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冰上牵手

　　高美荣拿了笔记本出去，我继续和姜老师闲聊。聊了会，姜老师看看手表，提醒我说：“马上就要放学了。”我和盐豆、齐正虎就又连忙蹲下来。
　　放学后，我们三人又被秦德宽和陈令军两人狠批了一番，最后陈令军还要求我和盐豆写了保证书，并负责赔偿秦德宽宿舍被打坏的玻璃。
　　终于被陈令军放出了办公室，我和盐豆如释重负，出门后彼此做了个鬼脸。走过一班教室，随意地向教室内看了一眼，见高美荣还在。我在窗口外问：“你怎么还没走？”高美荣答：“刚在宿舍吃完饭，吃了就回来了。”
　　我又问：“那你第四节课去办公室干啥的？”
　　高美荣答：“陈老师想教我们学歌的，他没拿歌词本，就让我到办公室来拿。”
　　我这才明白，原来那笔记本上面有陈令军记的歌词，我还以为有什么秘密呢。我问高美荣教的什么新歌，高美荣说：“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说着就指了指前面的黑板。
　　我侧脸一看，黑板上真的是用粉笔抄的歌词，明显是陈令军的笔迹：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
　　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
　　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
　　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啊，亲爱的朋友们，创造这奇迹要靠谁？
　　要靠我，要靠你，要靠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看完歌词，我在心里说：这陈令军看上去无情无义的，没想到还喜欢唱歌。我们音乐老师都不教我们新歌呢！
　　盐豆催着我走，我就对高美荣说：“周公旦，我走了，等回来你教我唱歌。”
　　高美荣狠狠地翻了我一眼，回了我一句：“个样！”
　　路上，我想起了“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那句歌词，就问盐豆：“你长大想干什么？”
　　盐豆显然没想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他愣了半天，才说：“当工人，放电影也不错。”答完，他又把同样的问题抛给我。
　　说心里话，我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理想，我觉得长大了也就长大了，长大了自然有长大的打算和活法，但我并没有这样对盐豆说，我只是随口说了个职业：“警察。”
　　盐豆说：“你要当警察就好了，在街上我谁也不怕了，三锤子我也不怕。”
　　盐豆说话时，我心里想的是另一幅图景：二十年后，我和沈小曼结婚了，结婚后的沈小曼更加迷人漂亮了。我们俩领着孩子走在街上，街两旁的人都对我们一家三口投来羡慕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我又想：二十年，多么遥远！
　　这天下午课外活动，我和刘闯、李凯乐以及另外的几个男生，在校园东墙边的小池塘里滑冰。
　　这个小池塘看上去有一个半篮球场那样大，不过不是方形的，而是不规则的圆形。据说这池塘在建校前就存在了，解放前，池塘附近是枪毙犯人的地方，有人说池塘下还有死人骨头。但池塘里的水很清，春夏秋三季，学校们经常在池塘边洗手洗脸，也有老师和老师家属在那里洗衣服。
　　冬天一到，池塘里就结了厚厚的冰，这里就又成了学生们玩乐的好地方。
　　现在我们就在这池塘里玩得热火朝天。我在光滑的冰面上一阵小跑，然后猛地侧身、停步，脚不动了，但因为惯性，我的整个身子还在飞速向前，直至十几米后方才停下。他们几人也都喜欢这样“滑冰”，但都没有我滑的远，有的滑着滑着就摔倒了，有的刚起步就摔倒了，在冰上摔出了各种各样的花样，也不断制造出令人捧腹的笑料。
　　就在刘闯又一次摔倒、我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时候，池塘岸上却传来了歌声：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举目望，原来是高美荣和我班的几个女生一起唱的，她们刚从南岸的厕所出来。
　　我在池塘内大声喊：“周公旦，下来玩会。”
　　几个女生便停止歌唱，一齐向池塘里看。
　　看她们注意到我了，我便在冰上来了个漂亮的滑行。
　　滑完，我对高美荣说：“怎么样？也来试试。”
　　结果，高美荣和几位女生还真的下来了。
　　到底是女生胆小，一上到冰面上，我们就像吓着似的，走一步就顿一下，腿也不敢绷直，仿佛进入到了雷区。
　　男生们此时就更加欢乐起来，一个原因是大家想趁此机会表现表现自己，第二是想弄出点动静吓唬吓唬女生，以此开心取乐。
　　女生们小心地在冰上试探着走了一会以后，就逐渐放开了，有的还学着像我那样的滑行。
　　于是，池塘里就愈加热闹起来。大家跑跑跳跳，拉拉扯扯，推推搡搡，炸了锅一般。
　　当高美荣正在拉出架势要滑行的时候，突然有个男生在我背后一推，我措手不及，趔趄前奔，一下子和高美荣撞到了一起。两人脚下不稳，双双倒在了冰面上。
　　然后我就听到了“吱吱”“咔咔”的声响，由身下持续着向边上蔓延。我侧身定睛一看，原来是冰层出现了裂纹。
　　大家也都发现了，有人大喊：“冰要炸开了，快跑！”
　　此时哪敢怠慢?我迅速起身，又连忙将高美荣拉起来，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向岸边跑去。
　　在“咔嚓咔嚓”的炸裂声中，大家纷纷跑到了岸上。
　　在岸上，我才看到，在我和高美荣跌倒的地方，向四周发散出好几道裂纹。
　　“吓人不？”高美荣望着我说。
　　此时，我才发觉我们俩竟然还是手牵着手。她也发觉了，连忙将手松开。
　　大家都是心有余悸，感慨着，议论着，各自回班了。
　　高美荣和那几个女生走在前面。刘闯和李凯乐在后面对我说：“你和周公旦差点一起掉冰窟窿里去了。”
　　周公旦听到了，回过头看了刘闯一眼。我看着高美荣，手里竟还有和她牵手的感觉。
　　高美荣看刘闯时，也趁机瞄了我一眼，我觉得她的眼光里好像有什么异样的东西，让我的心瞬间动了一下。
　　我一下子想起了小引，想起了小引和全哥在一起的情景。
　　我觉得高美荣也是小引那样的人，只不过高美荣比小引活泼罢了。
　　那小引是不是天天还去粮管所找全哥呢？
　　想到这，我对刘闯和李凯乐说：“晚上，咱们去粮管所看电视吧？看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的“好看的”不仅仅指电视节目，不过刘闯和李凯乐是听不出来的。
　　刘闯听说要看电视，就以自豪的语气道：“看电视还要去粮管所干啥？我家就有！”
　　“你家什么时候买的电视？我怎么不知道？”我问。
　　李凯乐也觉得有些意外。
　　刘闯说：“公家的，昨天才开始放在我家，谁想看谁就去看。”
　　虽然刘闯家里有电视，以后看电视更方便了，但我此时还是想去粮管所去看，可我又没有合适的理由去舍近求远，并且，刘闯家有电视了，我不去看，这有点不合常理。
　　“好，今晚我就去看。”我说。
　　李凯乐也要去。
　　晚上去的时候，我也约了盐豆。盐豆很是兴奋，道：“以后看电视，那不要问了。”
　　刘闯家的这台电视是孔雀牌的，十四寸，黑白的。电视虽然小，但来看的人非常多，好像住在附近的人都来看了，刘闯的院子里挤得满满的，前边的坐着，后边的人站着，像看电影一样。
　　虽然天很冷，又是在室外，但大家看得都很认真，如果有谁大声说话，立即会招来一片抱怨和指责。
　　放的正片是一部外国片，名叫《永恒的爱情》。我看那里面的人和之前看过的《流浪者》和《奴里》里的人很像，里面的人都能唱会跳。看完后，我还记住了两句台词，一句是“自从我看见你，我就时刻想念着你”，一句是“你的眼睛就是爱的海洋。”
　　我想，把这两句台词送给沈小曼，应该是非常合适的。
　　第二天，我就把那两句台词记在了自己的本子上，我想找个合适的时候，送给沈小曼。但想到陈令军提醒我不要骚扰沈小曼，所以我就暂时把那两句话藏起来。
　　这天上课间操，我无意间向女队看了看，正巧与高美荣的目光相遇了。我发现她看我的眼神还像上次在池塘边那样，好像眼睛要说话的样子。我突然就想起那句台词：你的眼睛就是爱的海洋。
　　于是，我就对她笑了笑。
　　她也羞涩地笑了。
　　我们做操，共排两个队，男生一队，女生一队，我和高美荣都排在后面，所以我们就离得很近。
　　以前，我好像一直忽略她的存在，即使见她也没有好话说，但现在她却用这样的眼光看我，这使我有点羞涩起来，以致在做操时，感觉都有点别扭。
　　所以，在整个做操期间，我尽量不向她那个方向看。偶尔偷偷看一眼，发现她好像也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连做出来的动作都是浮漂的。
　　再做操时，我就尽量调整自己，天天这样多难为情啊！于是，等她再那样看我时，我就装出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道：“周公旦，你的眼睛就是爱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