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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作品名称:大音希      作者:后庄      发布时间:2016-04-18 15:19:39      字数:4350

  
  会还在开。会议议程的决定权归老板娘,并且具有很强的机动性。这与她的思维进行时有关,也就是说她想到哪会就开到哪,因为她是这个会议的主宰。就像不会有两张完全相同的脸一样,也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次会议。但会议的本质就一个:验证与会者的身份地位。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一个人人生显赫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他)出席会议的频次以及在会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能做主角那就做个配角,有胜于无。有会开说明是有组织的人。
  车间主任们各自汇报本车间员工报到情况。他们大都惜字如金,低着头、对着桌面三言两语解决战斗。他们也就这点能耐。别看平时口吐珠玑、口若悬河、俏皮话赛过相声大师,一到了会上就蔫儿了。到底是“烂泥扶不上墙”。房主任毕竟有些阅历,尽管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是语气平稳的汇报管理人员报到情况并对全公司的报到率作了统计。车间员工近七成报到,管理人员报到人数逾九成。这是可以预见的情况。可以预见的还有漆亚贤发飙。她怒不可遏,对着在座的当然是已经报到了的了,冲那些还没来的、还没报到的隔空咆哮:“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公司有公司的制度,想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以为是在家种地哪?到底是农民工、农民工,马尾巴串豆腐提不起来,一辈子改不掉农民的臭毛病!”外人难以想象,这声音居然是从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口中所发。覃娟等新人瞪大了吃惊的眼。段岚想捂耳朵又不敢捂,直后悔不该坐得这么靠前,要知道总经理那是啥嗓门儿?一进歌厅就点“青藏高原”的主儿啊!都是被他,坐在她前面的这个人给带沟儿里了!回头再找他理论!这家伙肩还挺宽的,背地里倒是可以靠一下的!漆亚贤稍作停顿,继续道:“房主任,你听着,再给一周时间,一周内来的不予追究。过了一周还没来的一律开除,让他们滚蛋!”房主任没说话,低头“刷刷”地往小本上记,不知她记没记“马尾巴”。她知道该怎么做,别说一周,两周、三周又能怎样?也不能随便让人家滚蛋,缺人是硬伤!这些年公司大门口张贴的“招工”启示就跟另一侧的一排苍劲有力、金光闪闪的大字——公司名称一样恒久。那张大红纸一年到头除了更新就没撕下来过。漆亚贤声音再大,在座的“老人儿”也能听出其中妥协的味道。一个礼拜是啥概念?从前的大音希可没这么宽容,迟来一天试试看?即便不开除,也要罚得你吐血。这年头,用工市场吃紧,招人难啊。任你是再强的强人,也不得不面对当前的形势。当老板的应该都明白,赚钱归根到底是要靠人的。没人赚屁钱,除非你有本事弄一堆“高达”来帮你干。仔细对老板娘的话进行推理,发现其中存疑。真不该如时报到,明后天来最好,起码能够避免“聆听”老板娘的“教诲”。替人挨骂,冤不冤哪!这和“做得越多错误越多”是一个道理,“异曲同工”。
  会议还对夜间值班人员的安排进行了调整,由过去的每晚一人增加到两人。夜班尤其后半夜,劳动纪律最为涣散,也是安全事故频发时段,必须加强夜间巡视。值班者不仅要巡视,还要做好记录,记录巡视时间、地点以及所发现的问题。业内人士应该都听说过近期的一个惨剧。是广东还是山东,某某铝材厂,一员工晚上偷懒,偷偷溜进时效炉里去睡觉。真会找地儿啊!时效炉是干什么的?简单说就是把铝材装进去、关上炉门,加温至两百度左右并保温数小时,目的是迅速提高铝材的硬度。事情发生在冬季,时效炉里暖和。据说那人是喝了酒的,装炉、关门、点火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把他给弄醒。也有人推测那人也许醒了。要知道时效炉有厚厚的保温层,相当于一个超级隔音间!关一个男高音进去恐怕也弄不出声来。并且时效工一般将炉子点燃后就走人了。后果可想而知。
  覃娟说她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要求跟刘威末结对儿值夜班。差点没把段岚的肺给气炸。
  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段岚摔摔打打,刘威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来得及问就有客户造访。技术部的工作内容一半一半要直接跟客户打交道,接待客户是家常便饭。
  来者戴副眼镜样子斯斯文文貌似有不少学问。他作了自我介绍并很谦恭地分别给房间内的二位递上名片。刘威末接过名片很认真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其实仅是做了个礼貌的姿态、什么也没看清。
  段岚用纸杯为客人接了一杯热水。饮水机的上端、嘴儿朝下倒置一只蓝色水桶。接水动作已经完成,段岚回到座位上仍能看见桶内有水泡上涌、冒出水面。桶里面的水不是从外面买来的,而是从食堂接的,食堂有一只水龙头装了一个拳头大的过滤器。这玩意太神奇了,水从里面一过立马就变成了饮用水。这是漆亚贤的主意,一年可节约下来可观的水费。做水真的这么简单?段岚想过好多回,想从家里喊人来干这件事。男友或已是前男友则嗤之以鼻:“天真加幼稚,这里面事儿多着呢,不懂就别乱想!”后来家里真的有人进城做这个买卖,有声有色。当然段岚这会儿可想不到这上面去。老老实实在大音希待着就是她当下最乐意做的事儿!此时就算有人喊她到外面去捡钱挖金子估计她也没兴趣。
  来者从包里掏出一张图纸交给刘威末。这是一张外国图纸。外国人真啰嗦,图上密密麻麻挤满了文字,大有要把图形挤出图框的感觉,典型的“喧宾夺主”。幸亏图形的尺寸标注用的是全世界通用阿拉伯数字,要不然这图就没法看了。
  经过一阵子交谈,刘威末基本搞清了这位潜在客户的需求,暂时得出的结论是潜在指数暂时为零。
  来者来自某某贸易公司,身份不知道是老板还是老总还是业务员,但这暂时并不重要。他的要求是把图纸上的图形变成铝材,这个没问题。铝材表面需要进行阳极氧化表面处理。所谓的“阳极氧化”,就把铝材丢进硫酸池、通上电发生化学反应,以使表面获得一层坚硬的具有抗腐蚀功能的薄膜,专业术语叫做氧化膜。这个也没问题,大音希有氧化车间。他们所需要的铝材长度仅有不到五公分。大音希交付客户的铝材产品的长度短则两三米、长则六七米,而五公分等于一米的二十分之一。大音希目前还不能提供这项服务。也好办啊,需方可以提货回去进行二次加工。铝材虽然坚硬,但与钢铁比起来那就小巫见大巫了。用钢制锯片将铝材锯断易如反掌。客人称他们是一家纯贸易公司,没有场地、设备和人手来做这件事。刘威末说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就近联系一家加工单位。他想到了林汇昌。难以逾越的问题出现了!需方要求先锯切再进行表面处理,即“阳极氧化”。因为如果后锯切,那么锯口就没有氧化膜。这个是出口产品,老外要求产品所有表面都要有氧化膜。这个大音希做不到!因为大音希的生产线都是为“长家伙”设计的,对付小件则力不从心。所以只能另请高明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来者并不甘心。有时候,坚持与执着能够赢得新的转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就是一例。
  “那长的能做,短的就应该也能做。请刘工务必帮忙,对方需求量很大,首批订单大概就有三十万只!是不是成本问题?我们支付费用,我们可以出钱。”客人急切地道。
  “这不是钱的问题。打个比方吧,您要是推一辆自行车到汽车修理厂去修,能行吗?人家肯定不能接这活。”刘威末说。
  “不一定,假如推去的是一千辆自行车呢?出价又合适的话,也许能成交。”
  “可是您所说的三十万只可能还不到我们半天的产量。”
  “后面还有啊刘工,这个东西要能做好的话,长期需要啊!”
  “不不不,我可能没说清楚,我们的生产设备、工艺装备实在不具备小件氧化的条件。再打个比方吧,高射炮打蚊子,不对不对,虽然有点小题大做但也能打,这样说吧,假如附近,郊区有辆坦克,用洲际导弹去攻击,有用吗?不行啊。”
  对面的段岚趴在桌子上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我们在谈正事儿,有什么好笑的!”刘威末喝道。
  “刘威末你能不能行啊,是不是过年赵本山看多了啊!”段岚抬起了头,笑得红彤彤的脸庞还没褪色。
  客人也笑了。
  刘威末继续道:“这位老板,是这样,这件事真要做成,你们应该去找一家小氧化厂,我们只能为你们提供基材,就是不经处理的素材。”
  “那哪里有小氧化厂?请刘工帮忙介绍一家。”
  “小氧化厂有,但这附近周边好像没听说哪里有小氧化。晚点我可以帮你们打听一下。”
  “不行啊刘工,老外那边急着看样、选厂,怕时间来不及,晚了怕被别人抢去。刘工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先帮忙做几个样品,先给老外看。以后再慢慢找厂,正式交货时间倒不急,几个月甚至半年都没问题。”
  “样品可以做,可是,一般小氧化厂都规模不大,投资少、设备简陋,就算找到了恐怕质量也难保证。”
  “先把样品做出来,剩下的再说,事在人为嘛!”
  “那到时候要是交不了货呢?我们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们负责。”
  “那也不行,这事我做不了主,需要向上汇报。”
  “别听他的!”段岚插嘴了,立场站在客人一边:“他权利大着呢,这事儿他说了算。”
  “请刘工一定帮忙!”客人一副殷切期盼的表情。
  “段岚你瞎起哄,距离、价格、运输、质量都是问题。外贸生意,万一找不到合适的厂你说怎么办?到时候拿你试问。”
  “行,没问题,大不了我来开爿氧化厂好了。呵呵。”
  段岚虽然说的是玩笑话,刘威末也不免心头为之一震。这孩子倒真敢想啊!只可惜,小氧化投资再少恐怕也得几十上百万,不是段岚等打工辈所能为。而且,氧化厂污染严重,环保这么严,恐怕同时还得考虑上污水处理设施。而污水处理设备搞不好比小氧化设备还贵。
  刘威末万万想不到,谁都想不到包括段岚自己!后来段岚一不小心真的就办起了小氧化厂。虽然主要出资人不是她,她没钱,是她表哥,但她是重要股东。这是后话。
  刘威末领着客人去见老板娘。漆亚贤说没问题啊,可以做,但事先必须说明,小氧化我们不负责任。漆亚贤私下又交代刘威末,多收点模具款,万一做不成也不至白忙活。
  杨秀开完会回到车间办公室,一个人正端坐在那本属于她的座位上。这人是林汇昌。杨秀心里立刻紧张、不安起来。典型的“做贼心虚”。林汇昌以前并没少来这里,但今非昔比。
  “你怎么在这儿?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我怎么不能来?我没来过吗?”
  “你来干啥?
  “有事找你。”
  “屁事。你别在这儿待着,快走、快走吧。”
  杨秀弯腰往抽屉里放笔记本。林汇昌趁机伸手按捏杨秀的臀部。
  杨秀逃开,压低嗓门道:“姓林的,你、你太过分了,这是什么地方?外面全是人,你想害死我啊?!”
  林汇昌见杨秀真的急了,连忙道:“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你别在这儿了,赶紧走。”
  “我真的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快说。”
  “我厂里有个料子变形,不知道是不是模具问题。”
  “胡说。借口。”
  “真的,我过来就是想接你去看看。”
  “休想,别打歪主意。你没看见吗?我在上班。”
  “我知道,下班了去。”
  “不行。”
  “为什么?”
  “以后再说行吗?求你了,你走吧。”
  “那让我亲一下。”
  “又来了!林汇昌,在公司里你不能胡来,要不然我不理你了!”
  “好吧,听你的,但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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