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丫（三十一）

　　两天以后，姚雪上学要走了。姚清芳把她送到城里的火车站，本来她想把她送到学校，姚雪不同意，她说，妈妈，你去了还得自己回来，我不放心。再说学校有人接站，妈妈应该放心让姚雪一个人去学校。姚清芳不再坚持，她把女儿送到车站，还有一个小时火车才进站，她们坐在候车室里等车，娘俩有许多话要说。
　　她们在那里低声的说着话，冷不防有人在姚雪的肩上拍了一下，姚雪下了一跳，抬头一看，自己初中的班主任阮萍老师，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们。姚雪站起来让老师坐下，说：“老师，你怎么来了？”阮萍拉着姚雪一起坐下，说：“我来城里办点事，想起你是这个时间走，就想来送送你。”姚清芳也笑着说：“老师太客气了，等放了假，让姚雪去找你说话。”“看你娘俩客气的，姚雪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来送送她也是应该的。”她们坐在一起说笑着，开车的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姚雪站起来背上背包，拉起行李箱跟妈妈和阮萍老师说再见，然后走向检票口，姚清芳跟着姚雪走向检票口，阮萍也跟了过去，有人拦住了她们，说她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姚雪冲妈妈和老师摆摆手，让她们回去，阮萍看着姚雪就要走远了，这才想什么似的。冲姚雪喊了一声，跑过去，把手里拎着的一包东西交到姚雪手里，说：“我买了点吃的，你火车上吃。”说完就快步跑开了。姚雪接过老师递给她的东西，走向进站口。阮萍和姚清芳眼看着姚雪走向进站口，走得看不见了，才默默离开。姚雪拉着行李箱，快步跑着找到自己所在的车厢。她上了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安排好自己的行李，这才坐下来喘口气。第一次坐火车，姚雪觉得很新鲜。她坐在那里看着周围的人，有老有少，最多的还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学生，他们都有父母陪着，送他们去学校。
　　姚雪坐在那里，默默的想着心事。她想着妈妈，想着家，刚离开家就开始想家了。想得最多的是征帆，这个自己从小就在一起伙伴，朋友现在呆在看守所里，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从小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十几年都是结伴前行，现在他们分开了，不能再在一起走以后的路了。他们今后的人生也不会一样了。想到这里，姚雪的眼里含满了泪。正在这时候，有手机铃声在响起，优美的乐曲让姚雪的心情有了好转。她想是谁的手机呢？正纳闷呢，旁边的一位中年男人对她说：“姑娘，你的手机响了。”姚雪愣住了，自己没有手机呀，哪来的手机响呢。她仔细一听，手机声来自阮萍老师交给自己的那个装食品的袋子。她拿过那个袋子，从里边掏出一部诺基亚手机。她按下接听键，听见那边传来阮萍老师的声音。老师跟她说，知道她不会买手机，所以买了这部手机送给她，这样她给家里打电话会方便一点。姚雪听老师这么说，一叠声地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好意思收呢。老师说，就当是老师借给她的，等她大学毕业了，再还给老师。姚雪无话可说了，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的看。手机卡是老师给办的，通讯录里只有老师的电话号码。姚雪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存了进去。这样给妈妈打电话就方便了。做完这一切，姚雪的眼睛看向了窗外，看着那些一闪而逝的风景，姚雪觉得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了。夏末秋初时节，树木，庄稼都还是生机盎然。火车开开停停，不知不觉夜晚到了，姚雪没有一丝睡意，初次出远门她特别的警惕。对自己的行李看得紧紧的，不敢有丝毫的马虎。那里不仅有她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还有自己半年的生活费。
　　火车载着姚雪一路向前，一天一夜的时间到了北京。到北京火车站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姚雪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出了车站，刚在车站外边站定，就看，见迎接新生的横幅在随风飘扬。姚雪的心一热，向着那飘着横幅的地方走去。姚雪走到跟前就见几个比她大的学生在那里登记新生，已经有好几个学生站在在她的前面，她站在他们的后边等着。等到他们登记完了，有人问她：“请问你也是农业大学的新生吗？”姚雪点点头，“你的名字。”姚雪报了自己的名字，他们登记上。然后有人把她带到一辆车子的跟前，告诉她这是专门接他们的车，等一会车坐满了就开走。姚雪上了车坐在那里，看着他们在车下忙碌着，心里很感动。她想到，底是大学生，就是不一样，想着自己就要跟他们一样，跟他们在一个学校学习，心里感到热乎乎的。离开家以后，她第一次感到了温暖，这种感觉真好。
　　姚雪到了学校，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就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不要牵挂。她跟妈妈说了阮萍老师给她买手机的事，妈妈说，老师的心意就领了吧，等以后挣了钱，再还给老师。姚雪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给妈妈打完电话，她又给阮萍老师打电话，跟她说了许多话，向她介绍一路上的见闻，学校的情况。打完电话，姚雪才有心思看学校的面貌。大学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那优美的环境，挺拔的楼群，清幽的小路。都给姚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走在校园里，看见校园里三三两两边走边讨论问题的大学生，还有一头银发，精神矍铄的教授，到处充满了浓郁的文化氛围。这一切都让姚雪感到喜欢，想到自己将要在这里生活四年，她的心里充满了欢乐。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让她向往，让她期待。到了大学她才知道，世界真的是太大了，自己真的是太小了，自己的生活的那个小山村真的太小，太小了。她还没来得及走遍校园，听人说，走上一整天也走不完整个校园，这就说明这学校有多么的大了。她现在还不敢随便走动，她怕迷路了。这么多的楼群，这么多的小路，她走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地留意着旁边的标志。真怕一不小心迷路了，那可就麻烦了。这里的一切都让姚雪喜欢，她常常在校园里路流连忘返。欣赏校园里的风景，最让她喜欢的是学校的图书馆。那么大的图书馆，在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县城里的新华书店，跟它简直没法比。那高到天棚的书架，那琳琅满目的图书，让她眼花缭乱。有时间她就扎到图书馆里，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
　　进了大学门的姚雪，就像鱼儿游进了大海，她自由自在地在知识的海洋里畅游。她觉得世界在她眼前打开了一扇跟以前大不一样的大门，她每天都过得充实又忙碌。每天走在教室，宿舍，和餐厅之间。她顾不上想别的，心里充满着对知识无尽的渴求。课堂上她是最认真听讲的学生，课下她是图书馆里里的常客。大学的学习相比中学的时候，不是那么紧张了。有了更多属于自己的时间，有了更多玩乐的时间。姚雪不让自己玩乐，她除了学习，还在学校的食堂找了一份洗菜，洗盘子的工作，每天挣一点钱。这样可以减轻一点妈妈的负担，让她不至于那么辛苦。
　　姚雪上了大学，她的心里还是很牵挂着征帆，在她开学不久妈妈打电话告诉她，征帆被判了五年的有期徒刑，就在城里的监狱里服刑。姚雪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很难过。她不知道自己该为征帆做点什么，现在谁也帮不了他。姚雪跟妈妈要了地址，她给征帆写信，她不跟他说别的，只是跟他说自己的大学生活，校园的风景，学校的老师同学，她都跟他详细的描叙。她给他寄书，只要她看过，觉得好的书，她就给他寄过去。让他看看，让他的生活不至于太乏味，太无聊，太没有希望。
　　征帆收到她的信，她的书，却从未给她回过信。姚雪不管他回不回信，她每周都给他写一封信，有时候很长，要写好几张信纸，有时候很短，只有寥寥的几句话。每周给征帆写信，成了她的一种习惯。不管多忙多累，她都要周末的晚上给他写信，跟他说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快乐和忧伤。她不知道征帆现在过得怎么样，妈妈跟她说，征帆现在不爱说话，每次去看他都说不上几句话。他的妈妈去看他，他说什么都不见。他的心结还没打开，还在恨着妈妈。白牡丹自从儿子出事以后，再没回过村。那个男人已经伤好回村了，白牡丹却没回去，她是觉得没脸再见村里的人了，好好的儿子让她给毁了。她在城里给人家当保姆，挣钱养活自己。每到了可以探视的日子，她都要带上好吃的去看儿子，可是儿子不见她。她也没办法，只能等下次，到了下次儿子还是不肯见她。姚清芳去看征帆，征帆倒是很痛快的跟她见面，虽然不说什么，看见姚清芳慈祥可亲的面容，他的心里就觉得很踏实。
　　征帆现在在监狱里，每天麻木不仁的活着，未来对他来说很遥远，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未来了。姚雪每周给他写的信，他都很认真的看了。看着姚雪写给他的信，想象着姚雪的大学生活，成了征帆生活的一部分。他知道姚雪没有瞧不起他，姚清芳也没有瞧不起他，她们把他当作自己的亲人，对他充满了关心，充满了和无尽的爱。他没有别的可以报答的，只有好好改造，好好服刑，好好地做人。在监狱里，他是干活最疯狂的，每次都干最苦最累的活。唯有苦累才能让他忘记心头的痛苦，唯有苦累才能让他感觉轻松。他每天晚上都要看姚雪写给她的信，那是他唯一的乐趣。姚雪寄给他的书，他也很认真的读了。读完都认真仔细的放好了，谁都不能动一动，那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有时间就打开姚雪写给他的信，默默的品读着，感受着姚雪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