看清咋回事儿,那俩小子的手枪就到你手了。你身上是不是有绝世武功呀……”味精王看到长虎心里就发毛,为讨好他,一个劲儿捡好听的说。
  长虎骂道:“你少忽悠我!妈了个巴子的,从我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看出你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我本以为你那天受到教训会学点儿好,没想到你小子还变本加利,越来越不往人道儿上走了。”
  味精王装出一副忏悔的样子,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说:“您说得是,我是不是人。这么多年来我以次充好,竟卖野姜、野花椒、野大料啥的了。你们不要顾忌我姐夫的面子,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我没有一点儿怨言。”
  长虎见他还在装傻,抬手就给了他个嘴巴,说:“你个瘪犊子,都这会儿了,你还不把你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说出来,你以为装傻充愣就能混过去吗?”
  味精王被打得转了个圈儿,他揉着红肿火辣的腮帮子,冲蔡根儿苦着脸说:“爷们儿,不对,蔡队长,蔡队长呀!我除了干了些缺斤少两、卖点儿假货的勾当外,还偷偷看过我家隔壁的傻丫头尿尿。除此之外,再没干过别的坏事儿了。”
  蔡根儿冷笑一声说:“看在你姐夫王满的面子上,我本想让你主、主动坦白,然后根、根据你认罪的态度给你量、量刑,看来你是不想要这个机会了。实话跟你说吧,昨天你得到的情报,是、是我们故意透露给你的。其实我们注意你也、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两年前,潘区长等人在清凉庵附近遭袭一事,我就怀疑到你了。但当时只是怀、怀疑,我们没有足够的证、证、证据,所以一直没有惊、惊动你。直到昨天我干妈被救回来,她把她被抓的经过跟我一五一十的一说,我一分析就知道这事儿又是你干的了……”
  味精王见蔡根儿已掌握了足够的证据,知道再抵赖也没用了,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的衣服里顿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屎尿味道。他脸上的肉突突地抖动着,灰黄的眼睛里闪着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求。磕头如捣算,声泪俱下地哀求道:“我错了,我不是人,我不该受地缸子的色诱……你们就看在我姐夫的面子上饶了我这条狗命吧!只要你们绕我不死,让我干啥都中。对了,你们可以再设计一个圈套,让我把上本他们引来……”
  蔡根儿说:“你以为山本还会信你的吗?话又说回来,就算山本信你,我、我们还不信你呢。”接着又对长虎。“把他拉、拉、拉到山坳里,你知道该、该、该怎么做。”
  “明白!”长虎答应一声,捡起铁锹,像拽死狗似的拽着味精王往林子深处走去。
  史蛋儿、三愣和金锁觉得就这么把味精王处死了也太便宜他了。于是,都围住蔡根儿,异口同声地说:“队长,咋改主意了呢?不是说好的先开大会公审,然后再……”
  蔡根儿长叹一声,说:“唉!你们也知道,王满老婆神经有点儿衰、衰、衰弱,他们两口子对咱游击队一、一、一直不错,我不、不、不想让他们受刺激。所以,我思来想去还、还、还是觉着这事儿不让他们知道为好。你们回、回村后,嘴巴一定要严,记、记住了没?”
  “记住了!”他们明白了蔡根儿的良苦用心后,都不住的点头。
  一路上,史蛋儿、金锁和三楞三人谁都没说话,都竖着耳朵等着听身后的枪声。可是,直到进村也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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