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围殴老汉

　　回到家，躺在了床上，我想象着队长老两口被鞭炮声惊吓到的情形，独自在黑暗中坏坏地笑了。
　　我猜测那大雷子一定扔到了队长的院子里，并且还是落在狗窝的附近。“雷”鸣过后，他们家的那条狗显然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吓，那狗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突然而起的巨响，心里一定会有莫名的恐惧，因而它就叫得惨烈，撕心裂肺，仿佛被人一下子扯掉了尾巴或砍断了狗腿，一时间，它绝望极了。
　　我想到队长老两口也在梦中被这半夜“惊雷”惊醒，他们是伴着外面的狗叫声一起坐起来的。队长老伴慌忙拉亮电灯，两人披衣下床，慌慌张张地开门，满院子察看动静。狗见了主人，惨叫就变成了呜咽，好像是诉说自己内心的惊惧和委屈。队长老婆气坏了，她想肯定有人故意给她家制造麻烦，让他们两人不得安生。她脑中还迅速闪过几个“坏”人的形象，她甚至已经断定就是某个人，于是她开口骂了，队长也跟着骂了，骂得都很难听。
　　但他们只管骂他们的，因为我听不到。俗话说得好：别人听不到，就是骂自己的。
　　过年了，大人放鞭炮是为了喜庆，小孩放鞭炮就是为了开心取乐。我把鞭炮向队长院子里一丢，开心之余，还能报个小仇，我很得意。
　　学校终于放寒假了。
　　我的寒假也无非是这样：白天走街串巷放鞭炮，晚上到刘闯家里看电视，一个人的时候，耍个小拳脚，再想想沈小曼。还从书摊老头那里买了本《故事会》，一早一晚翻翻。挺自在的。
　　
　　又是一个大冷天，太阳都出来老高了，但感觉还是很冷。走到街上了，看到来来往往的赶集人，听着嘈杂的人声，那种冷冷的感觉才稍微减轻些。
　　大人都在忙着买东西、卖东西，东走西看，小孩们都在人群中乱串，其中一些就以放鞭炮取乐：他们或者将引燃的鞭炮拴在狗尾巴上，笑看那只倒霉狗拖着“乒乓”炸响的鞭炮，一路狂奔；或者将鞭炮扣在破碗下，看破碗如何飞天又落地成碎片；或直接丢在过路人的身后，看路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吓得一激灵；或把鞭炮插在粪堆中，让大粪在鞭炮声中开“花”；或乱扔一气，指哪炸哪……
　　有一个孩子就很任性，他一边跑，一边点炮向左右扔，从街里一直跑到街西头。此时，街西头路南旁的一个羊肉馆前，正有一个老者在一张小桌子边喝羊肉汤。刚喝到一半，突然有个鞭炮飞到他的碗里，然后鞭炮就爆炸了，然后满是辣椒油的羊肉汤就飞溅起来，然后老者的脸上就成了大花脸，像泼了一股热血，当然这过程非常短暂。老者猛然被烫，他懵了一下，瞬间又清醒过来，他要在第一时间找到肇事者。他抬头向街中心一看，瞬时就锁定了目标：正是那个跑着放炮的孩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者将脚边的小凳子向旁边一踢，快步冲向街中，一下子就逮住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并不知道自己的鞭炮炸了老者的羊肉汤，他只是随意丢，并不关心鞭炮飞向何处。所以拉住他时，他正要点燃下一个鞭炮。他看到老者的“花脸”，有点害怕。
　　“是你扔的鞭炮吗？”老者问。
　　小孩胆怯地点了点头。
　　然后，老者就朝小孩的脸上“啪”地扇去一个耳光，小孩“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
　　小孩一哭，周围人的目光便聚焦到了老者和小孩的身上。
　　老者指着自己的脸说：“你还哭，你看你把我的脸弄的？”
　　小孩的家住在附近，他经常在街上玩耍，所以这儿的人很多都认识他。
　　有几个人围了上来，质问老者：“你怎么打小孩？”
　　老者就指着自己的脸，诉说缘由。人们看到老者的脸，都忍不住笑。
　　老者说完，又狠狠地推搡小孩几下，小孩哭得更厉害了。
　　就有一个中年男人走到老者跟前，道：“你不能再打小孩了，他是我邻居家的。”
　　老者继续不依不饶，说自己的衣服也脏了，这大冷天的怎么办？
　　有一人对另一个人说：“这老头听声音不是本地人，像山东来的。”
　　一个人从附近商店里走出来道：“他是山东的，卖辣姜的。”
　　大家就看到了老者停在羊肉汤馆前的飞鸽牌自行车和车后座上的辣姜。
　　“揍他！”一个人说，“外地人还敢在咱街上打人。”
　　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就上来点着老者的额头道：“老头，算了吧，你要再不松手，我就不客气了。”
　　老者没有放手。四十多岁的男子就朝老者的胸前捅了一拳。
　　老者左手拽着孩子，右手握拳，一下子击在四十多岁男子的肩头，男人后退几步，差点倒地。
　　“这老头看样还有两下子，手上还挺有劲。”有人说。
　　四十多岁的男子觉得很没面子，他冲上来准备和老者正式打。老者这才放了孩子，三拳两脚就把对方放倒了。
　　又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气势汹汹地来过招，也被老者轻易打趴下了。
　　围观的本地人这才真正认识到老者的厉害，大家都跃跃欲试，但没一个再敢主动上前的。
　　有两个人准备从后面算计老者。他们给老者前面的人递眼色，意思好像是只要我们要抱住老头的后腰，你们就立即从前面开始攻击。
　　前面的几个人好像心领神会了。等后面一个人猛扑上去抱住老者的腰，另一个从斜侧方面抱住老人的脖子，前面几个人便一齐冲上去，打脸的打脸，抱腿的抱腿，扯衣服的扯衣服。老者寡不敌众，终被摆平。
　　老者被几个人压在身下的时候，围观者这时群情激昂，都纷纷冲上来，对老者施以拳脚，似乎不上来打一巴掌、踢一脚就吃了大亏似的。有的还边打边说：“到我们这来闹事，瞎了你的狗眼了。”
　　都觉得解恨了，方才放过老头，一个个先后散去。
　　
　　看到这情景，我有点替老头不平。这么多的本地人打一个外地人，还是上了年纪的人，算什么本事？
　　我看到有人在临走之际，还走到老者的自行车跟前，拿走了他的几块辣姜。
　　老者骑的是那种大架的自行车，那车现在也倒在了街边，一些辣姜也散落车边。
　　打人的走后，老者挣扎着爬起来。我看到他脸上流了血，和原来的辣椒油混着，像涂了油彩。
　　我突然心生善念，走过去把他搀起来了。他站起来，对我笑了笑，那笑容显得有些恐怖。
　　他慢慢走到自行车边，我又帮他把自行车扶起来，还把几块掉落的姜放在了车座两旁的口袋中。
　　他刚要推车走，想到还没给饭钱，就从棉袄口袋里掏出了零钱，交给了羊肉馆的店主。店主接过钱，道：“到里面来洗洗脸吧？”
　　老者摆了摆手，又抬起胳膊用袄袖子擦了擦脸，推着车子，出了街口，一跨腿骑上去，走了。
　　现在想来，那老者应该有五十多岁，年轻时一定练过拳脚，而他走南闯北卖辣姜，载着那么重的货物，手脚也应该是很有力气的。因为他有功夫在身，所以也敢一个人外出，所谓“艺高人胆大”。但没想到在三孔桥被当地人群殴了一顿。
　　老者虽然在这场打斗中，最终没有占到便宜，但我依然把他看作一个高人。我觉得，在当时情况下，他一个人对付三个人还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而那些打他的人，我都认识，有的能叫出名字，有的叫不出名字，但都不是很熟。在和老者的较量中，我有点看不惯他们的表现，在道义上我偏向于老者一方。我觉得这不应该属于“胳膊肘往外拐”。
　　当后来我看到电视剧《霍元甲》时，一看到“独臂老人”，我就想起了这个山东卖辣姜的老者。
　　而观看《霍元甲》，则是之后几个月内，我所关心的头等大事。
　　
　　那天下午，刘闯到我家对我说：“元哥，这两天你也没来我家看电视，现在有一部绝对好看的电视剧开始放了，每星期六晚上放两集，武打的，香港的，比《少林寺》电影还好看！”
　　我一听，马上就来了精神：“真的?那你怎么不早说。”
　　刘闯道：“我也才看，昨天刚放完两集，等下星期六你一定要来看。”
　　然后，我和刘闯就去街上玩。走到哪里，大家谈论的话题无一例外都是关于《霍元甲》。他们说到“霍元甲”、“陈真”等名字，说有一种拳法叫“迷踪拳”。还说霍元甲偷学武术都能这样厉害，那要是正式学不得更厉害？
　　有人还说《霍元甲》的主题歌也非常来劲，并试着哼唱了两句：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
　　仅仅才放了两集，整个街上的人好像都迷进去了。
　　这样的电视剧如果不看，那简直太说不过了。看了你才能和大家有共同语言，才能算是街里的一份子。
　　电视剧中的霍元甲和陈真长什么样？迷踪拳是怎样一种拳？霍元甲比李连杰厉害吗？我满腹疑问，并怀着满满的期待。
　　因此，我焦急等待。六天，从未有过的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