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移情

　　瑞平和双珠坐了整整一夜的火车，下了火车，离火车站最近的地方瑞平就看到一辆公交车正好启动去县城。他小心翼翼地牵着双珠上了车，这一路上细心地照顾，双珠都看在眼里，更是觉得找这样的男人是一辈子的幸福，然而，人生的道路又岂是幻想中的这么美好呢？瑞平像是满腹的心事，他望着路边树上枯黄的叶子，一阵微风吹过，像无数只无忧无虑的蝴蝶在翩翩起舞，一会又凌飞满地，这是多么凄凉的场面。
　　一个多小时后，瑞平带着双珠回到了那个小山村。一个土生土长的地方，瑞平似乎感觉很陌生，是新的开始吗？
　　“小姨，我来了，”吴珊珊背身在庭前扫落叶，听见身后有人叫唤的声音，马上回转头，见自己的儿子搀扶着一个腿脚不便的少女往这边走来，这个少女就是几个月前看到的那个活蹦乱跳的女孩吗？吴珊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儿子所做的选择，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双……双珠，你来了。”吴珊珊的语气中有几分僵硬，她自己也迟疑了一会，心想：当初不是自己要求姐姐带双珠来玩，不是自己有意成全双珠与瑞平的婚事，如果不是这样，双珠怎会无缘无故来这里？又怎会意外摔下山崖？如果我用冷漠的态度招待外甥女，她会伤心绝望的。于是吴珊珊换了一张笑脸，甩下扫把赶快过去搀扶，并有几分难过地说：“孩子，都是小姨不好，害你……”她真的很自责，这不仅仅是董春说过这样的话，吴珊珊自己也意识到是自己一意孤行，在瑞平走后的一天里，终于明白了儿子的话，可这一切都已经是亡羊补牢，自己孩子的性格比谁都清楚，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刚到家门门口，就看到董春坐在桌上喝粥，他低头时，眼角余光瞟见了瑞平的身影，放下手中的碗筷，有几分被动，像是吃惊又像是在想什么？只见他马上站起来，走出大门。“姨父，我来了。”董春不善言语，只是默默点头，说了句：“来了就安心了，快来喝粥吧！”他转身随后走进厨房，端出碗，抽了几双筷子，一个非常仁慈的父亲形象。
　　趁着双珠喝粥时，吴珊珊把儿子拉进里屋问道：“瑞平，你咋不和我说一声就接双珠过来了，你打算跟她结婚吗？”她停顿了片刻，见瑞平没有吭声，又说道：“是的，娘承认，我曾经是很喜欢双珠，但现在她是一个肢体不健全的人，你还年轻，还这么英俊又能干，完全可以找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妈，您现在说这话不是晚了点吗？她是您的外甥女，一个好好的姑娘在您家里出了事，就想不认账，这还是……”瑞平咽下后面的‘人’字，他觉得有点过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样对他娘顶嘴，可事已到此，一切都是多余的，只能担当起责任。吴珊珊吃惊地望了儿子一眼，走了。
　　瑞平吃完早饭又到工地里去了，无论吴珊珊怎么喊休息一天，他也装聋作哑没听见。
　　“瑞平哥，你回来了？”工地里冒出一个小伙子，轻轻从背后拍了一下瑞平的肩膀。“雨生，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人吓人吓死人的。”瑞平怒火正燃烧着，他冲着身后的雨生发脾气。“咋了，哥，去一趟龙岩就像吃了火药似的，这是咋了？是心爱的女人不要你了？”顽皮的雨生还在没完没了地戏弄着瑞平。“哎呦，你犯病了？”雨生肩膀被重重挨了一拳，睁着那双魅力十足的大眼睛，一脸茫然而无辜的样子。“是，我心爱的女人要嫁人了，我没人要了，我是神经病，你们说的都是对的，就我错了，什么都是错，错错错……”瑞平像一头发飙的狮子，向山里奔去，这下可把雨生吓坏了，顾不上疼痛，赶紧追去。不知跑了多久，瑞平终于累了，躺在草坪里休息，雨生静静地挨着他的身边躺下。他突然一翻身，撩起雨生的衣服，看着淤青一块，骂道：“你这笨小子，怎么就不知道躲呢？看把你打成这样？”雨生甩开他的手，嬉笑道：“怎么了你？这点小伤像个娘们似的，信任我吗？我可是你的兄弟，不想说的话就别说，躺下，看着蓝天，天有多蓝，有多宽广，可是它还是会有被乌云困扰的时候，是不是？所以，不是谁都能主宰一切的，而是我们要战胜一切，要乐观，不要消极……”
　　“哈哈哈，你这小子这番话是哪学的，大字不认识几个，没想到肚子还有几滴墨水。”雨生的一番话顿时让瑞平雨过天晴，这就是兄弟，难能可贵的知音呀。
　　“书中看得呗，谁说大字不识几个就不能有墨水呢，人只要肯上进，什么都能学好。做人本来就要乐观，不然活得太累了，我才不想那样呢，短短人生几十年，不让自己快乐，那算白活了，你先好好躺着休息一下，我要上工地替你看着点。”说完，雨生一个鲤鱼跃起，站了起来，瑞平却拉住他的衣裳，说：“坐一下，好兄弟，陪我坐一会。”
　　“你又不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可没耐心陪你在这看蓝天，再说，我可不想让老板以为我是好吃懒做的人。”雨生办了个鬼脸，就要离去，又被瑞平拽住：“好好好，就你小子有这能耐，我妈我都没对她说。”瑞平躺着，看着天空几朵白云飘过，阳光已经生出几个小精灵，光线四射，他闭上眼睛说：“翠翠要嫁人了，双珠上次在我家玩时不小心摔下山崖，腿瘸了，我要娶她进门。”
　　“什么？什么？你是看多了电视剧吧！才几个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吗？”雨生睁着那双有神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瑞平，像是从他眼神中看出是捉弄他的玩笑。“傻小子，别看了，这些都是事实。我已经把双珠接过来了，估计不久后就要结婚。”此时的瑞平显得很平静，秋天刚过，风儿却带来几分凉飕飕的感觉，一片树叶飘在瑞平跟前，他用手轻轻接住，似乎怕这个小精灵掉在地上要碎了似的。
　　雨生见瑞平如此淡定，根本不像戏弄自己，他问瑞平：“双珠摔下山崖的事我都知道，但没有想到摔得……”雨生没有说下去，怕触碰到瑞平伤疤，沉思了片刻又问：“瑞平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翠翠要嫁人了呢？她亲口告诉你的？”
　　“没有，她写信告诉我的，说她要嫁给一个木匠，家里条件不错……我还真傻，一直以为她只喜欢我一个，没想到回家才三个月，她就变心了。”瑞平狠狠抓起一把土，好像要把整个草坪都要掀起似的，手指都是鲜红的血。雨生捉住他的手，厉声问道：“你就凭翠翠写的信，就知道她变心了吗？那我问你，她是不是知道你要娶双珠？”
　　“这，这……应该知道，因为在医院时我说过如果双珠有后遗症，我会照顾她一辈子的。”瑞平回忆起当时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诺。
　　“我知道了，瑞平哥，翠翠和双珠同个村子，又是好姐妹，她肯定知道双珠腿瘸了，她一定是为了成全你跟双珠。这次你到龙岩见到翠翠了吗？问了她是真的要结婚吗？”
　　“哎呀，我还真有点糊涂，心里已经恨她了，哪还会去看她，再说我是当天晚上到，第二天清晨就带着双珠赶回来了，根本就没多想……”瑞平起身，往山下奔去，雨生的一番话敲醒了云雾中的人。
　　“瑞平哥，你要去哪？要回家问双珠吗？你给我停下。”雨生见瑞平着急的样子已经猜出十有八九是回家，更是着急，撒开他‘风火轮’双脚追赶瑞平。此时的瑞平哪能听得进雨生的话，像一股青烟，消失在树丛里，雨生只能超小道快速追，他知道这一回去，又一人会受伤。十几分钟后，气喘吁吁地挡在瑞平面前：“看你往哪里……跑，跑，我话都没说完呢？你这样……回去问双珠，如果他知道你爱的人是翠翠，不想娶她，她会怎么想？想不开会自杀，你怎么跟你大姨交代？”瑞平也喘着大气，听着雨生的话，他傻了眼，是呀，这样回去问双珠，她一定会生气，再说自己已经答应了娶她，又怎可能出尔反尔？他非常感激地看着这个才十几岁的人，居然做事这般稳重，又有如此智慧，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雨生把瑞平往回拉：“走，咱们上工地瞧瞧，我们边走边说，遇事不着急。”两个两个年轻人相互看看，瑞平更像是遇到福星，静静地听着。
　　“瑞平哥，假如你知道翠翠嫁人是假的，你还会娶双珠吗？”
　　瑞平低下头想了想，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样还不会伤害到双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别让爱你的人受伤。”雨生说话像是阅历丰富的人，这也许跟他喜欢看小说有关。瑞平想想雨生的话未必没有道理，知道翠翠嫁人是假的，我又能怎样？男子汉该担当的是责任，暂时把这些烦躁的琐事放一放，安心工作。
　　树叶在秋风地催促下，“唰唰唰”掉得非常之快，似乎冬天就要迫不及待登场了。一眨眼的功夫，双珠到这个家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小姨，天气渐渐转冷了，您要多加件衣服。”双珠边扫着庭院边跟在庭前打理菜的吴珊珊说话。“嗯，今年的冬天好像是提前到了。”吴珊珊停下手里的活，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外甥女，这些日子与双珠的接触，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准儿媳妇了，除了脚走路一拐一拐，几乎挑不出双珠的缺点，人勤劳又节俭，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带她上街，买几件衣裳，她却怎么也不肯，说够穿就行。眼看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是该给她添些衣裳的时候了。正好，瑞平下班回家，吴珊珊老远就吆喝：“平呐，明天工地上让雨生看会，你带双珠买些过冬的衣物，你瞧风儿一吹，我这把老骨头都打寒颤了，双珠这孩子还穿得这么单薄……”
　　“行，娘，我知道了。”
　　“小姨，我说过不用了。”双珠的扫把被瑞平端走了，边走边说：“吃得那么饱，树叶天天往下掉，怎么扫得干净呢？”双珠心里听着欢喜，女人的感觉很敏锐。吴珊珊看着心里乐滋滋的，看得出瑞平对双珠有了些好感，但还是故意捉弄儿子说道：“哎呦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儿子也知道疼自己女人了。”瑞平和双珠的脸同时“刷”地红了起来，瑞平赶紧放下双珠的手，自己走进屋去，双珠也难为情地瘸着不方便的腿跟着走进屋。
　　窗外只剩下镰刀般的芽儿挂在天空，吴珊珊辗转难眠，推推身边的董春：“老头，我想在下个月初六給孩子们的婚事办了，这样我也可以安心些，就等着早点抱孙子。”
　　“瑞平同意吗？”董春转过身子问道。吴珊珊把傍晚的事对丈夫一字不漏地说了一遍。董春向来不怎么言语，只说：“你看着办吧，只要孩子愿意就行。”
　　第二天大清早，瑞平带着双珠去市区里逛街。
　　“瑞平哥，你们这里真美，到处的山都是不一样的，你看漫山遍野的金黄色，简直如画一般。对了，上次我们去什么“七女峰”，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从瑞平家到市区要走一里多路才有公交车乘坐。
　　“你还想听那故事呀，现在只要提到七女峰我就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双珠撒娇道：“你看我不是好好地活着吗？还有什么害怕的呢？快讲故事嘛，人家就要听。”女人撒娇男人就没辙了。“好吧，对了，上次讲到哪了？”双珠不由自主挽住瑞平的手臂，像是一对已久的恋人。双珠害羞看看瑞平，像是自己的举止有些难为情。瑞平的问话打断了她的羞涩，说：“这人真健忘，你上次讲到牛……牛付毅进京赶考了。”
　　“那我就简单讲一下。牛付毅果真高中状元，后来在朝廷做官，他很快就忘了七姑娘，更忘记自己对她的承诺了，朝廷做官没多久，皇帝很欣赏他的才华，再加上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就把他招为驸马。这边七姑娘回到天庭后日日思念与期盼，王母娘娘见外甥女日渐消瘦，查其原因才知道七姑娘钟情于凡间男子牛付毅，又得知他已经娶妻生子，故而容颜大怒，要淹没整个牛家庄，也就是我们的村庄。七姑娘苦苦哀求，也改变不了王母娘娘的心意，于是在王母娘娘下令龙皇打开水阀淹没时，七姑娘睡在上次去的那座山峰上，没来得及，七姑娘被淹死了，王母娘娘得知外甥女为一个凡人而献出生命，悲痛欲绝，发令：继续放水。可是奇怪的是，水到了七姑娘身上就被退回。牛家庄得救了，后来就把那座山成为“七女峰”，据我爷爷说，先辈们传说，牛付毅在京得知这些事后，知道是自己辜负了七姑娘的情谊，辞去官位回到家乡，就在七女峰的山脚下搭了个棚，日日与七姑娘为伴，听居住在七女峰附近的人们说，常常在夜间听到山里有男人与女人的嬉笑声。”瑞平一气呵成讲完了故事，双珠斜靠在他的肩膀上，还沉迷于故事中，突然她问道：“表哥，就讲完了吗？我还想听，多么感人的七姑娘，自己的心爱之人背叛了她，她还依然保护着他的家乡，这真是女人中最好的女人，心胸宽广如大海，七姑娘总算没有白爱一回，最终还是得到牛付毅守候在身边。哎呀，牛付毅原来是忘恩负义的意思，是吗？”瑞平吃惊地盯着这个一惊一乍的妹妹，有时候的她还真是可爱，于是他欣赏地附和道：“听老人们说，原来牛付毅还真不叫这个名字，是自己回家乡后改的，估计是提醒后人做人别忘恩负义的意思，双珠你还真是聪明。”
　　逛了一天的街回到家，总算在瑞平坚持下买了许多套双珠冬季的衣物和鞋袜等。躺在床上的瑞平没一会就睡着了，他梦见了翠翠，那个甜美、娇小可人的姑娘，可是当他叫一句翠翠时，她却回头轻轻地走了，越走越远……瑞平被梦惊醒，嘴里嘀咕：那么善良的姑娘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究竟喜欢谁？只要想起翠翠，就如刀割。那我对双珠呢？内心马上回应：是一种愧疚，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
　　秋天真是一个五彩斑斓的季节，总是迷惑人的心智，又让人莫名的殇愁。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是看不懂，看不透，宛如喝了美酒，那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亦真亦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