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没有忧伤
作品名称:小龙虾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04-15 17:05:19 字数:3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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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捶上我那族侄是小事儿,第二天一清早,我那老嫂子就找上门来问我的年成(年景——讯问):“桂舟,你为么事要打我的松(刘松清的昵称)啊!”
面对着比我的父母的岁数还要大得多的老嫂子,我惶悚得无言以对。
老嫂子怒气冲冲地对我说:“做人要凭良心呀桂舟!你自家摸下你的良心好生地想下看,我众(们)又是哪一点对不起你?不是我的老的少的不想帮你呀桂舟,是你自家这不想搞那也不想搞,你说你又怨得了哪个呢?”
谁也怨不上,要怨也只能怨我这倔强的个性!
我那老嫂子虽然丁卯不识,但是她生性率直,勤劳善良,而且,还养育了几个尤为出众的儿子。平心而论,一直以来,老嫂子的一家老小,的确对我关爱尤佳,我也打心眼里敬重老嫂子的为人!要说辜负,的确是我辜负了他们一家人的好意!
可如今,居然因为女儿的试卷被撕而弄得伤了和气。尽管我的内心充满了委屈,我也不想申辩,而是如同一个囚犯,正接受着狱吏的审讯。
谁知,老嫂子见我默不吭声,一扭身愤然地离去,丢下羞愧难当的我独自落泪、独自伤悲……
别人不让我的女儿读书,我自己教她识字达理。故此,不论我带着女儿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热情的款待。谁都喜欢我那聪明也乖巧的女儿,尤其看到我的女儿写的一手毛笔字,个个称赞不已。我这次回来,虽然将女儿托付给一个我十分信任的朋友照料,可我依然放心不下。既然儿子是家族的荣耀、是爷爷的心肝宝贝,我也就没有必要为儿子担心了。
于是,我立即起程赶往保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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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女儿在保康县的马良、马桥、歇马和百峰以钉秤为业,漂流了两年多的时间,便带着女儿,来到了宜城市的河东地区。
我虽然对父亲充满了怨恨,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生身父亲!尽管我下决心再也不愿意回到那个生养了我却又令人伤心的地方,可是我的内心依然惦记着我的父亲,依然惦记着我的儿子,依然惦记着我的弟弟妹妹以及他们的孩子,依然惦记着我的亲戚和朋友,依然惦记着袁黄两湾父老乡亲,依然惦记着刘氏家族中的叔伯婶娘、兄弟姐妹以及侄男侄女!
可是,当我再度回到故乡的时候,发现我的儿子也被迫辍学了。不用说,儿子也充当了又一个放牛娃!
我问父亲:“鹏为什么也不上学了呢?”
父亲说:“你不在屋里,哪个又管得住他呢?”
原先说我的女儿不服管束,现在又说儿子无人管得住他!其目的就是逼迫我将儿子带走,让父亲全身心地投入到老二老三的田间劳作之中。
我对父亲说:“你是他的爹爹(爷爷),你也管不住他?”
父亲说:“我是他的么爹爹唦?要吃要喝他认得你是他的爹爹,饭碗一搁,他还认得哪个是他的爹爹呢?”
我不相信父亲说的话,可我又不便深究。我略一沉思便对父亲说:“那,鹏就不用读书了?”
父亲说:“他还只有这大一点儿,不读书又能做么事呢?”
我说:“做不了别的,放牛总该可以吧?”
父亲说:“哪个又指望他放牛呢?把牛一牵出去系到树上就不管了,你打起哦嗬喊都喊不到人。他那是放牛吗?照他那种放法,怕是不到一个月,就要把牛放得能飞了(骨瘦如柴——风一吹就飞起来了)。”
我说:“你不是说没有指望他放牛吗?他又怎么会将牛牵出去系到树上呢?”
父亲终于明白陷入了我的圈套。但是,他却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冲我声嘶力竭地吼叫:“他又冇(没有)上学,吃了饭放下牛放不得?”
我听到了父亲的吼叫,反而显得心平气和地说:“又不是吵架,那么大声做么事?怕旁人听不见吗?”
父亲也知道他的情绪失控,他降低了声音说:“哪能吵架呢?不吵架人家都想看你的笑话,再一吵闹,不是叫人家撸起屁股(伸长脖子)来笑!”
我说:“你实话告诉我,到底是哪个不要鹏读书?我知道,这绝对不是你的主意,我只是想知道那个人是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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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等父亲拟定回答的言辞,老二的女人突然闯了进来,风急火燎地抢过话头说:“是我不要他读书,就是我不要他读书,你又能把我么样呢?哦,你在外面逍遥自在,把伢甩给我众(们),你想的倒是美哈!尽想美事儿,哼,门都没有!”
我的猜测不错,果然是她不让我的儿子读书,而回家替他们充当了义务童工!可是,我纵然是因此而恨得牙痒,又能怎么样呢?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就是我不要他读书,你又能把我么样呢?”我总不至于将她捶一顿吧?如果因此而弄得老二没了老婆,岂不是又成为我的又一罪过?
我虽然不能对她动粗,但是,我可以劝她,可以对她动之于情,晓以大义。我平心静气地以一个大哥的身份提醒她:“不要忘了,你也还有两个伢,是不是也想让他们不读书呢?”
她说:“读不读嘛的!你倒是读了那么大的书,有么用呢?还不是靠钉秤混日子!”
我不动声色地说:“你嘛就晓得我读的那些书都没有用处呢?”
她说:“有用归你跑火,不与我的将相干(无关系)!”
我静静地盯了她许久以后,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鹏他没有妈,缺乏母爱,你作为二妈,跟他的母亲相比,也仅仅只是隔了一张肚皮而已!如今,我们的母亲不在了,鹏他也没有母亲,在我们这个家庭里,你就是年长的女性,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这个家庭年长的母性!你应该时刻以母亲的情怀关心着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孩子,你怎么能够这样呢?”
她说:“我不要你跟我戴高帽子,我戴不起!你的这一招对我不起作用,我也不会买帐!”
我说:“你这样做真的就不怕影响你的两个伢读书!”
她说:“我的两个伢读不读书不要你管!”
我说:“飞(刘云飞的简称,二弟的儿子)可是一个天才呀!你这样做,就不怕埋没了一个天才性的人才?!”
她终于将一个泼妇的嘴脸完全彻底的暴露于天光之下:“自己的屁股流鲜血,还要去为人家疹痔疮!”
是啊,我的屁股流鲜血,哪里还有闲心去给别人疹痔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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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父亲不止一次地对我抱怨:“她(指二弟的老婆)说变就变了,是嘛变的那么快呢?原先通情达理也勤快的艳华(指二弟的老婆的大号),猛不怔地不见了。我真不明白,那么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如今变成了一个凡事都要斤斤计较的赌博佬!”
的确,人总是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有着不断的变化。亦如一方静水,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变化,而实际上却是变化多端。表面上看某一个人,似乎还是原先的那个人,其实,站立在你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今非昔比,只是你不曾察觉罢了。
但是,有的人历经了生活的磨合,逐渐变得成熟而则毅;有的人在生活的洪流之中却很难把握,一不小心身陷浊流,而不能自拔。原先的朱凤云根本就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正如父亲所说的那样,她确实变了,而且变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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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父亲告诉我,病危的奶奶急于见我,我便刻不容缓地赶回家里。不曾想,我没有见上奶奶的最后一面,却见到了二弟新婚的妻子。
那时候,我觉得朱凤云是一个勤劳善良,豁达大度的人,对我的两个孩子也不错。后来,我发现那个勤劳善良、豁达大度的女人,慢慢地变了。她变得好逸恶劳、沉迷于赌博,变得遇事都要斤斤计较、凡事总爱出风头、说话也尖酸刻薄,而且还老爱暗中搬弄是非烂嚼舌根……
后来,我通过了多年的思考,终于找到了症结的根源——作为女人,有着一种与生具来的独特温柔。她渴望爱,也渴望被爱;她渴望有自己的丈夫,也渴望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在她还没有孩子,而又迫切地渇望有一个自己的亲生骨肉的时候,侄儿侄女无疑于成为她的精神依靠;她也会将一个女人独具的温柔,在侄儿侄女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可是,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便会将所有的情感,毫无保留地奉献给自己的孩子!这种变化,属于一种良性循环的自然表现,不仅无可指责,而且还值得褒奖与颂扬。
但是,这种褒奖与颂扬,仅仅只是针对一个女性,由小女人晋升为小母亲的情感变化的自然表现!而那些好逸恶劳、沉迷于赌博、遇事都要斤斤计较、凡事爱出风头、说话也尖酸刻薄、暗中搬弄是非烂嚼舌根等等一系列不良行为,除开嫉妒,就是受外界的影响的结果。而那些不良的行为,也是令人不齿苟同!
当一个人缺乏应有的定力的时候,自然就经受不住外来的侵扰,经受不住小人的挑泼与教唆,也禁不住外来的诱惑。而最大的诱惑,莫过于麻将,以及那些泼妇撒泼之时的短促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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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的儿子已经被强迫辍学,再将他留在家里让父亲照料,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我似乎没有眼泪,也没有忧伤,而只有一个希望,希望我苦命的儿女快点长大,只要他们一长大,我的苦日子也就熬出头了!
第二天凌晨,我带着仅有九岁的儿子,来到了宜城市河东地区,边做手艺,边教我的儿女读书识字。这种携带儿女漂泊流浪的日子,固然是凄厉也辛苦,但是,能够将自己的所学传授于儿女,未免不是一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