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中层干部不好做

　　不得不承认，王姓同学的一番话，让陈老实一直想和张永明解释清楚的主张，产生了极大动摇。也许，老同学说的也对，现在自己升了职，张永明以为堵住了自己的嘴，这样的结果，也算是皆大欢喜。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就立刻不受抑制的占据了他的内心。经营科主任，也算是厂里的实权人物啦，自己做了几十年的冷板凳，如今终于因为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展露头角了。每当想到这里，陈老实的心里便一片火热。
　　走上干部岗位的陈老实，渡过初始几天的忐忑后，开始习惯于自己身份的转变，以前总是弯着的腰挺得笔直，胖胖的圆脸上开始显露几分严肃和威严。工作上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家庭里老虎对他也不再像以前那么严厉了（当然这是他内心的感觉）。一切看似顺风顺水，只有一件事让他多少有些烦恼。事情是这样的，厂里年前签订了一批大型设备制造的大单，也是各车间如今主要的生产任务。该设备需要制作大型齿轮若干，而本单位没有加工大型齿轮的能力，所以需要找到一个铸造大型齿轮的厂家，代为制作。本来这也没什么，按照性价比进行选择就是了，经营科的部下们跑了周边几个城市，筛选了几个厂家报到陈老实的案头。陈老实仔细的研究了这几个生产厂家的资料，包括生产能力、企业规模、业内口碑等等，终于在心里选定了家价格略高，但是口碑良好，规模较大的，作为最终结果。
　　工作做到这一步，敲定最后一家就可以了，可是最近主管经营工作的副总出差，陈老实琢磨着，这个合同不小，怎么都要向领导请示一下。于是他到四楼总经理办公室，打算向张永明当面汇报一下，不巧张总有事外出，想起生产部的负责人要求大型齿轮制作尽快外委，否则有可能影响最后组装，延误完工日期。他拨通了张永明的手机，手机接通后，张永明那边像是在酒桌上，乱哄哄的嘈杂声传了过来，陈老实连忙长话短说，哪知他只开了一个头儿，张永明就不满地打断他：“我说老陈，你是经营科的主任，厂里的经营工作就交给你了，什么事都问我，要你这个主任干什么？”　　
　　陈老实的话匣子一下被揶了回来，只好唯唯诺诺的含糊几句，那边张永明就挂断了电话。他心里想了想，觉得张永明说的也对，自己是经营科的主任，如果什么事情都要张永明做决定，确实有些不妥。选定的齿轮制作厂家报价略贵，但也只贵了那么一点点，质量却又保证，明天就安排和他们签一份加工制作合同。
　　本来，按照事情的发展，原本是没有什么烦恼的，可是陈老实的心却因为一位拜访者登门，乱了。这位拜访者三十多岁的年纪，西装革履，夹着公文包，径直来到陈老实的办公室。进门便很有礼貌的作了自我介绍，原来是一家铸造厂的代表，名字叫李军，接下来这位拜访者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自家铸造厂，什么质量过硬，生产能力强，技术含量高云云，陈老实低着头，等到这位代表说完，便正了正身子，抬头说：“你们厂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并且也做了侧面的了解。这些就不用多谈了，虽然铸造大型齿轮的技术含量看似不高，但实际上您对精度、韧性、硬度要求都颇高。为了保障质量，也为了我们的产品等够得到市场的认可，所以...."
　　“陈主任，我们厂非常重视与贵厂的合作，我们已经组织技术骨干，对贵厂提出的技术要求逐个公关，这方面您不用担心。我这里还有一份资料，请您看一下。”说完，这位代表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双手捧着递向陈老实。陈老实接过文件夹，感觉沉甸甸的，狐疑的打开文件夹，文件夹里哪是什么文件资料，从上到下，平平整整的捆着五匝厚厚的百元人民币，陈老实不由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陈主任，没有别的意思，交个朋友嘛。这次的齿轮加工，相对于其他厂家，我们的确不具备优势，可是现在是市场经济，我们那里经济并不发达，人工可以压得很低，所以我们的报价只有别的厂家的八成！”
　　那位名叫李军的代表微笑着停顿了一下，接着压低了声音：“我们可以配合您，将报价改成您认为合适的数目，这八成多出来的，都是您的。”
　　“可是，据我了解，你们厂只是一个二三百人的小厂，设备也有些陈旧...."陈老实把文件夹合上，人民币拿在手中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他忍不住想起自家寒酸的斗室，想起老虎每天奔波劳碌，想起这么多年来紧紧巴巴的日子，只要在报价上加上合适的数目，只要做的不那么明显，岂止是文件夹里的五万，那可是几十万啊！厂里的头头脑脑，那个不是衣服财大气粗的样子？他们，他们大概也是如此吧。
　　“这个您完全不必担心，贵厂的齿轮交给我们，就是我们接下来的头等大事，我们接过类似的单，只是没有这次规模大，我们厂的确不大，可是正因如此，这个订单交给我们，才会得到最高重视。况且，完工日期，质量要求，都可以在合同上注明，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不会出现问题的！”李军信誓旦旦的说。
　　“哦...!那么...那个合同签订后，我...我怎么..."陈老实觉心都要跳了出来。
　　“啊！这个啊，贵方的款一到，我们立即将您的部分打到您的账户里，您放心！我们的合作不仅仅这么一次，您说对吧！希望以后我们合作愉快！”
　　“这...,我是说，你们必须保证质量和完工日期！”
　　“当然了，您就放心吧，一切都会写在合同里！”
　　陈老实心砰砰地跳着，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看了看桌长装着五万块的文件夹，又看了看一脸诚恳的铸造厂代表，脑子里面激烈地斗争着，一个念头高喊，不要相信这个人，另一个念头却不停地说，大家都是这样的，拿了就拿了。他的脸上布满汗珠，终于艰难的把文件夹推向李军，咬着牙艰难地说：“我...我再考虑考虑！”
　　“嗯！陈主任谨慎些也好，这是我的名片，常联系。”李军双手递过一张名片，把文件夹收进背包，转身出门而去，陈老实把名片放进抽屉，身体摊在椅子里，大口地喘息......　　
　　自从见了那个李军之后，陈老实的心里便是冷热交加，一想到那五万实打实的人民币，再想到李军说的合同报价上的分润，他的心又像是烈火油烹一样，但一想到事情泄漏，又像一桶冷水浇下。这种状态一直伴随着他下班回到家里，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满头冷汗，老虎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依然瞪着双眼发楞，气得老虎骂他发了癔症。陈老实的确像发了癔症似的，这一晚上，他思来想去，既想要好处又害怕事泄败身。苦苦煎熬，挨到了第二天清晨，又是一夜没怎么睡。
　　到了单位，从抽屉里拿出李军那张名片，红着眼睛顶了半晌。终于打定主意，还是先把事情向张永明说说，探探张永明的口风，如果张永明同意，那就把风险降到了最低。想过之后有时急匆匆地赶到总经理办公室，不巧张永明上午外出，他又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张永明的电话，哪知张永明的电话一直占线，等了半天，终于拨了过去：“喂！张总呀！我是经营科的老陈啊，那个昨天和你请示过得大型齿轮制作外包的的事情，已经有了进展，想向您汇报一下！”
　　“哦！老陈啊！我都说过了，你是经营科的主任，要担起担子来，好好，你说说吧！”电话里传来张永明的声音，却听不出喜怒，陈老实咬咬牙，连忙硬着头皮往下说：“张总！我分析了一下几个厂家，虽然他们都具备和我们合作的能力，本着按照我们的质量、工期要求为前提，最大限度为咱们厂节约资金，我选了一家质量口碑不错，报价只有其它厂家九成的厂子，我毕竟刚上任，想请您给把把关！”一席打了腹稿的话，陈老实却说得有些磕磕绊绊，头上见汗。一成！陈老实心里想着，事情成了就有一成，不成就算了，提心吊胆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哈哈！你这样想就对了，咱们厂的情况也不是很好，能节省就节省。就按你说的办吧！你先草拟一下合同，下午召开厂生产经营办公会，在会上把经营工作和生产工作协调好！”陈永明的情绪听起来不错，也许是因为为厂子省了钱，而高兴吧。陈老实心里揣测着，扯了几句闲话后，挂断了电话的一瞬间，他只觉得后背湿漉漉的，出了一身大汗。
　　陈老实整个上午都在亲自草拟合同，本来这个活可以让科里的手下们干，可是他关心则乱，觉得必须亲自操刀才行。到了下午，他按时赶到了会议室，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议，厂里的头头脑脑基本上都要到场。这种会议基本上是围绕生产经营活动进行，通报工作进度，协调并制定下一步的工作计划，陈老实认认真真地听着张永明，唾沫横飞的就当今国内经济形势，地区行业趋势，说了一大通开场白。开场白过后，就是各部门的头头通报工作进度，轮到生产部的负责人通报时，特别提到了要求经营科尽快将大型齿轮制作外委，以免影响设备安装连续性，影响工期。这是张永明立刻让陈老实发言，陈老实连忙拿出上午草拟的合同，通报已经确定一家铸造厂家，马上签订合同，哪知张永明却把合同拿了过去，看完后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将合同传阅给与会者，各部门的头头脑脑看了后纷纷窃窃私语，张永明的举动，不光陈老实，其他人都觉得有些不寻常。
　　合同传阅了一圈，又回到张永明手里，张永明把合同放在面前，叼上一支眼，眯着眼睛，用右手食指轻轻敲击这合同，一言不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抓起合同，猛地甩到陈老实的脸上，像狮子般咆哮来：“陈老实！你他妈怎么干工作的，合同都草拟了！啊？谁让你拟订的？你眼里还有没有厂领导？谁让你自作主张选定合作对象了？咱们厂的宗旨是什么？啊？严抓质量！打造自身品牌！你擅作主张选了一家要规模没规模，要口碑没口碑，要实力没实力的小厂子，你是什么意思？你在经营科这么多年，这家厂子适不适合你看不出来吗？还是你吃里扒外了？”
　　面对张永明突然发作，陈老实吓得一哆嗦，等到听完一席话后，陈老实彻底懵了，面对张永明的斥责，他发了会儿愣，才开始分辨：
　　“张总！我...我没擅作主张啊，我给您打过电话的！”
　　“打电话？你什么时候给我打过电话？你是不是没睡醒？我根本就没接到你的电话！再说，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可能在电话里处理！”张永明双眼一瞪，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可...可是...我确实..."陈老实彻底迷糊了，自己虽然有私心，但是确实给张永明打电话了，这个孙子在电话里说的好好的，怎么一开会就翻脸不承认了。
　　“可是什么？我根本没接到你的电话！大型齿轮铸造怎么能选这么一家不靠谱的厂子，你是眼睛瞎了还是存心的？”张永明的怒吼一声打断了陈老实的辩解。
　　“我...我...”看着张永明瞪着眼睛不承认接到过自己电话，再加上心里的确有鬼，陈老实心不由得虚了。
　　“你什么你？枉费我一手提拔你！出去，回去反省！等待处理结果！”张永明指着会议室的门对着陈老实大吼。
　　陈老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也不知道张永明为什么上午接电话时还好好的，到了下午就翻脸不认账，更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