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新型模式

　　232
　　我的一双儿女，都是在不满十岁的年纪，而被迫辍学了。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父亲的思想观念过于陈腐，从骨子里有着重男轻女的思想，否则，我的女儿也不会过早地辍学，回家充当义务童工。其次便是兄弟间的勾心斗角，心生妒嫉，再度造成我的儿子辍学，替他们充当了又一个放牛娃。当然，我的确应该对儿女的抚养与教育，负主要责任。
　　我们当初结婚，并没有领取结婚证，而是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定下了婚姻。结婚的那一天，喇叭锣鼓，吹吹打打，一顶花轿将女人抬进家门，办了几桌喜酒，亲戚朋友闹上一闹便算是结婚了。
　　按说，这种婚姻属于违法，根本就不会受到法律的保护。
　　可是，就是这种没有得到法律认可的婚姻，在我们孝昌却犹如定钉！你如果想离婚，还真是不容易。我为了离婚，到处流浪了几年未归，这才将那烂婚离掉。
　　按理，离婚之时，孩子尚小，男女双方都有义务承担孩子的抚养责任；可我却并没有让女方承担任何费用，而是独自一人承担了儿女的养育责任。
　　我原以为，我完全有能力将儿女抚养成人；也完全有能力，供儿女受到良好的教育。不曾想，因为父亲的思想偏差，以及兄弟间的勾心斗角与妒嫉，加之一些险恶之辈的挑拨离间，迫使我的一双正值学龄的儿女，极早地告别了童年，而结束了他们那金子般的学年生涯。
　　不管有多么充分的理由，强行终止一个不满十岁的儿童接受义务教育，都是国家的法律与法规不允许的。可是我又找谁说理去呢？最终的结果，不论是好是坏，还是得我这个父亲，承担主要责任。
　　如今，说什么都不管用了。我只有忍受刻骨的伤痛，担负起儿女的教育与学习的责任。
　　于是，一种非比寻常的教育模式便诞生了……
　　233
　　二十年前，宜城市的河东地区，西瓜套种棉花的新型种植模式才刚刚普及，而价格高昂的镑秤，却还没有进入平常的百姓家庭。人们不论是卖粮食，还是卖西瓜、卖棉花，普遍都是使用杆秤进行交易。也就是说，家家户户都需要秤，而且都是一百公斤以上的大秤——这样一来，无疑于给我们这些以钉秤为业的手艺人，提供了新的商机。因此，我带着儿女无论到哪个村组，首先找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家里住了下来，一边钉秤，一边教儿女读书识字。如果哪一句读得不正确，我便及时地予以纠正。做作业也是如此，如果哪个地方做错了，不仅要求改正，而且还要重复再做一遍或者两遍；屡教不改者，便要予以处罚——站圈或是伏卧撑……
　　我钉出来的秤，多数是朋友帮我推销，有的是上门定制。
　　“捡（敛）得千年货，自有变钱时。”我的父亲经常对我说这句话。这句话极赋哲理。我至今没有弄明白，我那近似文盲的父亲，怎么会说出如此高深的话来？
　　记得我住在邓林一组干哥哥家里的时候，干哥哥瞅准吃中饭的时候，不到半个小时就帮我卖了十六杆秤。这十六杆秤，就我当年的水平，紧赶慢赶也要五天的时间，不到半个小时就销售一空。
　　由此看来，父亲当年对我说的那句话确实没错。只要你勤劳刻苦，将活儿做出来了，能够确保质量过关，没有销售不出去的道理。
　　那时候，我才三十出头，正值身强体壮的年纪，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力量，刚放下手头上的活儿，就立马去检查孩子们的作业；晚上，我还要坚持读书或是写文章。
　　这种日子，固然是很辛苦，可我却过得很充实。
　　234
　　起初，她们姐弟俩也的确很听话，不论是学武术，还是学文化，都十分认真，进步也很大；武术练得有模有样，字也写得端正大气，作文也比较通顺。看到孩子们的可喜成绩，我也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
　　可是，我那儿子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成绩，就显得气焰嚣张，见谁都不在他的眼下。住在流水镇孔畈三组郑鸿运老人家里的时候，一个自称是高中毕业的人看见我的儿女写毛笔字，当众写下了“孔畈三组”四个字，我那儿子见后嗤之以鼻地说：“就你写的那几个字儿，我用脚趾夹住毛笔都要比你写得好！”
　　也的确不是我那儿子吹牛，他用脚趾夹住毛笔写出来的字，的确要比那个高中生写的字受看得多。结果，博得了众人的阵阵喝彩！
　　听到众人对我那轻狂的儿子的称赞，我不仅高兴不起来，反而加重了我的内心忧虑——小小的年纪，竟然如此癫狂，一旦得志，岂不是真的要飞上天了！
　　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他不仅常常对那些足可以当他的爷爷奶奶的老人出言不逊，甚至于还将我这个父亲也不放在眼里了……
　　235
　　宜城河东地区的计划生育工作，一直抓得十分到位，绝大多数人家都是独生子女。故此，这里的人们对孩子都尤为宠爱！遇上什么好吃的，首先想到的便是孩子。即使是家里来了贵客，其名是为客人杀的鸡，可是，鸡大腿却是非孩子莫属！
　　正是因为宜城河东地区的人们对孩子如此宠溺，我的一双儿女无论随我流落到哪里，都会受到特别的优待。所以，我们爷儿仨无论到哪里，不仅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而且还体会到了家的温暖。从这一点看，足可以体现出宜城人待人厚道。我称宜城是我的第二故乡，一点也不夸张。
　　既然能够体会到家的温暖，也就不觉得那么凄楚了，甚至于还会有一种其乐融融的味道！更有我那儿子，根本就分不清是非曲直，也不知道好歹，别人稍微地给他一点好的颜色，他就当别人什么都对他好，有时候还显露出喧宾夺主的霸气。而我这个父亲对他的管教，便是跟他过不去，甚至于是折磨他、虐待他！他也就将这个对他含辛茹苦的父亲怀恨在心！
　　“成器的树苗不用搕，搕搕打打结疤多！”这是当年我管教我的儿子之时，郑鸿运老人对我说的话。
　　可是，他是成器的树苗吗？如果真是成器的树苗，也确实犯不着搕搕打打的了！而且，这样的话，根本就不能当着我那儿子的面说。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好歹话！
　　尽管我竭智尽忠地想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毫不保留地传授给我的儿女，他们也未必能够接受；即使是他们乐意接受，在极短的时间内也消化不了。而且，这种漂泊流浪的环境，的确不利于孩子学习，也不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如果按照这种生活方式继续下去，孩子们将会被宠惯得不可收拾了！
　　不行，还是要回去。回家以后，虽然还是这种教育方法，至少能够杜绝外界的干扰……
　　236
　　我那近似于狗洞的老房子，不仅暗无天日，而且已经有几十年没有维修了，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有坍塌的可能，我确实再也不敢住在屋子里了。当年分给我的房屋，被父亲占据却是几经讨要都是毫无结果，反而加剧了与父亲以及兄弟之间的矛盾。没有办法，我只有舔着脸皮跟余嫂商量，买下了刘文清的老房子。
　　刘文清的三间房子，开价并不高，两千块。从这一点上看，我那老嫂子一家人，确实对我时下的困顿施之以仁慈之心！否则，区区两千块，岂能买到三间瓦房？
　　至于我与老二同住的老房子，则重新协商。我们汇同幺叔议定，将后面居左的房间和横堂屋卖给他，折价一千五百块。前面的正屋时下正是老二的出路，仍然留给他们当出路；两间厢屋，在他未盖房子之前，暂时不动，既便于他们喂猪养鸡，也利于囤积柴草。
　　刘文清的老房子，虽然也是多年未曾维修，但是房子紧缜，只要不是人为的破坏，住上三五年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住房的问题解决了，我也可以静下心来过日子了。尽管我十分清楚，靠仅有的几亩田地很难维持现状，但是，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我也只有勉为其难地将属于自己的那份田地种上，暂时维持生计。
　　237
　　种田也是一门学问，也需要不断的学习，不断的改进，才有可能将田地种好。我在前面已经讲过了，许多人种了一辈子的田，依然种不好田，所种的庄稼屡屡歉收，其根本原因就是一直死抱着那早已过时的老方法，而不愿意改革更新。
　　宜城河东地区种田的经验就值得借鉴，尤其是宜城河东地区的人们对土地的那份挚爱，更是值得学习。我种田就按照宜城人种田的模式，插秧的时候用绳子牵行，按照六——八寸的密度插秧——六寸的棵距，八寸的行距。老远望去，插下的秧苗的行列一线直，既通风透光，也便于除草灭虫。这样一来，也节约了种子，还减少了劳动时间，最终的收获也会更好。
　　“芝麻田里能跑马。”这句话许多种田人都知道，但是落实起来就又是一番模样了，锄草之时舍不得删苗，以至于造成密度过大。“芝麻田里能跑马”，是形容芝麻的密度不能太大，否则，将会影响芝麻的产量。我种的芝麻不仅比别人稀，而且删苗也从不吝啬，基本保持六——八寸一苗。倘若出现局部缺苗的现象，下雨天实行移栽，以确保苗床的均匀。
　　可是，当我采用这种牵绳插秧的模式，以及芝麻移栽的时候，却遭到了许多老农夫的嘲笑。他们嘲笑我的这种做法是出风头、是怪搞，并且量定我将秧苗插得那么稀，一定不会有好的收效；说我移栽芝麻，是脱裤子放屁——多费手脚！就连我的父亲，也指责我的这种作法，是枉费工夫、是浪费土地！
　　这些结论，显然是为时尚早。至于我的这种新型的种植模式是否可行，完全取决于对田间作物的后期管理。
　　雨果早在一百五十多年以前，就曾经在《悲惨世界》里说过，世界上没有坏土地，而只有不称职的庄稼人！连身为贵族的雨果都明白，再好的土地，也是耕种与管理的结果。可叹我们的有些农民，身为种田人，却不懂得珍惜土地、爱惜土地，种子一播下，便算妥了；至于田间管理，压根儿就不存在——那播下的种子，究竟有收无收，也就只有听天由命了！请试想一下，你这样对待土地，土地又岂能回报给你好的收成？
　　我虽然没专门研究过土地种植方面的学问，但是，那首唐代李绅的《锄禾》，我却早已铭记于心。故此，越是太阳灼烈的时候，我越是顶着烈日锄草；而且我还是边锄草，边教儿女读书。我既要让他们学得文化知识，也要让他们自小明白，饭好吃，田难种的道理！
　　水稻田边，我也学习宜城河东地区的人们的做法，将田边的杂草砍干净；只要是发现稻秧中有杂草或稗子出现，也不管是烈日当空，还是刮风下雨，也要及时地清除干净！不难想象，我用这种方式种植的庄稼，肯定长势喜人；对儿女的教育，也是卓有成效。
　　事实大于雄辩。我的稻谷不仅获得了许多路人的称赞，而且，我种植的芝麻也令人啧啧惊叹！在铁的事实面前，人们不得不承认，我的这种新型的种植模式，在当时的孝昌来说，确实是绝无仅有的、也是最具实效的种植模式。
　　然而，我的这一作为，无疑于抽了那些成天沉湎于麻将的人们一记脆亮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