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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小引之死

作品名称:街曲8090      作者:晓扇      发布时间:2016-04-24 15:29:39      字数:3292

  原来小引开始上班了,原来学校对面的院子里是蘑菇厂。
  白天的时候,我想去蘑菇厂里看一下,看大门的老头不让进。我就只站在大门口向里看了一会,看见了一些厂房和满院子堆积的玉米芯和棉籽壳什么的。
  看门老头一直在门卫室里警觉地看着我,我冲他做了个鬼脸,吹起口哨,转身走了。
  晚上,继续在街西往南的路灯下跳舞。先是我们十个人跳,后来就有一些人加入了进来,二十多岁的有,十来岁的也有。一段时间后,街上就有了另一波跳迪斯科的人,他们有自己的组织者,跳舞的地点是在街东。
  各跳各的,都是为了发泄多余的精力,为了开心娱乐,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这晚,又是折腾到将近十点。刚要收场,见一辆双人摩托车,从北面“突突”驶来。
  摩托来到我们跟前,“嘎”地一声停了下来。坐在右面拖箱里的那人开口问道:“你们在这干什么的?”
  只见赵五笑着走了出来,他过去拍着问话男子的肩膀说:“辉哥,我们在这跳舞玩的,又不干坏事。”
  “辉哥”把赵五的手从肩上拂了下来,严肃道:“声音不要放太大,也不要玩太晚,如果发现你们胡搞,就再也别想在这玩了。”
  “放心吧,辉哥,没事的。”赵五笑道,“我们马上就走。”
  摩托又“突突”地开回去了,经过白蛋的店前,向西一拐,不见了。
  我问赵五:“这骑摩托的两个人是谁啊?”
  赵五道:“派出所的,跟我说话的是我朋友,叫魏辉,和我关系那是没说的。”
  “他那摩托跟电影里日本鬼子骑的差不多。”盐豆笑道。
  赵五道:“你这话要是被魏辉听到,他能揍死你,你没见过他在派出所里揍人的那个狠劲。”
  我问赵五:“他们骑的那摩托车应该很贵的吧?”
  “那当然喽,反正咱们这里没有一家能买起的。”赵五道,“你见过咱街上有几个骑摩托的?”
  我想象着自己如果能骑上摩托车,那一定很威风。
  “走吧。”赵五道。他提起录音机,放着歌曲,边走边跟着唱:
  你到我身边
  带着微笑
  带来了我的烦恼
  我的心中
  早已有个他
  喔,他比你先到
  ……
  刚到街口,突然听到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像炮弹爆炸,又如山石崩塌。大家一下子被镇住了,连忙停下脚步,四下张望。
  “是蘑菇厂那边的!”齐正虎指着北边叫道。
  “就是,可能是那里发生爆炸了,我刚才看到的。”刘闯跟着道。
  我们就向蘑菇厂方向跑。附近也一下子冒出了很多人,大家也都匆匆跑向蘑菇厂。
  “爆炸了,爆炸了!”脚步杂沓,喊声不断。
  到了蘑菇厂门前,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门卫室北边的那段围墙倒掉了,里面的一口房子也塌了,有浓雾一般的气体在废墟上飘散着;厂里的职工惊慌失措,聚在废墟旁。一个人道:“别愣着了,抓紧救人吧!”
  工人们就一边猜测着有谁可能在里面,一边找工具救人。外边的人也有的进里面帮忙。
  从里面人的议论声中,我们知道是蘑菇厂的锅炉发生了爆炸,被炸塌的房子就是锅炉房。爆炸发生时,有两个人在里面值班。
  经过了好大一会儿的忙活,被埋在废墟下的两个人终于被抬了出来。两人生死不明,并被迅速送进了医院。
  派出所的那辆摩托车也开来了,两位民警将车径直开进了厂内。
  伤者被抬走后,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我们也都跟着走了。
  我在第二天才知道,当时在蘑菇厂的是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男的伤得很重,人一到医院就没气了;女的没死,但腿断了,脸也被毁了容。
  还有人说,那女的工作岗位不是在锅炉房,那晚也没有她的班。她为何要到锅炉房去?众说纷纭。
  而那受伤的女人竟然是小引!
  小引在这医院做了简单的治疗后,就被转入到了市里的医院。
  等她出院时,我们的暑假早已结束了。
  虽然大难不死,但小引已经成了一个残疾人。她的腿瘸了,半个脸也成了“鬼脸”。那天放学回家,经过她家门口,我看到小羊在拍皮球,就过去找小羊玩,小羊怕我抢他的皮球,转身回屋了。我跟着进屋,一开门却见一个面容恐怖的女人坐在床上,吓得我瞬间头皮发麻,连忙退了出来,跑了。
  到了家,那张恐怖的脸还时时浮现在眼前,我不敢想象那就是小引的脸,我想原本漂亮的小引现在应该有着怎样心情啊!
  小羊也已经开始上学了。他没有上育红班,直接上的一年级。他去小学校有时走街里,有时走我们学校北面,一个人去,一个人来。有时我会在校门口或街里遇到他,有时我也会问:“小羊,你小引姐在家里了吗?”
  小羊就回答:“在了。”
  我又问:“你看她害怕吗?”
  小羊头也不抬地作答:“不害怕。”
  小羊说话还点外地口音,有点蛮。街上就有人故意逗他:“小羊,你姐姐晚上搂你睡觉吗?”
  小羊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就不理。
  问话人就掏出一块塘来,故意在他面前晃,道:“说,如果你说,我就给你糖吃。”
  小羊不为所动,道:“我哥的店里有。”
  又有人拿来一个大橘子,冲他摇晃着,道:“说就给你橘子吃。”
  小羊看到橘子,就有些动摇了。
  拿橘子的手就摇得更加厉害。
  小羊终于开口了,道:“小引姐不搂我睡觉,她都一个人睡。”
  “那她的光腚白不白?”问话的人得寸进尺地问。
  “白。”答完这句,小羊就要橘子。拿橘子的人把手抬高,故意让小羊够不着,戏弄了一番,才把橘子给了小羊。
  小羊吃着橘子走了。人们开始评说小引,说她和哪个哪个男人睡觉,在什么地方,睡几次。但就是没说到全哥。我觉得他们说的那些可能都是猜的,只有和全哥的才是真的。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天中午,小引竟然一个人出门上街了。她顶着头巾,目不斜视,一瘸一拐地从街西慢慢向街中心走去。街两旁的很多人都驻足或出了店面观看,有的还小声议论着,大概在猜测着小引出门的意图。
  如果是以前,碰面的小伙子一定会跟小引搭话,问她“是不是有瘾了?”或“小引你是来找我的吗?”,现在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人们看她的目光里有迷惑、有恐惧、有嘲弄,也有同情。
  人们看到她走进了供销社的服装柜。不多会,又揣了一包东西出来。
  小引走后,有人就去服装柜探问信息,服装柜的营业员对问者说:小引买了一身红衣服。
  然后,人们就又猜测小引可能要结婚了,但她那个样子,谁敢要呢?人们都有些纳闷。
  直到第二天,人们才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个清冷的日子,一大早的气温就很低。大街上满是法桐树和杨树的落叶,风一吹,落叶便在街道上流窜和乱舞。
  街里有个妇女起了个大早,她照例去街中心的老井去挑水,到了井沿,她熟练地将一只空桶放下去,左右摇晃两下,将桶口向下一扣,却感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她住了手,仔细向井里一看,她禁不住头皮一麻:下面的不是个人吗?于是,她转身冲下井台,大声惊呼起来:快来人啊,有人跳井了!
  闻讯,附近的好多人都赶了过来。有人找来了绳子,一个男人将绳子系了个活扣,双脚借助井壁突出的石头,到了井里,把跳井的人套住。
  上面的人把跳井的人拉了上来。
  人们现在看清了跳井人的真实面目,是小引!她穿着昨天新买的衣服。
  她没有围头巾,人们清楚地看到她的那半张“鬼脸”,在这清晨的冷风中,人们感觉自己的心都在瑟瑟发抖。
  有人小声道:“她怎么跑到这里来跳井呢?街西不是有口井吗?”
  “哪儿有井也不是由人跳的,你怎么能这样问呢?”有人反驳。
  “街西的那口井在院子里,院子换新大门了,她进不去,所以跑这来跳了。”又有人说道。
  我起床时,小引已经被抬到她家里了。我走到她家门口,听到她娘在大声地哭,又听到人们在路边纷纷议论,知道了小引跳井的大致经过。
  我想在此时看到全哥的身影,但看了一圈,没看到。
  赵五的录音机被他表哥要走了,再加上晚上已凉,我们就暂时停止了跳舞。
  这天晚上,我又和刘闯、盐豆一起去粮管所看电视剧《上海滩》。
  到了粮管所的电视室,看到全哥依然在。他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地看着电视,偶尔和身边的人说笑两句。我想他此时是否会想到他以前与小引相处的情景,是不是会想到去年下雪的那个晚上?小引受伤后,她是否看望过她?
  一切都无从知晓。我现在只能看到这个叫全哥的人,完全沉浸在电视里的世界中。
  《上海滩》开始了,主题歌再次响起:
  浪奔浪流
  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淘尽了世间事
  混作滔滔一片潮流
  是喜是愁
  浪里分不清欢笑悲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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