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品名称:疯女天嚎 作者:蓝天白云飞 发布时间:2016-04-23 17:48:20 字数:5542
(十五)
突然传来好消息,公社放映队安排在清水河村庄放一场电影,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孩子们高兴得欢呼雀跃,大人们也都异常兴奋,彼此见面,相互转告。太阳刚刚偏西,像床单一样雪白的映幕布就早早地挂上了,地点是在村庄的打谷场上。由于连日来的阴雨天气,打谷场上的地面还没有完全被晒干,脚踩上去有点软软的,不过这样也好,既没泥巴,也没灰尘。人们早早地从家搬来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木凳子,一排排地排好,等待着天黑,等待着看电影。
终于等到了夜幕降临,清水河村庄一改往日的宁静,七里八乡的人们都朝这里涌来,一时间人声鼎沸,说话声,喊叫声,孩子的哭喊声连成一片,宽敞的打谷场上坐满了人。
家树在人流中细心的,一遍一遍地寻找着兰草,他无心看什么电影,他只想立刻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即使近在咫尺,两个相爱的人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毫无顾虑地谈心说笑,只能偷偷地寻找着机会。
每次偷偷见面,到了两人分手的时候,兰草都是哭着离开家树,家树也是万般不舍。多半的时候,家树只能远远地望着,搜寻着兰草的身影,无法接近她,连日来的思念和对兰草身处困境的一些担心,家树瘦了。他长这么大,除了担心过自己的母亲,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在意,如此挂念过一个人。
兰草和菊花坐在一起,菊花和她说些什么,她已无心听下去。电影还没有放到正片,呜哩哇啦地放着片头和广告,电影场上并不安静,孩子门一个个调皮捣蛋,像泥鳅一样在人群里窜来窜去,推推搡搡,打打闹闹。不断地有人喊着叫着,找寻着自己跑丢了的孩子,妇女们坐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地说笑着,说到动情处,总是要来几句“荤段子”,相互打趣。男人们口里刁着劣质牌香烟,不厌其烦地抽着,空气里弥满着一股呛人的烟味。
大强偷偷地溜到离兰草不远的地方坐下,他不敢近距离接近她,只能远远地望着,心里无限地渴望,他幻想着自己将有一天,他能牵着兰草的手,或静静地走在山路上,或漫山遍野地疯跑。跑累了,兰草便小鸟依人般地靠在他坚实宽厚的臂膀上,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这样想着,大强顿感全身燥热,脸也火辣辣的。昏暗中,他深情地望着他心中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赢得她的芳心。这个曾经不求上进,好吃懒做的“二流子”,因为心中有爱,改变了太多,他变得勤快了,变得善良了,也变得孝顺了,变得有责任心了,变得上进了。
终于放了正片,电影场上突然变得一片静寂,刚刚还到处乱窜的孩子们,现在一个个地躺在大人的脚下,呼呼地睡着了。电影放的是张喻主演的《庐山之恋》,当影片放到男女主人翁穿着时髦的衣服穿梭在小树林里,尽情地你追我赶,相拥接吻。电影场上唏嘘声一片,在这完全还处于封闭状态的小山村,精神生活极其匮乏,人们坚守着,上床是夫妻,下床是君子的理念。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这么多人共同见证了,男女之间赤裸裸的恩恩爱爱,都感觉很不好意思,既新奇又过瘾,既向往,又感觉害羞。黑暗中的大强因受电影的影响,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原始的欲望在他心里蠢蠢欲动,他在想,一刻都不能再等,今晚他就要向兰草表白……
孙妙香也坐在电影场上的另一个角落,她没有要好的姐妹,本村的妇女都躲着她,陈大栓也没有和她一起来看电影,一个人呆在家里抽着闷烟。自从他知道孙妙香无视他的存在,和各色的男人勾勾搭搭,怎么劝说也不听,他就对这个女人绝望了,不再管她,只是简单地在一块搭伙过日子而已。
近年来,妙香也苍老了许多,过去跟着屁股黏着她的那些男人,大都因为她的人老珠黄,渐渐地疏远她,不再经常联系,唯有光棍李二,多少年来对她不离不弃,弄到一分钱也要掰出半分来讨好这个女人。现在李二就坐在她的身后,两手不安分的偷偷摸着她的屁股,撩拔的妙香心里痒痒的。
刘老三的儿子“二愣子”,别看他穿得干干净净,人高马大的,坐了一会就赖不住了性子,孩子般地乱窜,不安分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挤到兰草,菊花跟前“呵呵”地笑着。突然,他出人意料的把手伸进兰草的胳肢窝里挠痒痒,兰草触电般地站起身,愤愤地,逃似地跑开了。人群里开始了一阵骚动,发出了欣赏玩猴子似的笑声……
影幕上在放着电影,影幕下又何尝不在演绎着人间的悲喜,“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十六)
大强只顾沉浸在自己美好的胡思乱想中,一眨眼功夫,兰草不见了,他也无心再看电影,悄悄地也溜了。
家树和兰草已在电影场外相遇到了一起,他们手拉着手,迫不及待的朝着后山,没人打扰的地方走去。两个人时不时地停下来拥抱在一起,兰草泪眼婆娑地摸着家树的脸,又把自己的脸贴在了家树的脸上,两个人情不自禁地吻着,互相抚摸着……
他们如饥似渴,已经不满足简单的拥吻,好不容易才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清泉潭”。
“清水潭”的四周都是山,只听到虫鸣和潺潺的山涧流水声,一股股各色野花的清香,沁人心脾,月光如水,给这美丽的夜景又增添了几分朦胧和浪漫,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就单单这里的景色已经足够让人陶醉万分。他们选择了“清水潭”上面的小山坡,相拥着坐在软棉棉的青草地上,家树双手把兰草抱起,放在自己的双膝上,紧紧地抱着她,又是一阵狂吻,如此那样已经解决不了这对恋人的如饥似渴。
“亲爱的,你愿意吗?”家树声音颤抖地问道。
兰草呢喃着,已顾不及少女的矜持和害羞,深情地望着家树,抓起家树的一只大手,示意她的爱人更进一步的抚摸自己。
家树迅速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垫在草地上,然后拥着兰草,一点点地脱去了兰草的衣服……
两个人光着身子,在草地上扭动着,那对缠绵在一起的光洁的身子犹如一对美人鱼般的美妙,不停的发出轻轻地呻吟声……
那时那刻,大地是他们的婚床,天空是他们的罗帐,山山水水,花花草草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两个人完成了灵与肉的交融。
可让人意外的是:这个神圣的过程全被跟综他们而来的大强看在眼里,他楞了,傻了,呆了。躲在小树林里大气也出不了一声,这个深爱兰草的男人,为了兰草,他宁愿牺牲自己的一切,眼前的景象,证明他是多么的幼稚和自作多情。藏在树林里的他,不由自主的,不知什么时侯已泪流满面,虽然是六月的大热天气,可他在发冷般地瑟瑟发抖。他钻心地疼痛,无情的现实粉碎了他的美梦,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轻轻地,踉踉跄跄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兰草和家树两个人,一阵云雨过后,还不舍分开,兰草想穿衣服,家树也不让。家树抱起她,向“清泉潭”走去,二人下到了水里,在水里相互为对方洗着身子,兰草幸福地偎依在家树的怀里,撒着娇,说着悄悄话。
两个人在水里抱着,吻着,不舍分离一分钟。家树轻轻地从水里把兰草捧起,像放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把她轻放在那个大的鹅卵石上。他自己也爬了上去,俯下身子,狂吻着兰草的每一寸肌肤,兰草呻吟着,眼巴巴地望着家树,求救般地咬着家树的脖子,两条腿不断的伸起又放下,家树心知肚明,两个人再次的春心荡漾,迫不及待地又连为一体。这对爱到极致的男女,一会爬上来,一会又下到水里,不停地来回折腾……
他们偷吃了禁果,平生第一次尝试了鱼水之欢,心情的喻悦和幸福用什么词语形容都已显得苍白无力,这大概就是上帝造人秘诀所在。
(十七)
大强艰难地走着,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心情坏到了极点。虽然从头到尾,他和兰草之间从没有过什么,但他还是一厢情愿地幻想着有一定的希望,现在希望破灭了,大强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兰草。他又哭了,泪眼模模糊糊,已看不清眼前的路。
他突然听到路边的草丛里一阵骚动,好像还有人说话,大强屏住了气息,擦了擦眼睛,蹑手蹑脚走上前去,他想看个究竟?在零星的月光下,他看到了自己的母亲,正在和村庄里的光棍李二一丝不挂地纠缠在一起,他们俩忘乎所以的小声叫着,李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对于母亲的不轨行为,大强已不感意外,从小到大,母亲不断地更换着男人,丝毫也不知羞耻,可作为成年人的大强今晚亲眼目堵了自己母亲的罪恶行为,他怎么能不感到愤概和无可奈何?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家,低矮潮湿的屋子里没有点灯,但有微弱的火光忽明忽暗,是继父在吸着用废纸裹着的生烟叶子,屋子里烟雾缭绕,满是燃烧的生烟叶子的难闻味,继父佝偻的身体越发显得苍老和消瘦,与他的年龄太不相符。记忆里的继父高大而又强壮,虽然性格内向,木纳,说话不多,但他诚实,能干,从不耍滑头,是村庄上有了名的庄稼好手。他不停地咳嗽,涨得满脸通红,身上那件破烂的短袖衫子,早已变了形,横七竖八地打着补丁,可能再也无法缝补。大强开始同情起这个可怜的老男人,他现在深刻地理解眼前这个称为继父的老人不易和痛苦。
他走上前去劝告道:“叔,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回来了,电影散场了?兰草和你妈妈呢?”陈大栓答非所问地反问着大强。
大强心里一惊,像刀刺一般疼痛了一下,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所有的事实告诉这个可怜的男人,他已决定把今晚所有看到的,都烂在心里,不对任何人说。
“电影还没散场呢,我是提前回来的。”大强小声地回道。
“哦,你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工呢,我等着他们就好了。”陈大栓有点爱怜地对大强说。
他现在从心底接受了大强,对于大强的一些好的改变,让他看到了希望,改变过后的大强还真的有点像他陈大栓,干起活来生龙活虎,脏活累活抢着干,从不知道偷懒和观望他人。陈大栓在心里想,如果女儿愿意,嫁给大强也没什么不好,这孩子心地善良,过去的一些所作所为,都与妙香的管教有关,也不能完全怪了孩子,既然现在改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大强睡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睡,家树和兰草缠绵温柔的场面一幕幕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兰草那白如凝脂般的身体,令他心醉,令他向往,曾多少次在梦里梦见啊,今天终于看到了……
大强正伤心地想着,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他慌忙爬起来跑了出去,眼前的一切让他吓呆了,兰草的小屋,与继父那间连成一体的大屋都倒塌了。
“叔,叔……”家树喊着,不顾一切地冲进已倒塌一半的那间大屋。
陈大栓躺在地上,头上,腿上都在流着血,一根房粱重重地压在他的腿上,他已爬不起来。
“快跑,孩子,别管我,房子都快倒了,危险啊!”陈大栓喊着,急的痛哭起来。
大强已顾不了那么多,掀开木杠,抱起继父,迅速地冲出了屋外。在他们冲出草屋的那一舜间,不断有木棍,土块砸在他们身上,大强全身都是伤,多处流血,脸上还被划了个口子。由于惯性,也由于大强受了伤,体力不支,两个男人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随着又一声巨响,还剩的两间草屋,也瞬间坍塌了,溅起的灰尘,飞一般地窜进云层。
大强忍着剧痛从地上爬了起来,陈大栓躺在地上,满脸都是痛苦的表情,双眼紧闭,从右腿上流出的鲜血,已淌了一地。
“叔,叔,叔……”任大强怎么摇晃,怎么呼喊,他都没有了知觉。
大强下意识地用手沫了一把自己满脸的血迹,他已不顾一切疼痛,十万火急,连走带爬,边走边喊,边喊边哭:
“来人啊,救人啊!来人啊,救人啊!…….”
电影还没散场,看电影的人们听到呼救声,向大栓家方向跑来,村民都被眼前的一切,惊的目瞪口呆。
大伙七手八脚弄来了板车,把大栓放在板车上,朝公社医院拉去。因怕山路难走,善良的村民们,跟了好几个护送,确保又快又安全。
大强不愿意睡在板车上,跟在后面,艰难地走着,此时此刻的他,身体在滴血,心也在滴血,整个人被痛苦所包围。刚刚就是一瞬间的功夫,发生的灾祸,就能让自己和继父有可能失去生命,现在继父躺在板车里,生死难料,从小到大,继父虽然谈不上怎么疼惜自己和小强,可从没打骂过他们,总是默默无闻地干着家里所有的重活,忍受他们的母亲太多的胡作非为,也忍受着他和小强的一些不良行为,原本就很穷的家,加上他们俩仨花钱不知道省着用,经济上有太大的亏空,在大强的记忆里,继父每年都要厚着脸皮出去借粮借钱。
大强一下子像是成长了许多,懂了许多,他对自己过去的一些所作所为后悔莫及。
现在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的还有更现实的事情,家里已经一贫如洗,平常都是继父当家,吃喝自己从没操心过。现在房子没了,继父倒下了,这个家该怎么办?迫在眉睫的是,医治继父的钱从哪里来?
一直等到电影散去,兰草和家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清泉潭”,家树把兰草送到村庄附近,不得不返回到自己的帐棚。
兰草回到自己的家,家已变成废墟,继母孙妙香正在哭诉着,怨天怨地的骂着。旁边站了不少人,都在窃窃地议论。兰草目堵眼前的一切,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她吓哭了,近乎于歇斯底地哭喊:“我爸爸呢?我爸爸呢?……”
“你爸爸和大强两个都砸伤了,送到了公社医院。”人群中不知是谁回答了她。
“严重吗?严重吗?有谁知道?”兰草象是求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又不停地追问。
“大强还好,听说你爸有点严重……”那人话还没说完,兰草转身便往清水河医院方向跑去。
兰草边跑边哭,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个年轻女孩,害怕极了,一路上她不断地跌倒,又爬起,胳膊和腿多处跌伤,流着血,但她已全然不知了疼痛。
终于到了公社医院,医生告诉她,她爸爸由于失血过多,休克,腿骨折断,镇上没有条件处理,已转县级医院。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震晕了这个还没有到二十岁的女孩。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深更半夜的,口袋里半分钱也没有,又怎么赶去县城医院?她无助地哭了。她望着通往到县城弯弯曲曲的盘山路,有多远?她心里也没多大的底,长到这么大,她从没去过县城,她只记得,爸爸曾和她说过,眼前的这条山路是通往县城唯一的道路,也是通往外面世界惟一的一条道,他们生产队曾组织挑粮食进县城,步走需要十多个小时。
兰草望着笼罩在夜色里崎岖不平,蜿蜒盘旋的山路,心里充满了恐惧,但一想到父亲现在处在危险之中,生死不明,她又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和焦急之中。她定了定神,硬着头皮向通往县城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