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三十二）

　　征帆在刚开始服刑的时候，心里特别灰暗，心情特别低落。他看不到未来，未来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希望。他浑浑噩噩地整天混日子，过一天算一天吧。刚进监舍的时候，同监舍的犯人想欺负他，可是看着他阴沉沉的脸色，看着他高大的身材，都对他有点望而生畏，不敢随便对他下手。他每天除了拼命干活，就是一个人发呆。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去注意别人，也不去招惹别人，谁如果招惹他，他也毫不客气地还手。他年轻，身体壮实，谁都占不了便宜。每次冒犯他的人，都让他打的求饶。不长的时间，他就成了他那个监舍里的头。虽然他并不想当什么头，可是犯人们却把他当成他们的头。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也不去无故欺负人。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同监舍的犯人，犯着各式各样的罪，他们却很吃这一套。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虽然征帆很年轻，他们也毕恭毕敬地叫他大哥，让征帆很是哭笑不得。他整天阴沉着脸，对谁都是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分配给他的活，他都很认真的完成了。除了干活，他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姚雪写给他的信。看着姚雪的信，他就好像觉得跟姚雪一起走在大学的校园里一样，心情特别恬静，特别放松。他现在只想时间过得快一点，能让自己的囚犯生涯早点结束。走出去，过另外的生活。
　　成了囚犯，征帆才知道自由的重要。才知道自己的一时冲动，让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再那么冲动，不会再让自己的生活陷入无奈。他拼命干活，以期忘掉过去。每次姚清芳来看他都给他带很多好吃的，这是他最快乐的事。他不是为了那些好吃的，是为了看见姚清芳温婉的面容，看见她，他的心情就很安静。听着姚清芳跟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琐事，他觉得很幸福。姚清芳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着。衣服，鞋袜都给他买，做的那些家里的吃食，也让他吃的很开心。
　　姚清芳对征帆的关心，让征帆心里感动。每次姚清芳走的时候，他都恋恋不舍。姚清芳看他那个样子，会微笑着对他说：“征帆，下个月我还会来的。你好好的改造，争取早日出去。”征帆眼含着泪说：“谢谢姚妈妈，你忙，不用每个月都来。”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盼望她来的。姚清芳看着他清瘦的面容，很是心疼。她知道这个年轻人心里的压力有多大，她尽力让他开心点。有时候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起他的妈妈，跟他说：“征帆，你妈妈想你，让她来看看你吧！””“不，我不见她。”征帆变了脸色，声音低沉的回答。他还是不能原谅他的妈妈，虽然心里希望自己能忘记过去，可是提起妈妈，他就翻脸。姚清芳也知道，征帆的心结一时半会打不开。
　　探视完征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监狱的大门。出了大门，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看着在阳光下紧闭的大铁门，轻轻地叹口气，站在那里出一回神。直到心情平复下来，才开始走。刚走出几步路，就看见征帆的妈妈正在离监狱不远的地方等她。她焦急地站在路边的大树下，朝着这边张望着。看见姚清芳走过来，她急忙快走几步迎上来。拉着她在大树底下坐下来，问她关于征帆的情况。已经是初冬了，空气中了有了些微的寒气。姚清芳穿着薄薄的毛衣感觉有点冷，她紧了紧头上的围巾，随着白牡丹一起坐在大树下。多日不见，白牡丹大变了样，她的额头眼角有了细密的皱纹，头上也有了白发。穿衣打扮也变了样，不再穿的那么花红柳绿的，脸上的化妆品也不见了，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姚清芳看着她简单的衣着，心里想，你要是早这样，征帆也不至于蹲大狱。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她在等着白牡丹跟她说话。白牡丹看着姚清芳，踌躇了一会，才问道：“征帆，还好吧？”姚清芳看着她游移不定的目光，没好气地回答“在那种地方，你说他好不好。”白牡丹听姚清芳的口气带着对她的怨恨，她也不计较，把目光转向一边，嘴里叨叨着“我知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孩子是让我给毁了。”姚清芳看着她那自怨自哀的样子，又于心不忍“行了，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他在里边还行，没人欺负他，饭也吃得饱。他有文化，警官让他带领着犯人学法律，学文化。”“他都说了些什么？”“他没说太多，就说自己挺好的，以后不会再干出格的事了。””他没说我吗？”“没有。”看着白牡丹失望的眼神，姚清芳也觉得她有点可怜。“你让我带给他的东西，他倒是都收下了。”“你跟他说，是我给他的吗？””没有，我没敢说，我怕说了他不要。””是啊，是啊，他收下就好，你不用跟他说，是我给他的。”姚清芳看着白牡丹失落的眼神，心里感到不落忍，不管这么说，她还是爱自己的儿子的。现在她的心里充满了悔恨，充满了自责。已经受到了惩罚，姚清芳口气温和地问道：“你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还行，我给一对老夫妻当保姆，伺候他们吃喝，给他们洗衣服，买菜，做饭。老两口人挺好的。”“那你好好干，家里的房子我给你经管着，你放心吧。等征帆出来了，你们娘俩再回家。”“我还能回去吗？征帆不会原谅我的。””等过些年他就会原谅你的，毕竟你是他妈，娘俩还能成仇人不成？你等我慢慢劝他，一时半会他转不过弯来。”“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嫂子，多亏了有你，要不，我真不知道怎么活。”“慢慢熬吧，孩子也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你们娘俩会和好的。”说到这里，姚清芳抬头看看天。天有点阴沉沉地，似乎起雾了，也许要下雨或者是雪了。初冬的第一场雪也该下了。她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说：“天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好像要变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下个月我还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有什么东西，我带给征帆。”白牡丹也站起来，她拉着姚清芳的手，恋恋不舍地说：“那你走吧，嫂子，我下个月就在这里等你。”说完俩人分手，姚清芳去车站坐车，白牡丹回城里的主顾家。
　　姚清芳走了以后，征帆回到监舍，他的心情大好，看见姚清芳他觉得心里有了动力，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关心他，给他鼓励，给他希望。他没有理由消沉，没有理由不好好改造。他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他想好好地度过这几年，等他出来的时候。他要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的面前。他这样想着，就听警官在叫他，说有他的一封信。他高兴的接过信，心里想着，姚雪又给他写信来了，现在看姚雪给他写的信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接过信一看，字迹很陌生，不是姚雪的笔迹。他心里纳闷，是谁给他写的信呢？一边猜疑着，一边打开信封，拿出信瓤。他读了起来，开头是很亲热的一个词，“亲爱的征帆，”征帆心里想，这是谁呢？对自己这么亲热？他接着看下去“也许对这样的称呼，你会感到很奇怪。可是，在我心里，曾经千百遍的这么称呼你。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虽然我们在一个学校里度过了三年的时间，可是我太不起眼了，在你的心里根本没有留下印象。我是王琪，跟姚雪一个班的，我们是特别要好的好朋友......。”看到这里，征帆的眼前浮现出王琪的模样，皮肤微黑，眼睛大大的，一笑，脸颊上显现出深深的酒窝。整天跟在姚雪的身后，不爱说话，就喜欢微笑。她在征帆的心里真的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之所以有点印象是因为她整天跟着姚雪，姚雪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时间一长都成了姚雪的尾巴了，哪天看不见她跟在姚雪的身后，都会觉得奇怪。
　　在高中的三年，征帆心里对女孩子的那根弦似乎还没被拨响，虽然也有女孩子对他表示爱恋，可是他都没有感觉。现在他收到王琪写给他的信，字里行间都充满着对他的浓浓的爱，让他特别感动。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配被人爱，不配得到爱。他对王琪对他所说的话，心里充满感激，可是他没有给王琪回信，他把王琪写给他的信仔细地珍藏着。那是一个好女孩的一番心意，他不能轻看她。不能随便把她的一番心意丢弃了，他要好好珍藏着，那是他灰暗人生里的一点亮色。
　　时间一天天过去，征帆已经穿上了棉衣，冬天到了。征帆的心情现在很平静，他已经不再怨天怨地。他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认真的学习法律，学习文化知识。他的勤奋，警官们都看在眼里，对他也是很信任。让他带领着其他的犯人学习法律，学习知识，他很认真的完成着警官交给他的各项任务。姚清芳到了探视的时间准时来看他，姚雪的信，每周都准时来到他的手里，王琪也是隔三差五就给他写一封信。信里充满着浓浓的爱，让征帆又感动又无奈。他不回信，也没挡住王琪那颗热烈的心。她还寄来了自己高中的日记，那里边写的都是对征帆的爱恋，从高一到高三，整整三年，王琪写了六大本的日记。
　　晚上躺在床铺上，征帆就看王琪的日记，看着那个女孩在日记里对他的点点滴滴，都记得那么详细。哪年哪月哪日，他穿的的什么衣服，说过什么话，王琪都记得很清楚。一个青春期的女孩的懵懂的爱，让征帆看得泪流满面，看得心潮澎湃。他觉得他没有理由不好好活着，不好好做人，就为了这个深爱着他的女孩，他也得好好做人，好好把这几年度过去。夜深人静，同监舍的犯人都睡着了，他们打着高低不同的鼾声。一个个睡的都那么沉，只有征帆睡不着。听着外边呼啸的北风，他知道天气有多么的寒冷。可是他的心却是热乎乎的，因为有那么一个可爱的姑娘，不因为他的犯罪而看低他，对他怀着那么浓烈的爱。这爱让他冷硬的心融化了，变得那么柔软，那么热烈。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去，那样就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