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女生宿舍

　　第二节课下课后，我对陈令军说：“老师，我想好了，我知道错了。”陈令军半天没理我，等我再重复一遍后，他才转回头，阴着脸问：“说，错哪了？”
　　我挠了一下自己的秃脑壳，道：“不该剃光头，这样影响不好，学生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剃光头是不合适的，让人觉得不文明。”
　　陈令军道：“看来，你还是能知道错在哪里的嘛，可你为什么要剃光头呢？你知道，我教了二十年书了，还是从来没有学生剃光头来学校呢，你俩倒好，开先例了！成了大能蛋了！”
　　陈令军又看看盐豆，问：“你呢？”
　　盐豆低着头，道：“我也知道错了，剃光头是不文明的，还让人笑话。”
　　陈令军就说了声“奶奶的”，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过了会，他让我们走到他办公桌前，道：“你们俩现在也算是在学校露了脸，也算丢了脸了，我就不让你俩在全班同学面前做检查了，回去好好反省，该怎么做自己知道，记住有句话叫人要脸树要皮。”
　　陈令军虽然这么说，但我清楚地知道他心里一定非常厌恶我俩，他之所以不想让我们在全班同学面前检查，不是想对我俩宽大处理，而是想尽可能不让我俩成为同学目光焦点，他甚至在内心深处希望我俩立即消失。但我们的光头是实实在在的，是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他不待见，又能咋样呢？
　　我内心一阵窃喜。陈令军说了“滚回去上课”后，我俩就飞一般地冲出办公室，向教室跑去。
　　
　　课已经开始了，我俩赶到教室，发现教室里面空无一人。看课程表，原来是体育课，就又向操场跑去。
　　体育老师正在对同学进行集队训练，他一见我俩跑到队伍前面，就把目光投在了我俩的光头上。
　　有同学笑出声来，体育老师也没忍住笑：“呵，咱们还有哼哈二将啊！”
　　同学便都放声大笑起来。盐豆也跟着笑，没脸没皮的。
　　体育委员是个高个子，看上去比我要猛一点。他站在体育老师身边，一直用平静地目光看着我和盐豆。大家都开心大笑时，他只是微微地表露出一点笑意。
　　站到队伍里后，我问右边的一个同学：“体育老师叫什么名字？”
　　那同学答：“吴世凯。”
　　我又问体育委员的名字。回答是“孙田”。
　　“那你呢？”
　　“岳辉”
　　我站在男生队伍的尾巴上，岳辉是倒数第二个。
　　我又问他是从那个学校考过来的，他说是从“土楼小学”过来的。
　　土楼，我去过几次，在三孔桥街区的东面，三四里路的样子。
　　在接下来的短跑训练中，我发现岳辉跑步速度很快，我们俩一个小组，连跑两次一百米，我都没能赶上他。我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了。
　　临下课集队，我又冲他笑了笑，他也报以友好的微笑。
　　
　　在教室里，岳辉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北边靠墙的窗口下，而我则是在最后排的中间位置。
　　刚到位子上坐定，就见盐豆跑到讲台边，拿起粉笔擦就开始擦黑板。我想：这小子还想着被罚擦黑板这事，我都忘了。
　　盐豆擦黑板时，手臂只能伸到黑板中间，要想擦掉上半部分的粉笔字，他就得不断跳跃，跳一下擦去一块文字，再跳一下擦去另一块文字。跳时，他的光头一上一下，很是滑稽，有看到的同学就忍不住笑。一笑，盐豆就回过头来，绷着脸问：“谁笑的？”
　　可是还是有人笑，我就在后面喊了声：“笑什么笑？”
　　便没有人再笑了。
　　突然想到了齐正虎，我便起身跑了出去。
　　在四班教室门口，我刚想探头看一下齐正虎在不在。正在这是，有人在背后拍了我一下，转脸看，正是齐正虎。
　　我朝齐正虎的肩头捅了一拳，道：“你这家伙，昨天咋没来？”
　　齐正虎道：“前天跟我爸爸去市里了，晚上没赶上车，就在市里的姑姑家住了一夜，昨天下午才回到家。”
　　齐正虎看到我的光头，笑道：“怎么想起来剃光头了？还练沙袋吗？”
　　我说：“昨天晚上，一时起意剃的，盐豆也剃了，前两节课刚挨完熊。昨晚我们几人喝酒了，喝了一瓶白酒，你可不要对人说。”
　　齐正虎道：“那是，我绝对不说。你们怎么敢喝酒的？”
　　我就把喝酒的前后经过，叙述了一遍。
　　齐正虎道：“前天晚上，姑父在他家和我爸一块喝酒，我看那酒黄不拉几的，像尿似的，就问姑父那是什么酒，姑父说是啤酒，看来市里人都开始喝啤酒了呢。”
　　“啤酒？”我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一种酒。
　　这时，我看到一高挑女生向四班教室门口走来。仔细一看，正是第一节课后我在办公室看到的女生。
　　从我身边经过时，她看了我一眼，眼光里有点小惊讶。大概是我的光头刺激到她了。
　　等她走进教室，我问齐正虎：“原来她和你是一班的啊？她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才来第一天，连同位叫啥名我还没记住呢！你和她认识吗？等一会我给你问下她的名字。”齐正虎话刚落音，上课铃就响了。
　　
　　上课后，我脸前不断浮现出那女生的样子，一会儿又出现了苏纯青的形象。两人都是漂亮的，但两人又有不同。苏纯青偏瘦，瓜子脸，而那四班那女生则是微胖，圆脸。苏纯青像电影里的娇小姐，那女生则像一个公主。
　　上的是生物课。老师见我走神，就让我站起来，问我他都讲了些什么。我知道他在讲学习生物的重要性，还好像听到他说了细胞什么的，我就说：“细胞都死了无数。”
　　生物老师听了，笑道：“你要是胡思乱想，脑细胞就会死很多，知道吗？如果现在我用手掌打你的脑袋，我的手掌会死无数细胞，你头皮上的细胞也会死不少，所以说，我们的皮肤和肌肉都是细胞构成的。如果不学生物，你连自己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明白吗？”
　　我说“明白”。生物老师道：“看你的脑袋，就是个明白人，别再走神了，啊？”
　　神，是我自己的，又是看不见的，所以一坐下来，我的神就又开始走，一会儿走到苏纯青那里，一会儿走到四班女生那里，一会儿又走到家里的刘晓庆画像上，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往四班女生那里走，我好像拉也拉不住。
　　放学后，我和盐豆刚走到四班教室前面，齐正虎就迎面跑了过来。见盐豆也是光头，齐正虎“哟”了一声，道：“你俩都剃光头了，厉害！一班有两个和尚。”然后他又把我拉过去，在我耳边小声道：“我给你问过了，那个女生叫沈小曼，从土楼小学过来的。”
　　我故作镇静地点了下头，道：“我就是问问，她还挺漂亮的。”
　　齐正虎道：“需要帮忙说声。”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走到街上，我又问齐正虎：“土楼离学校比较远，沈小曼天天都回家吗？”
　　齐正虎道：“这倒不清楚，下午你就会知道了。”
　　下午，盐豆抱着刚从他大爷那里划来的玻璃，要我和他一起去找后勤师傅给安装。
　　
　　教职工宿舍在校园的西北角，我们到那问了几户，才找到那个师傅。那师傅见我们俩都是光头，就说：“一看就是捣蛋孩子，这才开学两天，就把玻璃揍烂了，那要是到初中毕业，你们还不得连学校也炸了啊？看来，这学生是一届不如一届啦！”
　　本来没事，我们却给他找个事做，他当然不高兴，说几句抱怨的话就说吧，只要最后你把玻璃给装好了就成。
　　跟着装玻璃的师傅，向教室走去时。正巧经过一学生宿舍门口，向里看一眼，是女生宿舍。女生宿舍门口就是现在正走的路，路南旁是一口水井。此时，水井边正有一个女生在刷鞋。
　　再一看，那女生不是别人，正是沈小曼。
　　沈小曼正在刷一双白色的体操鞋。她刷得很仔细，我们从她身后经过，她也没有察觉。
　　到了我们教室后面，在后勤师傅安玻璃时，我回头看水井方向，沈小曼已经不在那里了。我又看到女生宿舍的南窗台上，晾着一双白鞋，我想：那鞋一定是沈小曼的了。
　　装好玻璃，正要回教室，齐正虎找过来了。“又给你打听了，沈小曼住校，就住在那个宿舍。”他手指着那个女生宿舍对我说。
　　我装作才知道的样子，又看了那女生宿舍一样。齐正虎道：“我还听说，她家里只有她娘和她两个人，她爸爸原来是煤矿工人，前两年在井底被砸死了。她还有一个干爹，是一个干部，是前几年在土楼那里蹲点时认的。”
　　没想到这家伙把沈小曼的底细扒得这样清楚，我问：“你都听谁说的？”
　　齐正虎得意地笑道：“这你就不用问了，还有问题尽管提。”
　　此后，我一直想与沈小曼说上话，我不想死皮赖脸地硬套近乎，我想能在一个很自然的状态下开口，不管是她先开口，还是我先开口。
　　但直到一个月后才有了一次这样的机会。