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起初的几天里，瑾雨觉得真是度秒如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坐下困难，躺着也难受。因为都关乎关节的伸展。如今不仅伸展不自如，还时常伴着刺痛。大家每次问好伤情后，就打趣她一瘸一拐的样子。唯有黎阳每次问伤情时，流露出歉意和不尽的关心。
　　腿受伤后，瑾雨就更想搬到这里来住了，让她无奈的是这里宿舍小床铺少。
　　每天去二爷爷家吃饭，她总觉得二奶奶看她的目光不像二爷爷那么慈祥，似乎有种不满和不快，还充满敌意。她不知二奶奶的这些感情从何而来？平时吃饭她也不跟那些叔叔姑姑们一起吃，他们留什么她就吃什么。就是因为没有交饭钱，白吃吗？看来是这样的，每天还要帮她做一份。来上海时，她从家里带了土产和大米。这些能够抵消伙食费吗？明明是白吃人家的嘛！她有了寄人篱下的感觉，尤其腿伤后，走路不方便就更不想回二爷爷家。
　　这种痛苦无聊的日子纠缠着，伴着她度过了每一天，以前黎阳在还会跟她闲聊一会，现在连个说一会话的人都没。这种无所适从的日子一直熬了一星期，这天和方亦夫去深圳采购布料的黎阳回来了。
　　见她走路还是一拐一拐地，黎阳内心依然有种说不出的歉意，上前低头耳语道：
　　“瘸丫头！恢复的得怎么样？”
　　居然一回来就叫她“瘸丫头”？方瑾雨有点恼怒，推开挡在前面的高大身影头也不抬地一瘸一拐地把他扔在后面。
　　黎阳目送她的背影，不禁嘀咕：又是一个倔丫头！
　　“什么又是一个？”她突然驻足不前了，扭头问。
　　他只是给了她一个微笑，摇了摇头。因为这一刻，他想起了毛美丽。那个倔强的让他汗颜心悸的毛美丽！难道所有的女子都这么倔？至少在他遭遇的这两人中他得出这样的答案。
　　经过一次次的版型修改，顾客的反响热烈，销量连连上升，快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于是方亦夫夫妇商量去深圳采购布料，投入大批量生产。这时，车工的人手也紧缺。方亦夫便叫王光催促妻子快点从老家上来，顺便再带几个车工来。他有更大的计划，先多招工人，然后再扩大工厂规模。
　　接下来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忙碌。瑾雨也到车间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剪线头、机器钉纽扣、锁钮洞边……大家都忙的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睡觉了。就连老板娘温利利也常常帮忙帮到深夜回家。一个个眼睛熬的象个熊猫眼一样通红，甚至记不清今天是什么公元日！实在累了才回去打个盹。即便这样，做出来的成品也不够销售。
　　几天后，王光老婆带着两个学过裁缝的同乡来到了制衣厂。她们很快便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
　　在帮新来的解决床铺时，瑾雨也一并要求把她的也解决，从二爷爷家搬出来后，她有了一种小鸟出笼般的自由快活。二爷爷对她很好，二奶奶对她也不错。可她就是觉得压抑，觉得寄人篱下。她和新来的晓秋同住上下铺。
　　国庆前夕，那个让黎阳印象深刻又不敢去想的毛美丽回来了。
　　毛美丽是温利利大伯伯外孙女，当年她妈妈随着上山下乡的高潮下放到苏北农村插队入户，后来在那里结婚并生下了她。毛美丽高中毕业后，妈妈温利娟就托父母找到温利利，希望在制衣厂能够给她一份工作。温利利念及小时候大伯伯对她家的照顾，再说大伯伯就利娟姐这么一个女儿，很想她回沪照顾他们。便很快帮毛美丽安排了工作。谁知，毛美丽在高中时喜欢一个男孩，因为遭拒绝精神上受了刺激，来了不久，精神依然不能恢复常态，常常做出一些非常人举动。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温利娟决定带女儿回家找那个男孩一起帮助毛美丽治疗，直到毛美丽完全意识到他们之间是不可能。
　　她在时，由于心情不好，不时地对着黎阳发脾气。一不由着她就会生气发怒。弄得黎阳很被动很难堪。刚刚与这种日子告别不久，这不对方阴魂不散地又回来了。
　　她回来后，温利利就开始跟方亦夫直截了当，要瑾雨将手中的活让给美丽。至于怎么安排瑾雨，就让她到车间学车工。
　　“她从来没有做过缝纫你让她学车工怎么行？”
　　“谁一开始就会啊！不都是从不会学起的，让她做简单的前片，应该没有问题。”
　　“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美丽怎么安排？她的大脑本来就受过刺激，万一做不好把布料给糟蹋了。只有瑾雨来做。”
　　“不要做了几天又受刺激再回去。”
　　“这次不会了，她已经彻底断了与那个男孩子的关系，在家里也安静地休养一段时间了。”
　　毛美丽回到厂里时，已经能够平静地对待自己的那段恋情了，这次回去她终于明白，她和那个男同学是不可能的。痴情的她想忘掉曾发生了一切，再次回到制衣厂。
　　这天她进宿舍找车工干活时，看到了方瑾雨。
　　“你就是方瑾雨？”
　　瑾雨望着她不解地点点头。
　　“听小姨（温利利）提起过你。”这时，外面传来王光的声音，
　　“小雨！小雨！快到裁剪间。”
　　原来，黎阳让回宿舍的王光把瑾雨叫过来。
　　黎阳静静地站在裁剪间，毛美丽回来了，又要继续和她合作，她走了以后。他和小雨合作得很好，并不是因为小雨很听话。而是美丽太不听话任着自己的性子来，或许是受了那个男孩的刺激，但愿这一次不是这样的情形。即便这样他也不想跟她相处。人与人之间在冥冥中相逢相识并不都能够很好地相处。他和美丽应该就属于这一种。很多感觉是无法阐述得清楚的，要不世间哪来那么多的爱恨情仇？
　　刚刚从办公室出来，叔叔婶婶已经将工作作了重新安排，叔叔本来心里就不爽，就让他跟小雨提这件事。希望她能够理解。
　　瑾雨离开宿舍时，还听到毛美丽开心的笑声。初次见面，毛美丽是友好的，却让她从她的目光看到了不一样的内容。是什么呢？她也说不清楚！
　　她默默地想着走着，很快到了裁剪间。
　　见她进来，黎阳回转过身，微笑地告诉她工作要作调整了。
　　“我从来没有做过缝纫，怎么能做好？”瑾雨听后直摇头，内心一阵烦乱。
　　“其实很简单的，只要你心细，关键把线踩直踩齐就没有问题了。”黎阳的内心也是五味杂陈，马上就要和小雨分开工作了，这就意味着工作时再也找不到那种轻松愉快的感觉了。然，他必须要鼓励她！
　　“真这么简单吗？”她将信将疑，说心里话，尽管她能够感到婶婶做事偏颇，倒是希望自己进车间跟他们少相处。
　　“真的，相信我！”他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
　　“那好吧！我试试。”
　　“你肯定行的小雨，一定行！”黎阳伸手鼓励地拍了拍她的肩。
　　这时，毛美丽走了进来。
　　“你们俩在干什么？”
　　“小雨的工作让给你了。”
　　“什么叫让给我啊？这工作本来就是我的。”毛美丽捕捉到了，捕捉到黎阳望着小雨的温和的表情，温柔的眼神，这是黎阳从来不曾给过她的。嫉妒的情绪跟着膨胀起来。
　　瑾雨见状赶紧撤走，她不敢正视毛美丽那大如灯笼的眼睛，两瞳仁直视你的时候，瑾雨才相信这世上真有眼睛会吃人。
　　谁知，那双会吃人的眼睛并未因此放过她。
　　瑾雨回到宿舍又开始用苏北话跟里面的人聊起来，这时，毛美丽跟了进来，
　　“一口苏北话难听死了。”
　　“你不也是苏北人，不说苏北话吗？”几个人吃惊望着她。
　　“我不是苏北人！我是上海人！我有个上海户口，我爸爸妈妈都是知青，我不但有一张高中文凭还会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因此我跟怎么会跟你们一样？”
　　毛美丽得意地说着，轻蔑地拿眼瞟着一声不响的瑾雨，冷笑一声离开了。
　　黎阳不知该做什么，索性就在裁剪间里呆着。不想去办公室，车间里也没有什么事需要关照。只得继续留在裁剪间发呆。这时，温利利走了进来。
　　“婶婶！”
　　“黎阳！”温利利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美丽回来了，我知道她之前很任性，常常让你为难。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的。”
　　“相信这次她不会那么任性了，她已经恢复正常的生活，在今后的工作中希望你们能够好好合作好好配合，她哪些地方做的不对的话就告诉我。”
　　“我知道了，婶婶。”
　　“她不能再受刺激了，让让她。”温利利说完这些就出去了。这会儿的黎阳更觉得心烦意乱。
　　他已经隐约地感觉到毛美丽无法容忍小雨的存在，这正是他最最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